七月三十日,周小谜生日的前一天。
她咬着笔盖儿想,明天得给自己放假一天。中午休息了半个小时,她去卫生间洗把脸清醒一下,发现台盆边有一圈积水。
周小谜仔细一看,是洗脸台下的水管漏了。前几天还只是缓缓地滴水,她没怎么在意,想不到愈发严重。照这个淌水的速度下去,很快得流到外面去,泡坏地板。
周小谜想着,得先把总阀关了。无奈屋里找了一圈,没找着水阀。隔三岔五地麻烦程希尧,周小谜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但除了问他,她暂时想不出更有效率的解决办法了。她给程希尧发了条微信。
程希尧刚好在学校,说他过来看一眼,十分钟后到。
啊?十分钟。
周小谜慌慌张张地开始拖地收拾东西,屋里不乱,但是程教授要来,总归得更干净整洁些。
十分钟不到,敲门声响起。周小谜趴在猫眼上确认后,给程希尧开了门。他今天穿得很休闲,白t休闲裤,是周小谜从未见过的模样。年轻了很多,一改平日沉稳成熟的作风,跟校园里的研究生没什么差别。
程希尧也打量了周小谜一眼。哪有人大夏天穿成这样的。
周小谜在他的眼神中读出点不对劲——她没来得及换衣服。长袖长裤的家居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这老房子唯一给力的就是空调,制冷效果奇佳,在屋里穿短袖,她觉得有点冷。
程希尧去卫生间,蹲下看了一眼,他说应该就是水管漏了,买点pvc胶布缠一下就行。他在门口水井房里找到总阀,先给拧上了。
“咱们一起去买胶布?”周小谜问,她总不能心安理得地让程教授当修理工吧?
“你在这儿待着。”程希尧推了下眼镜,说道。多带一个人去也没用。
趁着程希尧出门那会儿,周小谜赶紧换了条连衣裙,扎了个头发。
程希尧回来后,他蹲在地上给水管缠胶带,周小谜在旁边用手机打手电筒,看得更清楚些。她身上有淡淡的桃子香味,跟墙角那瓶粉色的沐浴露估计脱不了关系,包装上印着一个娇艳欲滴的水蜜桃。
五分钟后,程希尧说,“好了,去把总阀拧开。”
周小谜依言去门外水井坊。她的手腕纤细,使不上劲,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拧开了阀门。
拧完回去,弯腰一看,这一截水管果然不漏了。周小谜露出小酒窝,眉眼弯弯,要感谢程希尧的套话还没说出口,水压突然增大,已经老化的水管裂开一道大口子,水流喷涌而出!
“我的天!”
周小谜惊呼一声,仍阻挡不了被喷了个落汤鸡的下场。
顷刻之间,水花溅得卫生间哪儿都是,在地砖上积了薄薄一层。
地漏哗啦啦地下水,可仍比不过积水的速度。
程希尧眼疾手快,把周小谜往后一拉,让她远离水流的喷射范围。再三步并作两步,到门外关了总阀。
“您没事吧?”周小谜赶紧扯下一块毛巾,递给程希尧。
程希尧没接,“你先把自己擦一下。”两个人比起来,还是周小谜更狼狈一些。她的连衣裙湿了大半,贴在身上,透出里面的浅蓝和胸前姣好的形状。
程希尧呼吸一滞,别开眼不看她。
周小谜顺着他刚才的眼光看自己,“我……”
她脸上烧起来了,从来没有这么脸红过。要是现在望她脸上溅一滴水,准能瞬间被烫成雾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您拿着这个,我、我去换衣服。”小谜把毛巾往程希尧手里一塞,落荒而逃。
再次出来时,周小谜穿了身白t牛仔裤,她祈祷着可别再发生意外了——这是她最后一套干净的衣服了。
程希尧正擦着头发,他胸前也湿了一片。
周小谜这人有个坏习惯,越是慌乱,越会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她出来后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
程教授的胸肌比想象中发达。
咳咳。
打住。
周小谜脸红红地转身,不知道自己心虚个什么劲儿。她问:“您有备用衣服放这里吗?”
“有,主卧柜子下面,有几件t恤。”程希尧道。
周小谜积极地跑进去,把t恤衫翻出来。她打开抖了抖,觉得有点放久了的味道。
果然,拿给程希尧时,他脸上的表情微微僵硬,有嫌弃的意思。周小谜想想也是,程教授平时多精致一个人,衬衫西装都没一个褶子的。
“现在太阳正好,我拿去晒晒吧,去去味。”周小谜提议道,“您身上这件,要不先用吹风机吹干?”
免得湿答答贴在身上,太显身材……怂人周小谜内心说道。
程希尧接过她手中的t恤,把她往卫生间外一推。
三秒后,周小谜下意识地接过他抛过来的东西——尚带体温的体恤衫,他身上那件。程希尧说:去吹吧。
周小谜:……
大约十分钟过去,t恤吹干了,水管还在漏。
“看来自己是修不好了。”程希尧说,“得找专业的水管工人,我去楼下问问管理员。”
周小谜点头,跟着他一起下去了。楼管是个后勤的退休老师,之前见程希尧领着周小谜入住,这阵子只见小姑娘一个人进出,笑眯眯地问:“小程老师,这姑娘是你什么人呐?”
“侄女儿。”周小谜先蹦出答案,脆生生地回答:“我九月开学,暑假过来玩,叔叔说先住这里。”
程希尧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哦哦。”楼管大姐点头,在抽屉里翻了好一会儿,找出水管工的联系卡片,“诺,电话号码记一下。”
周小谜拿着手机,拍了个照。
拨通电话后,水管工说他出去干活,回来至少得晚上了,要是能等的话,九点过来。周小谜拿不定主意,想着是不是换一个工人,她可以去看电梯里的牛皮癣小广告。
她捂着手机问程希尧:“师傅说他晚上九点才能到,咱们等吗?”
程希尧点头。
“好嘞师傅,那我先把水关了,您早点过来啊。”周小谜说。
回到屋里后,周小谜一看时间,这才三点不到。
程希尧看她把学习资料都放在客厅旁的小餐桌上,问:“怎么在这儿学?”
“书桌在卧室里,我看到床就想睡觉,躺着玩手机。”周小谜老老实实地回答。
“天天都在屋子里不出去?”
“啊,外面天气太热了。”最近几天都是三十五度以上的高温呢。周小谜说,“去图书馆来回路上也要花时间,在这儿也没人打扰,我觉得挺好的。”
程希尧的眉头皱了一下,他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的学习状态,“我建议你多外出走走,呼吸下新鲜空气。”
不,现在哪里有新鲜空气,分明是炙热的空气。周小谜在心中吐槽b市的酷暑,嘴上还是很乖:“好的。”她岔开话题,恭顺地说:“这次又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实际上你帮了我很大的忙。”程希尧说,“要是你不在,水管老化,房子被淹了,损失更严重。”
程希尧的言语总是很有说服力,周小谜听了后,心里竟升腾起一股被夸奖的满足感——她在这里住着,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周小谜露出一个笑容,歪了下头,说:“是吗?”
既然水管工人已经找好了,周小谜觉得问题不大,晚上等师傅来就可以。她说:“程教授您要不先去忙,这里一切有我。”就差拍着胸脯说包把您的房子照顾的好好的。
程希尧用一种这孩子缺心眼儿的眼神看她。
周小谜没读懂他的意思。等了几分钟,没等到程希尧离开,等来了功课抽查。
程希尧坐在餐桌对面,手指关节敲敲桌面,示意周小谜也坐。他将复习资料朝向自己,一看,中外教育史,往前随便翻了翻,温言道:“闲着也是闲着,别浪费时间。跟我说说,夸美纽斯的主要教育思想。”
“啊?”周小谜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自觉地挺直身子,坐得端端正正,回答问题。她前几天刚复习过,绞尽脑汁回忆道:“教育要遵循人的自然发展……班级授课制……泛智教育,即把一切知识交给一切人……”
程希尧点点头,按照答案,她把得分点基本上踩到了。程希尧对国内的硕士研究生考试并不熟悉,但从招生情况上来看,每年的学生,都要经历一番刻苦的学习,才能拿到那一张薄薄的,学术圈的入场券。
程希尧连着抽了几个问题,涉及比较偏的教育家,周小谜答得都不错,看来是认真学了。
他一向欣赏勤奋的学生。在这个世界上,人们总是把天赋看得太重。而现实是,以绝大多数人的努力程度之低,远远轮不到去拼天赋。学术世界亦是如此,他总是愿意收踏踏实实的学生。
周小谜之前的心比较躁,他是知道的。见到她最近有如此转变,程希尧眼里出现了温和的笑意。他不常直白地夸学生,对周小谜总是例外,“很好,继续坚持。”
周小谜倍受鼓舞:“嗯!”
程希尧在家属楼里待了一下午。后来他坐沙发里看书,周小谜在餐桌前看网课。她盯着小小的屏幕,眉头紧锁,专心做笔记。
到了晚饭点儿,周小谜想叫外卖,被程希尧提溜出去,说闷一天了,该到外头去转转。
夏季七点不到,天还没有完全黑。一打开门,楼道飘来饭菜的香味,本来没觉得多饿,这会儿馋虫也被勾出来了。
程希尧对这一带很熟,领着周小谜在窄胡同里穿梭,最后找到一家馄饨店。小小一家店面,红色招牌上写着鲜馄饨,下面一排白色小字:“炒饼肉夹馍炒面炒饭”。老板娘正坐门口,娴熟地用小木棒把肉一挑,沾到薄皮上,轻轻一捏,轻盈的馄饨划出一道流畅的抛物线,堆在一边的案板上。
皮薄小馅儿馄饨,吃的就是口鲜美的劲儿。
周小谜看到大锅旁放着紫菜、虾皮等配料,觉得跟她家那边馄饨倒是很像。
炒饼,肉夹馍又极有北方特色,看来这是家南北融合的小店。
“欢迎光临,里面坐吧,吃点什么?”老板娘一开口,周小谜便听出是同乡。怪不得程希尧能从她的口音中辨别出她的老家,她身在其中不自觉,一听别人说话,倒觉得乡音明显得很。
程希尧明显是老客,“一碗馄饨,一个肉夹馍。”
周小谜照葫芦画瓢,“一碗馄饨,一个肉夹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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