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大姐能平安回来,白鑫本就心存感激,且经过大姐描述,他越发对那柳下惠般叫花子在意起来,但是找人这种事却不能托给别人,毕竟大姐走丢这事,有了夏妈妈之前那喇叭似的哭嚎,就是原本不知道的,如今也知道了,若是再大张旗鼓去找人,明明清清白白,也够让人捕风捉影的了,于是思来想去,只得劳烦大哥跑一趟,若是有人来问,一概说大姐在土地庙躲了一宿,大哥这是去烧香还愿。(小说文学网)

    之前大姐丢的那几天,白家人哪里还有心思制香,生意荒废几天,那些个从他家拿货去卖的,没可奈何,只得从别的作坊随便拿了点东西卖,有的拿了些炊饼,有的挑了些水果,却一致地不曾拿些胭脂水粉去卖,倒不是他们多怕白鑫,而是几人一合计,这白三郎都不让他们卖别家的香品,若是趁着这几天打着“天香堂”招牌胡乱卖东西,日后叫他知道了,再不给货了,未免得不偿失,众人在白鑫这里尝到了甜头,买些小食品赚的钱就不够看了,眼看白家重新供货了,一个个直道阿弥陀佛。

    城西那处土地庙,多少也有些名声,虽都是些神神鬼鬼不好的名声,大郎一开始去的时候,还怕自己找不着,后来随便跟车夫一打听,那车夫当下就道出了位置,拉着他悠悠驶去。

    驶到了地方,大郎再次踌躇起来,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人影都没有,往哪里找人?

    那车夫是本地人,听多了这土地庙的故事,虽现下是青天白日,但这么冒出来个人非要说来这找人,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再加上四周寂静无声,高大树木遮天蔽日,破败墙壁上光秃秃的门洞,望进去黑黝黝似无边无际,看在眼里都像是张着血盆大口的妖怪,车夫一个劲地瞅着大郎,后来实在受不了这诡异的安静,从车上伸出脖子,道:“这位官人,我先去前头大佛寺转转,咱定个时间,申时我再来接你。”

    大郎也是为了妹妹才来寻人,又怕叫人听去眉目,败坏了妹妹名声,这车夫在旁边他本就觉得束手束脚,都不知道一会寻到人后该如何开口,这会听他说要先离开,更是巴不得,憨厚地笑起来,又不忘嘱咐,“说好了申时,可不要忘了。”

    车夫松了口气,脆生应道,扬起鞭子,赶着车走了。

    大郎慢吞吞走进去,里里外外看了遍,见这处地方破败厉害,屋顶塌了一半,梁上遍结蛛网,一股子腐木土腥味,想起自己妹妹一人在这过了一夜,就阵阵心酸。

    他走出来,围着庙转了几圈,仍不见个人影,他又往远处走了走,好不容易碰上几户农家,打听了一下,只得知这附近确实有叫花子,只是很少出现,如鬼魅一般,行踪不定。

    这些个农户闲来无事,就爱背后说三道四,如今抓着大郎说个没完,有说那处破庙闹鬼,有说招来了什么狐仙,还有说晚上看见里面亮起绿油油灯火,说的大郎都有些发毛,直在心里嘀咕。

    申时左右,车夫来接大郎,大郎一无所获,只得跟着回去。

    大娘十分想报答那人,见大哥回来,忙跑到门口迎着,一张口就问,“怎么样,找到人了吗?”

    大郎不疑有他,摇了摇头,“我在那土地庙守了一天,也没见着个人影,又去附近人家打听了下,有的说确实有个叫花子,有的却说没有。”大郎想把那些鬼怪传言说出来的,又怕吓到她,只得吞回肚里,晚上睡觉都睡不着,辗转反侧想着。

    一连找了几天,都一无所获,曹氏并不反对报恩,只是觉得茫茫人海,找个居无定所的叫花子又谈何容易?没准那人换了地方,再加上大郎出去寻找,便耽误了卖货,天天还要搭上许多车费,再加上大娘也回来多日,当初那股恨不得给那人跪地磕头的心思也淡了,她忍不住劝道:“这便是人与人之间缘法,许是上辈子他欠了你,今生注定还你一次,如今扯平了,便消失了,你大哥守了这么多天,也没见着人,八成是走了。”

    白鑫听了,在一旁并不说话,而是偷偷看着大姐反应。

    “娘!”大娘不甘心地皱起眉,总觉得这几日心中空落落的,可她又找不到话反驳,毕竟大哥已经连找了好几日,让家中少赚了许多钱。白大娘头一次内心这么矛盾,她知道家中赚钱该放在第一位,她想报恩,可已经尽力了,找不到人也没可奈何,但她又不想停止寻找,白大娘此时心中如一团乱麻,只得求助地看向三哥。

    白鑫接到大姐视线,就知她不死心,心中动摇起来,忽然觉得不知道找到那人后究竟是好是坏,只不过现下不想驳了大姐,于是跟着劝道:“娘,那是个坦荡君子,咱们也该知恩图报。”

    曹氏揉着脑袋叹气,“你从哪里学来这么多文绉绉的词?不是娘不想报恩,若是能找到他,你说送多少钱,娘这次绝不阻拦,只不过是咱们找不到人啊?这京城这么大,他又是个叫花子,兴许在城西要不到饭,换了地方也未可知。”

    大娘听“叫花子”那三字,心中莫名有些别扭,她见众人都将眼神投过来,咬了咬嘴唇,平生第一次任性,“再找找吧,再找找吧。”

    白鑫无声叹气,看向大哥,“大哥,就再劳烦你多跑跑了。”

    大郎没这么多弯弯绕绕,并不晓得其中波涛暗涌,只当自己妹妹一心要报恩,他大手摇了摇,憨厚笑道:“这有什么劳烦的?不过是在那守着。”

    于是大郎仍一早就去城西土地庙,他也知道自己妹妹对这事上心,于是下午都要多等会,前几天申时就离开,最近几天都要等到酉时。

    那车夫如今也已经习惯了,胆子也大了,白天没事时还会去大佛寺拉几趟别人。

    这日,眼见天色暗了下去,车夫见白大郎还一副恋恋不舍样子,忍不住催道:“官人,再不走,天都黑了。”

    大郎见又是一无所获,失望地叹口气,慢吞吞爬上车子。

    车夫嘚了一声,扬起鞭子就要往驴屁股上抽打,大郎本能地回头再看一眼土地庙,却见一个黑影闪了进去,他光顾着激动了,也没想起什么神鬼之说,猛地地摇晃车子,大声叫道:“停停停,快停。”

    车夫吓了一跳,差点没将鞭子扔出去,他勒紧缰绳,忙问:“怎么了?”

    “我看见有人进土地庙了。”大郎说到兴奋,就差手舞足蹈了。

    车夫却面色古怪,忍不住往那方向看了眼,车子距离有些远了,只看见黑黝黝一片,根本看不见人,“官人,定是你眼花了,那里哪有人?”

    “没眼花没眼花,确实有个人进去了。”大郎还在笑着,他见车停下了,扑通跳了下去,吭哧吭哧冲着土地庙跑去。

    车夫此时却毛骨悚然,又抬头看了看天,只见昏昏暗暗,映得树影斑斑驳驳,随风摆动,如鬼魅一般,他忍不住打个寒颤,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僵在原地,手足无措。

    却说大郎想也没想就冲进了土地庙,果然见里面一个邋遢叫花子背对着他蹲在地上,不知鼓弄什么。大郎这会才想起,他根本没见过那人,这世上叫花子何其多,又如何确认是帮了自己妹妹的那个?

    正在他犹豫的时候,蹲在地上的人似感觉到了身后动静,猛地站起来,他的反应很快速,动作却慢吞吞的,这种慢,和大郎天生慢性子又不一样,好像是身体有什么不便,让他不得不放慢动作。

    那人见背后站了个略魁梧的人,心中警铃大作,抄起手边的棍子,横在身前,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眨都不眨一下。

    若是男人转过身之前,大郎还怕认错人,待看了对方,这顾虑便烟消云散了。大娘翻来覆去说那叫花子有说坦荡的眼睛,大郎总是想象不能,心中无数次勾勒对方样貌,也躲不过邋遢二字,如今一见,便将心放回了肚里,认准了就是他,那双眼睛如星子一般明亮,丝毫不躲不闪,反而让大郎这个相较而言衣着光鲜亮丽的,先心虚起来。

    大郎知道自己找到人了,乐得就差手舞足蹈了,他又上前一步,想跟他相认,可一时不知怎么解释,犹豫一下,先看向门外,见车夫不曾跟来,于是直接道:“小哥,你还记得七天前,躲在这庙里的小姑娘吗?”

    那人心中戒备去了一半,上上下下打量了遍大郎,然后慢慢点头。

    大郎见他反应如此自然,更确定没找错人,又往前走了步,“太好了,我是那姑娘的大哥,还望你能跟我回去一趟,我家人都想当面向你表达谢意。”

    大郎就是再傻,也知不能说是自己妹妹心心念念要报恩,只说是全家想要表达感谢。

    那人愣了会,然后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大郎一开始没看明白,直到看他点着自己胸脯,然后摆手,才明白他是表示不去。

    大郎大吃一惊,话脱口而出,“你是哑巴?”

    男人的手一顿,默默垂在身侧,半响,轻轻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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