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一天前。
别看丽妈妈离开柴房的时候还能跟兰一诺撂狠话, 事实上,一远离柴房,丽妈妈就再也保持不了方才狠辣镇定的模样了!
“这兰一诺恐怕真是个烫手山芋啊!”丽妈妈一边喃喃感叹, 一边火急火燎地吩咐龟公, “赶紧的, 你带几个人走街串巷打听一下,兰家是如何安置其他庶子的!”
龟公虽然没太听明白兰一诺和丽妈妈之间具体的恩怨, 但大概的意思他还是听出来的, 第一, 兰一诺很可能不是兰大员外之子,第二, 兰一诺亲生父亲的身份只怕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此刻见丽妈妈让他打听兰家安置庶子之事, 龟公便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妈妈,咱们不是应该去寻小蛮娘子那些恩客的线索, 确定这兰一诺有没有诓咱们吗?”
“找兰家庶子的下落有什么用?”
丽妈妈挥着团扇“哐”地打在龟公的头上, 怒气冲冲道:“让你去就去,有那么多话?”
望小蛮当年是整个广州府风月行当的行首, 裙下之臣入幕之宾数都数不过来, 其中更是不乏位高权重者,现在查, 他们查得过来吗?又有胆子查吗?
更何况逛窑子又不像朝官点卯, 丁是丁卯是卯样样都有卷宗记录, 那些人难道会光明正大来丽人居, 个个不都掩了身份?
真要查, 查出来的那些东西, 恐怕还没有她自己的记忆靠谱呢?
现在要判断兰一诺有没有诓他们,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去查查兰家其他庶子的待遇。
毕竟如果兰一诺的身世没有蹊跷,兰大娘子何至于如此对待一个娼妓生出的庶子?
赶尽杀绝,毁尽名声,犹嫌不足。
与其说兰大娘子这是嫉妒,不如说是忌惮,对兰一诺深深的忌惮!
可一个刚及冠的小子有什么好忌惮的,兰大娘子定然是忌惮兰一诺背后的人!
一个成了他们丽人居头牌的儿子,哪怕天资再聪慧,再对望小蛮念念不忘,那些大人物也绝不可能把他认回去!
不,丽妈妈心里冷笑,到那个时候,那个大人物只会想方设法把这个儿子连带整个丽人居全部消灭掉!
彻彻底底毁灭他们这个人生的污点!
……
时间回到现在。
兰一诺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他望了望柴房的天色,应该差不多是时候了!
他的运气一向不错,希望上天这次也同样眷顾于他。
没等多久,柴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丽妈妈摇着团扇走进来,她环视了眼柴房,重点关注了一下放在地上残余的半杯水和明显咬了几口的硬馍。
“都说了妈妈我是请兰郎君来做客的,”丽妈妈忽然转身用团扇敲了跟在后面的龟公好几下,恶狠狠道:“你这奴才是怎么办事的?就这样招待客人!”
一瞬间,兰一诺就知道,成了!她信了!
主从位置瞬间颠倒,兰一诺反而不着急了,他悠悠然道:“这么晚了,妈妈前来所为何事?”
“出去!”丽妈妈先是呵退了龟公,然后走到了兰一诺面前,“小子,你还和我装!”
她伸手划过兰一诺的脸,想将他脸颊边的碎发敛到耳后,却见兰一诺退后一步,唇角微弯,似笑非笑道:“究竟是谁和谁装呢?”
“妈妈不必和我玩打一巴掌给一颗枣的小把戏,”他自己把头发整了整,幸好此刻是清寒的早春,否则眼下他真是蓬头垢面无颜见人了,“也不必遮遮掩掩,我们开诚布公,如今的丽人居和我已经被迫站在了同一条线上,我好,丽人居或许能侥幸留存,我不好,丽人居定然是鸡犬不留的下场!”
“开诚布公?”丽妈妈哼笑一声,眼波妩媚,就算是要合作,她也不愿意把主导权让给这小子,“小子,你才是少和妈妈我玩弄这些小把戏。”
“升平坊抬出去的人多了,只要你小子无声无息地死在这升平坊,再显赫的身世又怎么样?妈妈我捂死了这个消息,你难不成还能从棺材里起来和你那真老子诉清冤屈?!”
兰一诺半点不为所动,只轻轻笑道:“捂死这个消息?我信妈妈您在这升平坊的掌控力,这件事并不难做到。”
“问题是,把我送进您手中的兰大娘子,她会愿意?”
他又重复了一遍上次说过的话,“我说过,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
“你小子少唬我!”丽妈妈抓起团扇扇了好几下,大冷的天,她的鬓角竟然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我遣人去打听过了,兰大娘子根本不是什么嫉妒心重的女子,除了你之外,兰大员外的所有庶子她都妥善安置了。”
“若是真如你所说,她岂会放过兰大员外的其他庶子?”
“呵——”兰一诺漫笑一声,用一种心知肚明的目光看向丽妈妈,“这点妈妈你最清楚不过了不是吗?”
“因为其他庶子的亲娘,都不叫望小蛮啊!”
丽妈妈手里的扇子再一次掉落,望向兰一诺的目光夹杂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恐惧。
败了,彻底败了!
丽妈妈忽然有些明白了兰大娘子为什么非对兰一诺赶尽杀绝不可了,也许她真的只是忌惮兰一诺这个人。
和这样的人……这样的人结了仇,不彻底毁了他,就等着他彻底毁了你吧!
丽妈妈心里闪过一丝疑惑,若是如此,兰一诺和她说的,真的是真话吗?
但很快,兰一诺之前提出的种种问题回荡在她脑海里,打消了她的疑惑。
正如兰一诺所说,小蛮的事情太蹊跷了,她一手培养出来的金尊玉贵的花魁娘子竟然要死要活非嫁给一个商人为妾不可,难不成还真是传说中的真爱?
笑话!
当年她就对此事百思不得其解,而兰一诺的问题,也正好契合了她心里多年的疑惑。
没错,丽妈妈心道,只有这样解释,一切才说得过去。
又在心里过了一遍望小蛮的恩客名单,丽妈妈仍有些不确定,望小蛮究竟是和谁生的孩子?这小子简直像个怪物,一个能读人心的怪物!
选择和他合作真的可以吗?这人认祖归宗之后,真的不会像拂落衣上的一粒灰尘一样,拂落整个丽人居吗?
看着已经心生退缩之意丽妈妈,兰一诺心道火候够了,过犹不及,再烧下去,他看中的能用人手就要跑了。
于是他又温声笑道:“妈妈不必担心我过河拆桥,只要你们助我认祖归宗,丽人居就是我的恩人,虽然不能任你们丽人居予取予求,但些许银两财货,我却定然不会吝啬的。”
丽妈妈眼神莫名地看了兰一诺一眼,嗤笑道:“你小子倒是实诚!”
职业骗子兰一诺坦然微笑:……
如果兰一诺如今对她承诺什么荣华富贵,丽妈妈一个字都不会信,画的大饼再好,也得她吞得下去,但如今兰一诺不提这些,只说银两财物,她却是信的。
只要兰一诺成功认祖归宗,对那些大人物而言,些许银两财货算得上什么,有权在手,何愁没有钱财?
“说吧,你的亲阿耶究竟是谁?”丽妈妈问道:“要用我们这些人,总得让妈妈我知道目标是谁吧!”
“妈妈不知道吗?”还是不死心,老江湖果然难缠,兰一诺心里暗忖,面上却微笑道:“我以为这事妈妈再清楚不过呢!”
“毕竟我阿娘不正是为了避开阿耶正室的逼迫,方才匆匆忙忙选定了兰大员外赎身为妾的吗?”
丽妈妈盯着兰一诺说这话时的神色,从容自若,眼角微抬,仿佛是在疑惑。
丽妈妈心里有了定论,这小子一言一行毫无破绽,果然是对当年之事再清楚不过。
她在心里啐了一口,小蛮那小妮子就是不靠谱,说了多少遍这种一夕欢愉不靠谱,过完夜一定得喝药得喝药,结果竟然还是背着她和人珠胎暗结了。
这就算了,竟然还瞒着她这天大的秘密,一瞒瞒到现在,如果不是这小子被兰家那心狠手辣的妇人卖了进丽人居,只怕什么时候丽人居祸从天降了她还只怪自己运气不好。
“清远钟家的钟齐,如今执掌广州府的钟大都督,对吧!”丽妈妈不愿意再和这鬼精鬼精的怪物耍心思,瞧着兰一诺的眉眼,结合回忆,揉了揉太阳穴给出一个答案。
“妈妈果然知道。”兰一诺面上是笃定的微笑,心里却松了一口气,终于套出来了。
这就是他必须也只能从丽妈妈这里得到的信息。
要知道,就算本体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查到二十几年前望小蛮究竟睡过哪些男人!
何况还必须要求要精确到时间?
“既然知道你就应该清楚,”丽妈妈白了兰一诺一眼,“凭你小子的情况,想认祖归宗,比登天还难!”
要用人的时候,兰一诺从来不吝啬甜言蜜语,“这不是有妈妈您帮忙吗?您这样八面玲珑的人儿,广州府上下俱有人脉,有您帮忙,一切都不一样了。”
“更何况,”兰一诺心里迅速过了一遍钟齐此人的所有信息,摆出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钟大都督子嗣不丰,膝下只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嫡长子。”
明明是刚知道“阿耶”的身份,他却表现出自己筹谋已久的样子,“若非如此,我也不敢做认祖归宗的打算!”
“兰郎君打算如何做?”丽妈妈终于改了称呼,捡起团扇,媚笑着问道。
“丽妈妈请细听——”说完,兰一诺低声说起了自己的计划。
丽妈妈听得连连点头,眼中精光连连,没过几个月,一条新鲜又充斥着豪门恩怨狗血八卦的消息就在整个岭南道传遍了
——听说广州府的钟都督就新收了一位义子。
——听说钟都督虽然没有正式开祠堂将此子记入族谱,但却光明正大将此子带回了府中,据说一应待遇与嫡长子钟乔一般无二,重视非常。
——听说钟都督还准备特意为这名义子举办一场昭告身份的宴会,就在四月初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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