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安脾气极好地一一回应着裴道生, 压根不知道沈玉的小脑瓜子里转悠着怎样危险的念头。
裴道生见氛围已经差不多了,终于提出了自己这次的目的,“云安可有意拜师?如若有意, 你看老夫如何?”
总算说了!陈云安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沈玉能察觉到裴道生的意图, 陈云安这个当事人怎么可能没有感觉,不过他的想法与族叔陈旻恰恰相反。
陈旻认为陈云安拜入裴道生名下, 是一桩强强联合的好事,横看竖看都应该立刻答应下来。
然后陈云安自身却并不认为这是条能让人平步青云的坦途。
拒绝拜师并不是出于所谓的骨气和自尊,陈云安从不否则家世门第和师徒传承能给予人的助力,他只是打心眼里觉得, 认为拜师是好事的旻族叔, 眼界多多少少有点儿浅。
要知道, 无论是陈家还是裴家, 无论是他陈云安还是裴道生,单独提出来一个已经够惹人忌惮和嫉妒了!
若是联合在一起, 这是嫌弃头上主君的位置坐得太稳了吗?
既然都没有造反的想法, 那又何必落人口舌?
只是这种事情, 裴道生不直接说, 他也不好直接表明态度,难不成他能说裴中书你想多了我根本不想拜师吗?
陈云安是疯了才会这样扫人面子。
“裴公乃是天下文宗, 镇国柱石, 这天底下怎会有人不愿意拜您为师, 云安自也不例外。”陈云安含笑道:“如若云安能在及冠之前遇到您, 哪怕遇到再多的艰难险阻,也定要拜您为师。”
说到这里, 裴道生就对陈云安的态度有所了解了, 他在心里叹息一声, 果然太晚了吗?
果不其然,陈云安说完赞言,话锋一转,“只可惜云安已经及冠,男子二十及冠即成人,成人的我,已经不是当年那张任人涂抹的白纸了。”
“云安不忧虑别的,只担心无法正确承继裴公您的道,让裴公您失望。”
话说的坦诚又真挚,全然是为裴道生着想,哪怕明知道这已然是隐晦的拒绝了,也难以对他生出恶感。
裴道生心下也明了这点,不过凭他的身份地位,也不可能追着陈云安强行要求拜师,何况在陈云安隐晦地表达拒绝之意以后。
“云安所思实多啊。”
叹息完这一句之后,裴道生便不再提拜师之事,转而向沈玉问候起了沈谓的身体,众人都默契地将此事揭过不提,亭子里一时间和乐融融。
沈玉在空隙间瞥了一眼陈云安,竟然没答应?看来他这场恋爱还能继续谈下去了。
这样想着,沈小玉把自己关于加快恋爱进度计划表的小本本压在脑海深处,这个,暂时用不着了。
还不知道沈玉心里刚刚转悠着什么主意的陈云安温和地看了沈玉一眼,他绝不会承认,拒绝拜师的决定里面也有沈玉这个因素在的。
只是比起拜师后为联姻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郎,他果然还是更想和沈小玉把这场恋爱游戏——玩得更久一些。
……
像这种含着相亲意味的春日宴,往往是后宅女子的战场,裴道生可以忙里偷闲,和陈旻烹茶论道,裴夫人却逃不过应酬交际的繁杂事务。
距离裴道生几人所在的观景亭子的不远处草地上,裴夫人正领着一众女眷赏景也赏人,时不时还点评几句。
或许在之前,除了裴夫人之外,众位女眷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裴道生那儿,但陈云安一出现,一切就不一样了。
虽然众位夫人和小娘子端着端庄矜持的架子,没有像那些对着陈云安围追堵截,玉碎钗落还浑然不知的小娘子一样疯狂热情,但瞧她们抑制不住瞥向观景亭子方向的目光,就知道她们的心绪未必如表现出来的那般淡定。
沈璐身为定南伯府的嫡女,自然也来参加这次春日宴了。
因为虞夫人还在闭门思过的缘故,她是少见的没有长辈带着而是跟着兄弟一起来的小娘子。
不过虽然没有明确划分场地,但很少有男客和女客会主动凑到一起去,沈琅虽然担心妹妹,却也只能和朋友聚到一起,不能时时刻刻跟在沈璐身边。
幸好同来这次春日宴的有不少女学的同窗,所以在众位夫人和裴夫人寒暄的时候,沈璐不动声色地混入了同窗中间。
别看沈璐在沈玉面前总表现出容易受激,一受激就哭的冲动又柔弱的模样,那是因为沈玉实在太气人。
也是因为沈璐本能的知道,只有这样,她才能从阿耶身上得到更多的关注和心疼。
但在外人面前,沈璐还是很有范很能打的,否则也不可能小小年纪,就在人才辈出的洛川赢得一个才色双绝的好名声。
在女学里,她的人缘更是好极了,时不时就有小娘子主动拉着她讲话。
“阿璐,你看她,”裴家的小五娘拉着她的手和她窃窃私语,“一副格格不入的样子,真不知道殿下怎么会让她来女学?”
沈璐顺着裴五娘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就见着一道独坐石椅上的窈窕人影,她坐的地方距离她们不远不近,唇边挂着笑,可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没有人主动接近她,而她,显然也没有主动接近别人的意思。
这女郎正是前些日子被长公主玉口亲指到国子监女学来求学的秦酌。
“别这么说!”沈璐小声嗔怪了裴五娘一句,柔柔道:“秦娘子也很可怜的,云镜里不是都说了么,她将来可是会有大成就的,殿下也是爱惜人才方才会让她来我们女学求学。”
“她?!”裴五娘小声嘀咕道:“后世流传总是免不了缪误,谁知道云镜里提到的秦氏女是不是她?”
“什么?”沈璐望着裴五娘,疑惑问道,“五娘你说什么?”
“没什么,”裴五娘辩解道:“我也不是要对她说嘴,只是求学就算了,她为什么还要来参加春日宴,她心里应该很清楚的,如今整个洛川,就没有一个郎君不对她敬而远之。”
“除非长公主殿下为她赐婚,不然她肯定嫁不出去了。”
“五娘——”沈璐脸色露出为难的神色,似乎极不愿意和裴五娘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算了算了,我知道了,我就是不服她一来女学就抢你风头罢了,”裴五娘主动转移话题,“我们不提她,怪坏心情的,咦——”
裴五娘朝着不远处的观景亭子望过去,小幅度摇了摇沈璐的手,兴奋道:“阿璐你看你看,那个要进亭子里和我阿翁见礼的是不是安郎?”
沈璐跟着看过去,正好看到陈云安和沈玉并肩而行迈入亭中的身影,沈玉怎么会和陈云安在一起?
想到沈玉那两个名叫阿药和阿菜的狗腿子,沈璐明白了,也对,阿娘的计划之所以失败,不就是拜多管闲事的陈云安所赐?!
“是安郎,”说完这句话,沈璐的神情低落下来,转过头去,像是想掩饰什么一样,柔声道:“五娘,我想去别处看看……”
话还没说完,裴五娘就拉住了她的手,疑惑问道:“阿璐你怎么了?”
裴五娘是单纯,这并不代表她笨,生在裴家这样的世家大族,察言观色是基本功,怎么可能没察觉到沈璐突然转变的态度?
而沈璐,要的就是裴五娘发现!
“没什么,只是见到了不想见到的人而已。”
她的眼里流露出淡淡的苦涩,咬咬唇,“那人我惹不起,也就只能躲了。”
“那人?!”裴五娘义愤填膺,“是不是那个经常在家里欺负你的嫡长兄?”
“你和你兄长都是这么好的人,他为什么老是针对你们?逼自己阿耶把继母关起来还不够,还想把你们关起来,真是恶毒!”
到底是教养良好,说不出什么污言秽语,“安郎怎么会和这样恶毒的人交往?”
“他还想借着安郎的势去讨好阿翁和陈大人,走——”裴五娘二话不说就拉着沈璐朝亭子里走去,“我们去捣乱!一定不能让你这个恶毒的嫡长兄达到目的。”
“不……不必了……”在沈玉身上吃了不知道多少次亏,就算是只猴子也该知道不能招惹沈玉了,何况是沈璐,她现在哪里有胆子和沈玉正面对杠,见裴五娘气势汹汹就要拉着他过去和沈玉当面battle,沈璐立刻怂了。
她扯住裴五娘的手,柔声道:“真的不必了,五娘,你的心意我知道,但若是真闹起来,丢脸的不仅是我,还有我们沈家。”
她的声音隐忍又温柔,充满了委曲求全,成功在裴五娘心里塑造了一个识大体的小娘子形象,“就算是为了家里着想,我也不能和她闹开了。”
“委屈阿璐你了,”裴五娘感动得一塌糊涂,握紧沈璐的手,信誓旦旦道:“你放心,无论你那恶毒嫡长兄想要从阿翁身上得到什么,我回家之后都会让他功亏一篑的。”
沈璐在心里暗笑,本小娘子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和陈云安交好又如何?能被陈云安引荐给裴道生这样的朝堂大佬又如何?
你有你的张良计,我也有我的过桥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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