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是之抬手敲了一下江稚鱼的脑袋,气道:“本王千金之躯,你竟让本王钻狗洞?!”

    江稚鱼敛起傻笑,目光熠熠看向简是之,似突然打定了什么主意般,趁他没注意,一脚便踢在了他的膝窝处。

    简是之顿时吃痛,腿一软,竟生生扑在了狗洞前。

    “主公,臣僭越了,一切都是为了蜀国,您便忍一忍。”江稚鱼边说着,边以脚抵着简是之的后腰,用了死力将人硬生生朝那个窄小的狗洞里塞去。

    简是之只觉受到了奇耻大辱,勃然大怒道:“江稚鱼!你放肆!你太放肆了!本王定要治你的罪……啊……”

    狗洞太过狭小,简是之头刚伸进去,肩便卡住了,江稚鱼不明所以,只是继续使着蛮力,终于在她奋力一脚后,简是之成功越过狗洞,只是肩上的衣物被洞壁内里的石土划开,在皮肤上留下几道血痕,痛得他不由惊呼出声。

    见简是之已经入了院内,江稚鱼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角的汗珠,紧接着趴下缩了缩身子,并没费太多力,便也进了去。

    简是之见她动作如此轻松,边揉着擦痛的肩边暗自嘟囔:“原来身形娇小也有这般好处。”

    简是之扯起江稚鱼的手,在月光下一路摸索,终于在内苑一极私密处望见了贾修,他与几人正围坐一处,不知交谈些什么。

    简是之赶忙将江稚鱼拉到一花树后蹲下,极目远望着石桌前这几人,极力想要看清他们的面容。

    两人静默而立,简是之穷尽全部注意力投向那几人,故而便未感知到此刻的清冷月色、浩渺繁星,以及……凉风习习。

    “阿嚏!”阵阵凉风钻进江稚鱼的鼻腔,又叠上未消散的醉意,惹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喷嚏的声音清清脆脆,在这静默无比的夜中衬得愈发清晰。

    简是之僵硬地回首,满目不可置信瞧着她,幽幽怨道:“你怎能出卖主公……”

    几乎是瞬间,石桌前几人站起身便朝这边冲来,简是之拉起江稚鱼拔腿就跑。

    也不知兜兜转转弯弯绕绕了多少路,眼瞧着便要被身后穷追不舍的几人逼到了死角,简是之立于石桥上望向脚下一方深不见底的内河,其内水流暗涌,清澈澄明,想来是由外引进又再通到外面的。

    身后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简是之当即心下一横,问江稚鱼:“你会凫水吗?”

    话音甫落,也不待江稚鱼回答,简是之右手紧紧扣住江稚鱼的手腕,自桥上纵身一跃,两人齐齐落入水中……

    只是在下落的那片刻间,简是之清清楚楚听到耳畔飘来三个字。

    “臣不会。”

    心知已没了退路,简是之抛去了全部思绪,只是死死扯住江稚鱼拼命地向前游,水下漆黑一片,对于周围的情况他浑然不知,亦不清楚究竟过了多久,待到前方水面处终于投来些微光亮时,他心中一喜,加紧了速度,却在想要再拉紧些身后之人时猛然惊觉,她的身子比方才已沉了许多。

    简是之顿时心跳惊乱,他知晓他们已入水许久,江稚鱼不会凫水,恐怕……

    他不敢再深想下去,只是尽了全部的力气渡到岸边,三两下将江稚鱼托了上去。

    他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江稚鱼默然平躺,双目紧闭,呼吸亦微弱到几近不察。

    “江稚鱼?江稚鱼?”简是之凑到她耳边唤她,还出手捏了捏她的脸,却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他顿时慌乱起来,望了望四周,却并不知自己如今身在何处,目之所及之地更是荒凉无人烟。

    简是之心内的急切已至了顶峰,望着江稚鱼虚弱惨白的模样,他脑中忽而蹦入一个法子,是不知多少年前在一本不记得什么书中偶然看到过的。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只能一试。

    简是之俯下身,渐渐凑近她,在脑中仔细回忆起书中所述的为溺水之人渡气的法子,并一一照做,他的薄唇一寸一寸贴近江稚鱼苍白的唇瓣……

    简是之紧闭双目,心一横,却突然顿住了,心中只觉得有些不对劲,无奈叹气,对尚在昏迷的江稚鱼嘟囔道:“这是本王自打记事以来头一次和旁人如此……亲密,竟还是个男人!”

    “江稚鱼你可给本王好好记着,日后都要一一报答的,定要对得起本王今日所做的牺牲。”

    话毕,简是之又闭上双目,渐渐凑上去,却又在最后一刻停住,睁开眼看着仍旧老老实实躺着的人,摇了摇头又喃喃道:“不行,你最好别记得……千万别记得!这事日后若是传出去,本王还不得被将来的王妃笑话死。”

    简是之定定神,深吸了一大口气,这次似是真真切切终于下定了决心,猛然一下便朝着她的唇瓣附了上去,却在即将相贴之时被吓了一大跳……

    江稚鱼倏而醒转,简是之眼疾身子快,瞬时退了老远,就见她侧过头屈起身子猛烈咳嗽起来,足咳出几大口水,才慢慢停息下来,面色亦渐渐好转。

    简是之瞧她那模样知晓是没什么事了,暗暗松下一口气,同时回想起方才的动作,不由觉得不自在起来。

    而江稚鱼却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起身走至简是之身侧,瞧着他问道:“王爷,您方才,是对臣做什么呢?”

    简是之垂眸看向她,瞧进她满含疑惑的眸子时,顿时又羞又气,却又实在不知如何说,只得支支吾吾道:“那个……本王就是看看……你……还活着吗……”

    此话一出,简是之当即便想自绝命门,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编出这么个欠揍的谎话来。

    江稚鱼显然也没料到,也着实想暴揍他一顿,可实在身份有别,只尴尬着冷笑了几声,应道:“托王爷的福,臣活得挺好的,挺好的。”

    话毕,四周顿时陷入一派死水般的沉默,两人间的尴尬氛围已然登峰造极,江稚鱼暗暗念道,若是自己善凫水,当下定会一头扎进河里再游回去……

    过了许久,简是之好似终于寻到了一个可供转移的话题,便道:“小江大人的酒,醒了吧?”

    瞧她方才神色清明,言辞尖锐的模样,想来是被这河中的凉水洗去了醉意。

    言及此事,不自在的人倒一下转变成江稚鱼了,这一路因着酒劲疯疯癫癫的,她又实在记不得自己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这确是身为人臣的失职。

    江稚鱼肃起神色,朝简是之一揖,道:“臣酒醒了,愿受王爷责罚。”

    被她嬉嬉闹闹地缠了一天,眼下突然如此知礼数地客气起来,简是之倒有些不习惯,只道:“罢了罢了,左右是本王令你饮的酒,也不能全怪罪你。”

    简是之继续正色道:“况且这一日也不是没有收获,同贾修密谋的那几人,可都是朝内有头有脸的人物,看来本王料想果真不错,池面上一眼看去清澈明亮,实则底下早已泥沙汹涌,不过只轻轻一搅,立刻就浮了上来。”

    江稚鱼点点头,忽而想到了什么,看向简是之问道:“可若臣记得不错,咱们先是远远瞧着,被发现后又一路奔逃,王爷您是如何……如何知晓密谋那几人都是谁呢?”

    简是之勾唇一笑,又恢复了以往那般玩世不恭的神情,道:“你以为本王是你啊,只顾着逃命,本王都那么费力从狗洞爬进去了,总不能让那几人跑了吧。”

    江稚鱼怔怔瞧着简是之,越发发觉自己对于他的狭隘,恍惚间她便觉得,或许围猎场上那个落拓不羁的翩翩少年郎不是他,诏狱内生生剜骨的地狱鬼厉不是他,贾府中边奔逃边记下追赶之人面貌的不是他。

    又或许,都是他。

    “可我们逃了,贾府中那几人怎么办?”江稚鱼有些忧心,若是他们也逃了,那再追捕可就难了。

    简是之唇角笑意不减:“放心吧,本王早便安排好了,咱们进入贾府一个时辰后,便有朝廷禁军将贾府层层围拦了起来,若是至子时仍不见你我二人出来,他们便会入府拘拿所有人。”

    江稚鱼仰头望了望夜幕,计算了下时辰,乐道:“那此刻,他们已至诏狱了吧。”

    “若是禁军没睡着的话,应该差不多。”

    江稚鱼拊掌笑道:“如此甚好,那此事便算了了。”

    简是之却敛了笑,抬手敲了下她的额头:“是啊,朝廷的事是了了,咱们的事呢?”

    江稚鱼有些摸不着头脑,满目疑惑瞧向他:“咱们?”

    简是之手臂向四周一挥,道:“咱们,如何,离开这呀!”

    江稚鱼随着他的方向环顾四周,顿时脊背一寒,此地着实荒凉偏僻得很,莫说是过路的人,就是路边的狗也见不得一只。

    江稚鱼干笑了两声,试探着问简是之:“王爷,那您有没有提前吩咐禁军……来寻咱们?”

    简是之斜睨着她,道:“本王又不是神仙,如何料的到,你会突然打喷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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