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琼当即就被叫到了前厅。

    正厅里温家众人已经全部到了。

    温家大爷手中拿着几张书信,怒不可遏的说道:“温家还要待你父亲如何?!你祖父还要待你父亲如何!竟做出这样背祖忘宗,人神共愤之事!”

    温大爷将书信甩到了温琼的脸上。

    温琼不敢置信的拿了起来,仔仔细细的看了又看,确确实实是父亲的字迹没错。

    这不可能,父亲决计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没有理由,没有理由的。

    “温琼,温家有什么对不住你们父女的?要不是因为这批货物接连出了问题,后面也不会出了这么多事!你祖父,你祖父又怎么会……”

    一时之间,所有的人的指责声,谩骂声,都如潮水一般涌向了温琼,一下子让她窒息了。

    “大伯,”她声音喑哑,抬起头看着温家大爷,眼睛里透出一丝绝望:“您与我父亲是亲兄弟,您真的相信我父亲会做下这样的事吗?”

    “我信也罢,不信也罢,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温家大爷不再看向温琼,背过身去:“国有国法,你父亲自有衙门判决。”

    “你还不知道吧,你父亲为什么会被抓走,就是因为有山匪指认与温家私相授受的就是温二爷,现下有了这几封书信,只等着官府来人交接了便是。”温大爷缓缓的走向温老太爷生前常坐的太师椅前,手轻轻的放在了把手上,摸了摸。

    温琼跌坐在了地上,似乎就像是被宣判了死刑一般脱了气力。

    立在一旁的温暲此时急不可耐地出了声:“父亲,二叔,二叔应当不至如此……”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一旁一直不做声的温三爷在听到要将书信呈递官府之后突然出了声。

    “怎么说二哥也是一家人,做错了事走错了路我们也不用这样赶尽杀绝吧,”温三爷向着温琼笑意盈盈的走过去,扶起了温琼:“莫与你大伯置气,他也是一时气糊涂了,你父亲也是糊涂,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呢?想要管家权直说便是了,何必这样迂回,反倒害了你祖父。”

    温琼听着这话虽像是求情,倒不知为何总觉得这话更会挑起大伯的不满。

    “三叔,我相信我父亲没有这样做,我相信官府可以给我父亲一个清白,我想见我父亲。”温琼站定了身子,又跪了下去,向温大爷开口请求。

    温大爷良久未言,温三爷拉起来温琼低声劝道:“你先回去,我跟你大伯商量一下,肯定给你一个答复。”

    温琼看向温三爷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探寻,尔后瞬间消失不见了,只是苍白的嘴唇轻启:“谢谢三叔。”

    温三爷看着被温暲扶住的温琼离去的身影,感觉寒意阵阵,回想起刚刚温琼看他的眼神,不会是被发现了吧。

    温三爷屏退了众人,正厅里此时只有他和温家大爷。

    “大哥,我看这件事也没必要闹到官府去,毕竟二哥现在只是疑似,疑罪从无,况且若是二哥真被定罪,咱们家岂不是雪上加霜?”温三爷坐回了椅子,手中转了转扳指。

    温大爷坐在了温老太爷的位置上,厚重的声音传来:“那你觉得该当如何?”

    “我看不若就依着家规,将他们逐出去也便罢了,”温三爷望着温大爷安稳的坐在那把椅子上,心里哼了一声,脸上却满是哀伤:“谁能想到,父亲最疼爱的人竟是害他之人啊,大哥,父亲的遗嘱你可还记得?”

    温大爷闭了眼,心火四起,温老太爷离世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居然是:“老,老大,一定,一定要,好好,护佑,护老,老二,温家就,就靠他了。”

    “就照你说的办。”温大爷猛然睁眼。

    温琼在鹤熙堂坐立不安的等了两日,终于等回了温二爷。

    温琼看见那个曾经霁月清风,丰神俊朗的父亲,此刻站在她的面前,却只剩下了颓败与凄然。

    温琼的眼泪一颗颗的滚落下来,父女俩相对无言,温琼先为父亲把了把脉,确认温二爷并无大的损伤之后,招呼着人安排父亲沐浴用膳。

    望着父亲瘦削的背影,苍然暮色。

    然而这种温馨的时刻并没有维持多久,正当温琼为父亲夹鱼的时候,便有下人来传话,说是要去正厅。

    温二爷轻轻放下竹箸,拍了拍温琼紧握的拳头:“走吧,绾儿。”

    温琼走过父亲的书房时,风刮了起来,有几张字帖被风吹落,掉在了地上。

    字帖,字帖?字帖!

    “父亲,父亲稍等!”温琼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扭头跑回了自己的卧房,翻出来了一幅画,却发现,这副画上已经没有自己原先看到的字了。

    温琼的手垂落下来,画随之落地-一位少女,正在花丛间用着丝缎宫扇扑着蝴蝶,衣袖翩然,面容娇憨。

    画的落款赫然写着:温琅。

    竟是她吗?所说那些书信不是父亲所写,那能写出来的,也许就是温琅了吧。

    温琅生辰当日送画,温琼颇为惊奇,自己对于几个姐妹的了解不多,自然不知除了大房明面上对于子女紧锣密鼓的培养这些“诗情画意”外,三房也是暗地里不甘人后。

    只不过大房全部宣告失败,三房也独有温琅沾染了墨气。

    温琼本以为自己找到了证据,却没想到原来当日温琅自证清白,非要来参观鹤熙堂,也不过是为了掉包证据。

    可是,温琅何至如此。

    温琼不明白,温琼真的不明白,她曾以为的其乐融融,笙磬同音现在看来不过是一层又一层的面具。

    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温二爷,看着温琼沮丧的样子,摇了摇头:“绾儿,走吧。”

    温琼看着父亲逆着光的身形,竟不知原来人在日头下,也是在阴影中。

    温琼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

    外头的阳光这样好,凤凰木郁郁葱葱,看着鹤熙堂里熟悉的一草一木,七月的风吹过,竟也透着一股寒意。

    穿过往日每天走过的小径,卵石小路旁丛生的点点小花,米粒一般散落在一旁,仰头却能看到高大的槐木。

    正厅之内,温家大爷端坐在主位之上,左下首的温三爷也显得局促不安,两旁分别坐着各位温家族老。

    “温景,你来了。”温大爷满面严肃。

    “是,大哥。”温二爷和温琼立在厅中,行了行礼。

    “温景,你自己做过的事情自己心里是清楚的,经由我和温家诸位族老商议,将你与温琼逐出温家。”

    “大哥,我没做过的事我自然不会认,”温二爷深深地看了一眼温三爷,又看向了温大爷:“大哥,你我兄弟,望你善辨身边人。”

    温琼正要开口说出温琅之事,却被温二爷一把按下,温琼回头看着温二爷,只见他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温琼知道,温二爷这是死了心了。

    是啊,被自己的大哥怀疑通匪害死了自己的父亲,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痛心,就算说是温琅做的,自己也没有证据,垂死挣扎罢了。

    回到鹤熙堂,温琼与父亲各自收拾了一下,因着温大爷的要求,他们并不能带走什么,温琼环顾四周,只把父亲为自己做的十四个小人儿和三娘的木匣装好,牵着鱼娘,走到了院中。

    凤凰木,依旧是这么生机勃勃的。

    我要走了,凤凰木。

    温琼最后一次坐在凤凰木下的秋千上,轻轻晃着,就好像能追上那些过往的时光。

    “绾儿,我收拾好了,我们走吧。”温二爷换了一身墨色长袍,迈着大步向她走了过来。

    “小姐,小姐,带上翠儿吧!”翠儿急吼吼的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翠儿,你跟着我们会吃苦的,我现在也不能保证我和父亲能去哪里。”温琼看着热泪盈眶的翠儿,虽然很感动,但是还是据实以告。

    “小姐,我知道的,可是你们不在温家了,我也不想呆在这里了。”翠儿苦苦哀求:“求你们带着我吧,我能,我能服侍你们的。”

    温琼却说出了另一个原因:“翠儿,你的卖身契还在温家。”

    温二爷笑着对温琼说:“不用担心,我去要来翠儿的卖身契,我想,你大伯不至于绝情至此。”

    温琼听后心放了下来,带着翠儿和鱼娘就出了府门,等着温二爷。

    不多会温二爷就出来了,手中除了翠儿的卖身契还拿着了一张纸:“这是一家铺子的地契,你大伯给的。总归你大伯还是……”

    温琼嘴抿成一根线,没说话。

    温琼最终还是回首望了一眼那块牌匾-温府。

    自此,与祖父的那些快乐时光就只能深深地埋藏在脑海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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