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最先带着沈玉上马跑路的陈云安转头看了看身后,确定没人追上来以后,在沈玉耳边低声道:“应该暂时甩脱了。”
“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沈玉抬头问陈云安, 身下的马仍在扬蹄疾驰当中, 沈玉的话被呼啸而过的疾风刮散, 没能传到陈云安耳中。
沈玉看到陈云安的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之色,似乎在问他刚才说了什么,沈玉刚想提高声音继续问,就见陈云安头一侧, 把耳朵送到了他唇边。
美人就是美人,就连耳朵也精致得无可挑剔, 玉琢出的耳垂映入沈玉的视线之中,沈玉的心跳加快了一拍, 然后很快又被陈云安脸上的伪饰治好了自己短暂的心律不齐之症。
不行不行, 没爱了,对着陈云安现在画出来的这张肾亏脸, 沈玉要是还能起风月之思, 那显然就是真爱了。
但很可惜, 现在的沈玉自觉自己还没喜欢陈云安喜欢到连基本的审美观都丧失的地步。
“我说,我们接下来去哪儿?”怀揣着四大皆空坐怀不乱的圣僧心境,沈玉的双唇微微翕动, 问出刚才的问题。
“坐稳!”陈云安手臂略微用力,把沈玉往怀里揽进一些, 低头在沈玉耳边低声道:“先去换个装扮, 我再告诉你!”
话音落下, 陈云安甩鞭在马屁股上狠狠一抽, 朝着前方冲去, 冲着冲着,就把沈玉带到了一户农家。
此刻正值申时,农户们都应在田里劳作,家里没有一个人,陈云安把马头向外一转,狠狠一抽,任由它奔驰到未知的远方,然后他熟门熟路地翻墙进户,一边翻还一边催促沈玉。
沈玉跟着身手利落地翻墙,迅速在地上落定,他拍了拍手上的灰,伴随着脑海里001痛心疾首的男神你崩人设了的呐喊,沈玉也在心里叹息。
什么叫“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他算是明白了,陶大大说的没错,走得太近,男神头上的光环就容易破灭,就比如现在这样。
以前他一直以为陈云安虽然算不上多守礼的君子,但也绝不是那种闲来无事招猫撩狗的浪荡子,现在看来,瞧着身手,别的都不说,就单翻人院墙这种事,陈云安以前应该也没少做!
陈云安看着院落里竹竿上晾的衣物,皱了皱眉,这户农家应该是必成婚后刚从家里分出来的小夫妻,竿上只有一套男衣和一套女衣,再没有多余的。
陈云安心里清楚,如这种拮据的农户,一般而言,家里能有两套换洗的衣物就算不错了。
想必晾出来的就已经全部,屋里应该也没有别的衣物了。
而围堵他们的那些人现在应该正在搜寻他们的踪迹,虽然陈来等人会竭力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但以那些人对漳浦的熟悉程度,说不定很快就会追上来。
也罢,赶时间要紧,想到这里,陈云安咬咬牙,一把薅下竿上晾晒的衣物,自己拿了一套,另一套塞给了沈玉,边向屋里走边叮嘱沈玉道:“阿玉,没多少时间了,快换上。”
沈玉被陈云安雷厉风行的态度打得一懵,不知不觉之间,就接过了陈云安递来的衣物,而等到人身处室内背过身要换衣的时候,才猛然发现,陈云安递给他的竟然是一套女装!
“云安,这衣服是怎么回事?”沈玉忽视掉001在自己脑海里反复回放的“女装”二字,深吸一口气,捏着裙带问背后的陈云安。
陈云安略带歉意的声音在沈玉身后响起,“暂时委屈阿玉你了,这家人只有这两套衣物,我穿不上女衣,但阿玉你身量尚未长成,或许能勉强穿上,所以只能这般分配了。”
沈玉不是无理取闹之辈,陈云安的解释也说得过去,即使腮帮子都快鼓成河豚了,还是答应了这样的分配。
不过,翻墙偷衣又女装的……沈玉看了一眼手里的女衣,心里泛着嘀咕,和陈云安出来这一趟,别的不知道学没学到,但他的节操却是切切实实拉低了不少。
研究了一会儿衣服的穿法,沈玉动作迅速地穿起衣服来,一旁的陈云安早就换好了,正在对着院落里的井口对着井面卸妆。
沈玉没过多久也出来了,陈云安的妆也卸好了,听到屋里的动静转头看去,不由得微微一笑,“阿玉,你这样穿着真好看!”
六月璀璨的阳光下,容色瑰丽的青年郎君带着一身简陋的布衣掩不住的绝代风华,朝着他明晃晃一笑,一时之间,也不知是阳光更灿烂,还是他这一笑更绚烂?
沈玉被这一笑晃得头晕眼花,一点也没意识到陈云安夸的是穿着女装的自己,干巴巴道:“是吗?我也这样觉得的。”
还礼貌性的乖乖巧巧地夸了回去,“云安你这样也很好看。”
陈云安眼里的笑意犹如一湾溪水,止不住的从眼角流泻而出,“是吗?那我就谢过阿玉的诚实了。”
话音落下好一会儿,沈玉才反应过来,陈云安这个老阴比,又在话里藏话地调戏他,更让他心塞的是,他还乖乖配合了陈云安的调戏!
仿佛也知道沈玉的心塞,不待沈玉想出法子来反击,陈云安迅速转移了话题,他冲着沈玉招了招手,含笑道:“阿玉,过来,你这样太显眼了,我再给你修饰一下。”
紧急情况,不能和陈云安窝里反,沈玉木着一张脸,走了过去。
陈云安拿出之前藏在自己衣袖里其中一个袋子里的各种乔装工具,开始对着沈玉的脸下手。
十六岁沈玉的容貌俊秀,细腰长腿,虽然还未彻底长开,却也看得出日后清俊明朗玉树临风的好模样。
这样的他,穿起女装来虽然没有太奇怪,但少年自带的皎皎英气依旧与身上的女装格格不入,带着一股子别扭劲儿。
刷子和其他他叫不出名字的工具在他脸上动作的感觉有点儿痒,沈玉不自觉地动动身子,问道:“云安,之前我就想问了,你究竟是从哪里学来这些的?莫非陈家的家学里,还会教你们如何伪装易容?”
虽然同样是乔装打扮,但陈云安这种法子明显和【顾平生】不同,【顾平生】是仗着内力功法改变骨相,非内力高深之人不可为,而陈云安这种法子,但凡懂点妆扮之人,皆可以尝试。
若论伪装的完美程度,自然是顾平生的法子好,无论是上手掐揉还是兜头一盆冷水,都查不出任何破绽,但若是论起难易程度,那自然是陈云安的法子简单,只要有材料和工具,普通人亦可一试。
“阿玉,别动。”制止了沈玉不安分的小动作,陈云安继续动手修饰。
“阿玉你怎么知道我是从家里的家学学到的这些东西?”陈云安一边在沈玉的脸上涂涂画画,一边问道。
他的声音温柔,含着清清浅浅的笑意,将一段旧时光缓缓道来,沈玉的心态慢慢放松,穿女装的那股子别扭劲也逐渐消融。
“不过不是从我们家郎君们上的家学,而是小娘子们上的女学。”
“这妆扮的手艺,就是从女学的一位女夫子那里学到的。”
不过那女夫子教的自然只是简单的梳妆打扮,而他现在的伪装易容手艺,都是自己在这基础上钻研出来的。
“幼时,我就是家里精力最充沛的孩子,止不住的求知欲常常闹得家里上下不得安生,家学里的功课对我来说太过粗浅,我觉得没意思,就常在家学混完之后去姊妹们的女学偷听。”
“姊妹们的功课可比我那些简单无聊的之乎者也有意思多了,我学得也认真,所以到了结业的时候,女学的夫子们惊愕的发现,我这个来偷听的小孩,竟是所有人中学的最好的。”
“世上没有无用的技艺,”沈玉闭着眼睛微微笑道:“这不——你这就用上了。”
“是啊!”陈云安微微一笑,回了一句。
没有说的是,结业考完以后,他的大姊抱着他撕心裂肺地大哭了一场,而他懵懵懂懂,不解其意。
一直等他略微长大一些,才在某一天突然明白了大姊为什么会哭。
他觉得姊妹们的功课有趣悄悄去偷听,却不知道自己学的那些无聊的东西,才是姊妹们一生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
无论男女,学艺求识皆是为了立身,但男子学的东西能让他自己立身,他的姊妹们学的东西却是为了让她们在另一个男子的后宅里立身。
从那以后,他就再没去过女学。
不是认为这些技艺于他无用,而是无颜面对那些将他用来玩耍的技艺当成安身立命之本的姊妹们。
陈云安给沈玉修了修眉,又柔化了他略带棱角的轮廓,再用手指在唇上轻点,抹上一点淡淡的胭红。
霎时间,穿着女装的古怪别扭小郎君消失,一位眉目婉转如诗如画的小娘子就亭亭玉立在了陈云安的眼前。
“云安,好了吗?”沈玉闭着眼睛,长睫轻颤,阳光下,他垂落的眼睫上仿佛栖息着一只轻灵又慵懒的翩翩蝴蝶。
“好了,阿玉,可以睁眼了。”陈云安收回乔装的工具,仔细端详着这张脸,满意一笑,一边回了一声。
终于好了!
松了口气的同时,沈玉唇边出现一抹调皮的弧度,然后只见他睁开眼睛,冲着陈云安嫣然一笑,捏着嗓子细声细气道:“夫君,我美吗?”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