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靳折溪把认识怡妃的人都找出来了,一位年迈的老嬷嬷跪在穆长盈跟前,穆长盈认识她,她是自己父皇惠武帝的乳母,今年刚满八十,“来人赐座。”
蔡嬷嬷惶恐,“陛下,不必如此,老奴担待不起。”
穆长盈,“哪有担不担的起,您是朕父皇的乳母,也是朕的长辈,岂有让长辈跪在朕面前回话的,再者您腿脚不好,坐着吧。”
蔡嬷嬷向穆长盈谢恩,穆长盈缓缓开口道,“这次把您请过来,是想问您几件事,还望嬷嬷如实回答。”
蔡嬷嬷,“是。”
穆长盈,“您一直在父皇身边侍奉,直到他离世。必然是父皇极为信任的人,朕想问,您对怡妃知道多少?”
蔡嬷嬷眼神很是平静,似乎早知道穆长盈要问什么,“回陛下,怡妃温柔善良,待人谦和,从不与人争执,是一位宛如菩萨般的女子。”
看她眼神真挚刚才所言可见是出自真心,“只是——”蔡嬷嬷话锋一转,眼露惊恐之色,“只是什么?”穆长盈追问道。
蔡嬷嬷,“皇长子出生不久后,调来了一位宫女,那位宫女——”
穆长盈,“那名宫女是不是叫陆雨青?”
蔡嬷嬷点点头,显然让她害怕的不是怡妃而是陆雨青,“蔡嬷嬷,陆雨青已经死了,这里是朕的寝宫,没人能伤害你。”
蔡嬷嬷,“那位宫女似乎和怡妃是旧相识,两个人形影不离,更是尽心尽力的守护着皇长子。自从她出现后,仁昭贵妃的身体越来越差,起初奴婢觉得只是自己想多了,后来渐渐发现这个陆雨青实在邪乎。凡是和她有过节的人接二连三的消失,而且先皇愈发的不安,精神也越来越恍惚。有次皇长子中毒,陆雨青作为当时东宫的掌事宫女,竟擅自把所有的宫人都杖毙了,从那以后皇长子的吃穿用度都必须经过她的手。实在是——”
穆长盈看她神色似有难言之隐,“蔡嬷嬷你想说什么尽管说,无需顾忌,不论今日你说了什么,朕都不会怪罪与你。”
蔡嬷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其实,其实——皇长子年幼时的那次中毒,是………是先皇指使老奴,在皇长子常喝的羹汤里放了少量的毒药………”
“什么?”穆长盈震惊万分,惠武帝为何要这么做?她实在想不明白。
蔡嬷嬷老泪纵横,“老奴对天发誓,老奴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穆长盈,“父皇为何要这么做?”
蔡嬷嬷双眼通红,布满皱纹的脸变得冰冷至极,有种视死如归的感觉,“为了杀死怡妃。”
又似一道晴天霹雳,震惊的穆长盈半天说不出话来,“杀——怡妃?”就像蔡嬷嬷所说的那样,怡妃怡温婉娴静,贤良淑德,从不与人结怨,更是不曾争宠,惠武帝的后妃对她都很是敬佩,更别说她是皇长子的母亲,惠武帝为何要杀她,穆长盈心中那个可怕的想法越发的强烈,“父皇杀怡妃的理由是什么?”
蔡嬷嬷摇摇头,“先皇没有告诉老奴,他说老奴知道的越少越好。”
“所以父皇让你给皇长兄下毒,让陆雨青专注照顾皇长兄无暇顾及怡妃,然后好下手杀了怡妃,所以怡妃的死也是你所为?”
蔡嬷嬷没有回答,她那双年迈的眼睛让人脊背发凉,穆长盈心一下沉了下去,“是父皇亲手杀的怡妃?”
蔡嬷嬷依旧没有作声,可她的眼神已默许了一切,穆长盈没有过多的惊讶,反而笑了起来,无情不过帝王家,从前她只觉得自己的父皇懦弱无能,做事畏首畏尾,瞻前顾后,如今看来他的懦弱只是表象,一日夫妻百日恩,他竟可以丝毫不顾往昔的情分杀了怡妃,穆长盈笑的无奈又心酸,这就是帝王家。“即便父皇亲手杀了怡妃,那怡妃又岂会甘心赴死——”
穆长盈问完觉得自己甚是可笑,怡妃又岂会不甘愿赴死,为了她的儿子即便千刀万剐她也愿意,指甲刺进掌心,她竟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这些年她什么没见过,帝王家谈感情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怡妃生前和虞夫人来往甚密,此事你知道多少?”
蔡嬷嬷苍老的脸上皱纹深了些许,风烛残年的感觉,“老奴正要说此事,自从虞夫人嫁入林家,经常到宫里拜访皇后娘娘,但之后一定会去拜访怡妃,久而久之便引起了先皇的怀疑,先皇命人调查后变得郁郁寡欢,具体的老奴便不知晓了,但其中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老奴也在想,或许这就是先皇非杀怡妃的理由。”
穆长盈,“在我母妃未进宫前皇后林雅独霸后宫,父皇的后妃哪个没被她刁难过,还能容许怡妃生下皇长子,实在说不通。”
蔡嬷嬷,“陛下,怡妃和皇后来往也非常甚密,老奴实在想不通,后来才明白,怡妃是皇后娘娘选进宫的,必然是林家安排来的人。”
穆长盈也这么想,可如今人都死了,真相如何又有谁知道,“折溪,你带蔡嬷嬷下去,好生安顿。”
蔡嬷嬷走后,顺安宫安静至极,穆长盈瘫坐在软塌之上,她的父皇到底还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美眸凛然闪过一丝寒意,林雅不是还活着吗?穆长盈笑的阴冷,雍华宫的大门被推开,林雅蜷缩在肮脏的角落里,她的白发比上次来的时候又多了一些。她当年可是名动天都的绝色美人,天姿国色,穆长盈觉得一点儿都不浪得虚名,她见过林雅最美的样子,人人都说仁昭贵妃是洛水神女,绝色无双,可单论美貌林雅绝对在仁昭贵妃之上。现在的她一身破旧的衣服,乱糟糟的头发,一双腿早就断了,整日在地上爬,哪里还有当年天姿国色的影子,“母后,儿臣又来看你了。”
这次林雅没有像上次那般歇斯底里,冷冷抬眼望了穆长盈一眼,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母后,儿臣今日来是想问你一些事,不过猜你也不会老老实实告诉我。那我们就聊聊以前的事吧。”
穆长盈随便找了个地儿坐下,“母后十四岁便嫁给了父皇,独宠多年却只有一女,母后可有想过为什么?”
林雅浑身颤抖起来,恶毒的瞪着她,穆长盈笑了笑接着说道,“母后其实一直都知道为什么,从你嫁给父皇那日开始,他便命人在你的饮食里做了手脚,伤了你的身子,才让你只生了一个女儿,可惜啊二姐最后还是死于非命——”
林雅不语,她的手狠狠抓着地面,“父皇生性软弱,又优柔寡断,做了一辈子的傀儡皇帝也窝囊了一辈子,可直到今日朕才明白,他一直在暗暗反抗你们林家的掌控。母后你什么都知道,可并未揭穿他,因为你爱他。”
两行清泪滑落,林雅半张脸被散乱的头发遮住,手指抓出了血,即便她什么都不说,穆长盈也知道,这个让她恨之入骨的皇后曾经也是个怀春的少女,她贪慕权势不假,但更多的是她爱惠武帝,可命运弄人,她的父兄架空了皇权,林家只手遮天,惠武帝厌恶林家,也厌恶林雅。
同为女人,穆长盈恨她但也同情她,“母后曾经也想当个贤良淑德的皇后,可惜啊——”
林雅泪如雨奔,开始呜咽起来,“母后,朕从前就在想,以你的善妒怎会容忍怡妃诞下皇长子,现在朕终于明白了,她是你们林家安排的人对吗?而且她和虞夫人还是姐妹。”
林雅惊讶的望着穆长盈,“看来母后不知道啊,真可怜,你的父兄竟然没告诉你真相。”穆长盈起身欲走,林雅爬过来抓住她的裙摆,“你刚才说什么?她们是姐妹?”
穆长盈也不确定本想着诈一下林雅,看来她确实不知道,“是啊,虞夫人和怡妃是姐妹,不然虞夫人为何每次进宫都要拜访怡妃,母后就没想过吗?”
林雅大受刺激的哀嚎一声,“可笑,可笑,真可笑——”
穆长盈俯下身,拨开林雅额前的头发,“母后,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林家从始至终都把你当一颗棋子,这些年你在冷宫受尽折磨,可他们却从来没问过一句,甚至都没派人看过你。”
林雅大笑,她岂会不知,只是一直不愿相信而已,林家从来都是男人说了算,她们这些女人只是工具,知道她不能再生育后,便安排怡妃进宫,一切都是为了巩固林家的势力,万万没想到怡妃和虞夫人还是姐妹,林崇从未说过,一直都瞒着她。“母后,是时候醒醒了,你若还知道什么记得通知儿臣。”
穆长盈离开雍华宫,林雅生不如死的哀嚎着,其实怡妃和她有八分相似,选秀的时候她一眼便察觉到了,惠武帝见到怡妃的时候也惊讶不已,怡妃刚进宫的时候被百般宠爱,全是因为她与林雅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她比林雅温婉娴静,不争不抢,温柔的让人心醉。林雅他爱不得,可怡妃他却可以爱。惠武帝不是不爱林雅,只因她是林家的女儿,一个把他做成傀儡皇帝权势滔天的林家,注定了他和林雅无法在一起。穆长盈至今记得惠武帝死前紧紧攥着的那方锦帕,那是少年时的林雅送他的,他随身携带了一辈子,到死也不肯放手,他爱了一辈子的女人,也是他伤了一辈子的女人。
穆长盈不打算告诉林雅,迟来的深情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而且惠武帝伤害了很多爱他的女人,包括她的母亲仁昭贵妃,惠武帝宠她一是因为她是薛家的女儿,可以帮他牵制林家,二来是因为她有一双和林雅一样的眼睛。惠武帝宠爱的女人多多少少都和林雅有几分相似,可那个他真正深爱的女人却被他冷落了一辈子,当真命运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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