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响前的一分钟, 许云起在讲台宣布收卷。
不管做没做完,所有学生都果断地放下了笔,以往的经验告诉他们垂死挣扎是没用的。从后排往前传, 由第一排交至讲台。
小范围的喧杂声随着卷子的传递变得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许云起无意纠正,抱着手臂神色淡漠的旁观他们对这张卷子难度的抱怨和控诉,卷子刚收到一半下课铃响。
这种情况下, 原本闹哄哄的教室反而安静了几分。
并没有参与对试卷难度批判声中的江逾白兴致不高的往窗外望去, 对他来说, 卷子的难度是否合理, b卷的加试是否超纲,不具备任何意义。
这么一看, 转着笔的手微微一顿。就在他右手边的窗外, 杨白露正毫无危机感的在走廊背倚栏杆向后仰。
向后仰
江逾白:!!!
高速飞转的中性笔从指尖飞了出去掉在参考书上。
危险,万一重心不稳掉下去怎么办!!!
也许是察觉到他的心惊肉跳,正面对着他两手搭在栏杆上用后腰支撑的白露慢慢地前倾站稳,那如飞鸟般自由探出安全领域,向高处展望的目光也和教室里的他对上。
潇洒无畏的少年气在他不经意间悄然而至,被清风吹拂的碎发被手往后捋, 浓郁如水墨的俊眉微微一挑, 杨白露冲怒视自己的江逾白笑得轻佻又张扬。
嘴巴还若无其事的做着口型:我,等,你。
江逾白:(╬ ̄皿 ̄)森气。
等个p!一会儿一定要骂他两句。
惊到心跳微微加速的他捂着胸口, 见到白露刚刚那个后仰的姿势他才想起来之前大家一起聊天的时候,对方提起过喜欢极限运动, 还说要带他去滑雪。
他当时还很心动, 然后就被星星制止了。
原因是, 闻溪说白露曾经在学半空旋转的时候把胳膊摔断过。
摔摔断???
那时还很不经逗的江逾白单纯的露出了震惊脸。
被揭穿黑历史的杨白露则笑的一脸无所谓,连假装生气也只是在气他们无视自己现在帅气逼人的滑雪技巧,只记得他初学时的狼狈。闻溪还继续道白露摔断了胳膊都没耽误他一个人偷偷跑去加练,最后被妹妹杨明月举报才被逮回来。
摔断得多疼啊
疼成那样还能继续练,又得是什么样的狠人。
同样有过骨折经验的江逾白在打石膏期间连滑到别人摔倒崴脚的视频都飞速跳过,更别说带伤继续作死了。
他悄悄咽了下口水,下定决心绝不跟杨白露出现在同一个滑雪场!
虽然已经习惯了做男生,但是他们骨子那种率性如风的作死行为,格外惜命的江逾白觉得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而且以他对白露的熟悉,所谓的带他滑雪,绝对是以教学的名义各种惹他生气折腾他为目的的不怀好意。
江逾白不会滑雪,在那种情况下肯定无法像现在这样伸手就制裁他,百分百只能像个牵线木偶一样任他宰割。
看穿白露险恶用心的江逾白接受了星星和闻溪的好言相劝,无视了白露期待的小眼神果断达咩!
大概是那次邀约过去太久,久到他现在看见白露不顾危险和栏杆的承受能力仰着身子的作死行为才想起来。
嘶——
想起这个他就想起了骨折的痛。
“晚自习你们自己分配任务,抽屉里的竞赛书和参考书多看多做多研究多探讨,频频受阻的地方可以留着问我,晚上我会抽空过来视察。”
许云起整理好试卷收入密封袋,目光沉稳:“现在下课。”
二十五人的教室并
不吵闹,因此在许老师走出教室后,哀嚎声也不怎么刺耳。
“第八题那个最大值是什么?”
“根号五。”
“草!我特么差一点就解出来了!”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那你那是差亿点点吧!”
“”
“b卷有人做了吗?”
“啥?我们还b卷?不是只发了一张卷子吗?”
“”
“”
“散了吧。”
“恩。”
“不是,你们还没说b卷哪儿来的呢?”
“”
江逾白没有参与讨论,他感觉自己今天接收的信息量太大,脑子需要多休息休息,慢吞吞的收桌子,桌边突然蹭过来一个人。
黑乎乎的影子压过来,目标很明确。
恩?
弯腰往抽屉里塞书的江逾白疑惑抬头。
鼓起了自己最大的勇气来搭讪的肖然头都没敢抬,紧张到吭哧吭哧的抠手:“学学长,我是我是高飞的同班同学,我叫肖肖然。”
可他也不想想,他站着江逾白坐着,脸上什么表情,放在桌前的手在纠缠什么,怂的是相当一目了然。
好在这次他面对的不是高飞,而是一直就对他挺有好感的江逾白。
他放完文具袋,坐直后回道:“你好。”
心里有些疑惑,记得第一次在小卖部见到肖然,对方好像不是这种性格。那时候的他和女生们去买小饰品,既不扭捏也不内向,毫不掩饰的性格还让他有点心生羡慕。
大概是怕生吧。
江逾白替他找了理由,并体贴的放低了视线不想给他过多的压力,目光正好落他放在自己桌前的上,下意识想缓解一下:“你的指甲很漂亮。”
紧张到抠手的肖然一僵。
漂漂亮?
是在说他吗?
他漂亮?
肖然初中的时候经常听到有女同学夸他皮肤好,五官秀气,但是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来自同性的夸赞。
而且夸他的人还是当初让他只见了一眼就自惭形秽的江逾白。
肖然忘了害羞和紧张,只傻乎乎抬起眼睛望着江逾白,睁到圆溜溜的眼睛居然和高飞还有几分相似的清纯可爱。
怕他没听清,江逾白又重复了一遍,这次语气比上次还要轻柔认真,让人听了就觉得这个人一定是发自内心的在欣赏自己。
见到他耐心的微笑,肖然又窘迫的低下头,鼓起勇气道:“那是我,我涂了指甲油。”
“恩,我看出来了。”
毕竟那么剔透荧闪的颜色被抠的坑坑洼洼的,实在有点可惜,江逾白毫不吝啬夸奖,“指甲油也很漂亮。”
“谢谢。”肖然有点小兴奋,也不知道是脑子抽风,还是嘴秃噜皮了,张口就说:“你要喜欢,我也可以给你涂!”
路过的于洋:“”
陆旭:“”
其他同学:“”
虽然教室里爱好别致的人挺多的,但是大可不必祸害江逾白。
肖然说完了才意识到羞耻:!!!
我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上次在高飞那里吃的教训还不够吗!!!
可能是他初中的时候身边的氛围太好了,无论男女从来没有人对他的爱好指手画脚,也没有人骂过他娘娘腔,所以他直到上了高中才意识到自己在某些方面和其他男生不太一样。
兴趣使然才会在面对江逾白的时候导致他不经大脑,口不
择言。
就在肖然焦头烂额的想要找补却发现自己无从下口时。
“好啊。”
诶???
江逾白瞧出了门口等着的杨白露有点耐心不足了,索性站起身,清澈明亮的眸底没有半点介意和勉强,平淡的像一阵柔和的风。
语气温柔的说:“那麻烦你下次帮我也涂一个,你手上这种就很好看。”
肖然呆呆的望着他,“哦哦。”
“晚自习见,朋友在等我,先走一步。”江逾白冲他礼貌的点点头才走出教室。
“好了!”
本以为会被白露抱怨两句,没想到他只是轻描淡写的移开一直盯着那个不合时宜去跟江逾白搭讪的同学视线,转头勾着江逾白的肩把人往外带,低声问道:“累不累?”
“唔,还行。”
两人走过长廊,落日的余晖映照着教学楼,将一切都染成夕阳的暖色。在他们身后的教室里,于洋走到肖然身边,慈悲而怜悯的说:“孩子,长点心吧。”
陆旭摘了眼镜,这才露出仿佛自带眼线的丹凤眼,看人时即便目光冷淡也染着点昳丽,“你差点把乒乓球扔人脸上的时候怎么不这么提醒自己?”
肖然还沉浸在江逾白没有介意自己喜好,甚至接纳了他莽撞提议的喜悦中,以至于听到这话还有点懵,“恩?”
于洋被好友无情吐槽,只能叹气,“那行,我换句。”他冲肖然无辜一笑,“下次给江逾白涂指甲油的时候给我也涂一个呗~”
肖然本来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听他这么一说,顿时眼神犀利的往他两手看去。
盯了两秒,嫌弃道:“你涂起来会很丑。”
于洋:“”
“呵。”陆旭轻嘲,在好友的怒视来临前止住笑声。
肖然看向他的手,点头,“你可以。”
陆旭:“”
好嘛,一句话就让他们起了内讧。
另一边,下着楼梯江逾白活动了一下胫骨,他懒散的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做了差不多两节课的卷子,说不累是骗人的,这会儿头还有点胀胀的。
杨白露握住他的手腕,不让他揉眼睛,“是有东西进去了还是发炎了?让我看看。”
两个人站在楼梯拐角处,江逾白被捧着脸颊抬起头,他用力闭眼缓解了一下酸胀感才睁开,“就是有点干涩。”
莹润如白丸子的眼仁边缘渗着几缕泛红的血丝,中午的时候好像还没有,杨白露微微皱眉,“昨晚熬夜了?”
江逾白想到凌晨和邵烨的那通电话,心虚了一秒。
不过,他这个人和别人心虚的样子不太一样。别人心虚就只是心虚,他心虚是好看的心虚。闪烁不定的眼神,飘忽下落的眼睫毛,连难以启齿微抿的嘴唇和轻轻的叹息都无法让人生气。
哪怕是习惯了对他动手动脚的杨白露也仅仅是无可奈何的rua了一下这张做任何表情都无辜动人的帅脸。
妥协的捏捏:“算了,一会儿回去给你滴眼药水,现在先忍忍。”
江逾白见好就收,乖乖点头。
跟着白露走了一会儿,发现路线好像不太对。
他问:“我们不是去食堂吗?”
杨白露带着他避开急着下课的人潮:“先去江星那边看看吧,他和闻溪教室靠的近,闻溪下课时发消息跟我说他们拖堂了。”
拖堂
江逾白在心底为星星掉了两滴鳄鱼泪。中午聊天就听到说物竞那边的指导老师就是他们以前的物理老师。
当初还在六班的时候他就经常拖堂,有时候其他人都放了,星星还会被叫去讲台开小灶。
幸好许老师从不这样,欧耶!︿( ̄︶ ̄)︿
这一路走过去,比起其他下课急着去食堂吃饭的同学们,他们逆着人流而上,反而吸引了不少目光,或者说可以正大光明有个理由看看这两个校园里的名人。
习惯了别人的视线,江逾白反而很少关注别人。
也很少站在人群外去认真的看万江星,除了在球场边缘摸鱼的时候。
下了课的教室,万江星被围在中心,有人在他身边站着也有人拖着板凳挤在旁边,只不过他们无一例外目光的中心都在万江星身上。
他似乎很也习惯了受人瞩目的处境,从容的坐在位子上。为了答疑抬头对视某个同学,娓娓道来,谈吐潇洒自如,极具理性的魅力。
修长白皙的指间夹着笔杆,为了证明某个言论低头书写时,手腕骨骼分明,有一种青涩的劲瘦。
不用看他的字迹,从其他人的眼神中就能知道他给予的见解具备实质性的帮助。
江逾白站在窗口这么安静的看了几秒。
说实话挺陌生的。
不是说和他在一起的星星不优秀,只是在他身边的星星远没有现在旁观的这么锋芒毕露、意气风发。
在他身边的是隐匿锋芒的星星,而站在众人中心的才是万众瞩目的万江星。
江逾白垂眸不语,也许两人分开,不仅仅是对自己好,对星星来说,或许这样也挺好。
杨白露见他站着没动,只以为是不想和陌生人打招呼,就自己走了两步在门边敲了敲,扬着下巴对看过来的万江星,毫无顾虑的直言道:“下课了还不走,吃饭了。”
他这么一嚷嚷,整个教室的人都看了过去。
不过这个学校里就没人不认识杨白露,就算不认识,听语气再联想平时跟江星在一起玩的人,答案显而易见。
“等我”万江星抬头,见白露一个人站在门边等候,本想说等他这题讲完。结果余光瞥到窗边的人,顿时改口:“马上。”
围在他身边的同学们四散而开,还有几个笑着约他晚自习继续。
江逾白在杨白露催人的时候走到了栏杆边上,经历了j省夏天毫无人性的热风,这会儿吹的整个人懒洋洋的。
直到被江星拉着胳膊从栏杆上拽开,他们这栋教学楼比较旧,虽然称不上年代久远,但是毕竟楼层高,栏杆平时做个装饰还行,靠在上面确实让人看了心惊肉跳。
“不怕把衣服蹭脏了?”
搭过栏杆的袖子被江星轻拍着灰尘,江逾白瞅瞅一旁默不作声的杨白露,无情的选择祸水东引,“我学白露的,他之前还背对着栏杆靠在上面往楼上看,特别危险。”
正看手机问闻溪在哪里等他们的杨白露:“”
他无语抿唇抬头,这种时候就想起他来了是吧?
江逾白见他丝毫没有反省的态度,微微皱眉:“我都看见了,你往后仰着向上看,半个身子都在外头了,难道不危险吗?”
万江星跟着看过去,目标一致:“白露。”
“行行行。”收了手机,杨白露拿这两个站在同一阵线讨伐自己的人没办法,可让他光这么站着被数落又有点不情愿。
他慢悠悠上前一步从后搂着江逾白脖颈,把人圈在怀里,下巴抵在人肩头闷声吐槽:“你就会欺负我,欺负我还要拉上江星。也不想想,我是为了谁提前五分钟跟老师请假去厕所,特意绕路过来接你,结果就这么对我?”
本来还站在统一战线的江逾白和万江星,被他无心这么一靠近被迫拆成两边,这个站位反儿像他和江逾白才是一边的。
万江星还在给江逾白拍灰的手顿了下。
下意识察觉到什么的江逾白
抬眼,微微一愣。可就这短短一秒,江星已经笑着拍了下杨白露的背,一如既往的阳光,“少强词夺理,明明就是在关心你,还倒打一耙。”
三人说说笑笑下楼,江逾白始终被白露勾着肩膀,他左边的位置依然属于星星。
但是
不知道为什么,江逾白却有种比站在窗外看星星时还陌生的感觉。明明两人之间的距离和过去没有分别,他们还是一起上课下课,还一起去食堂,聊天的内容也和过去大同小异。
江逾白走着神听他们讲话。
是因为不在一个教室了,还是看到了一个离开他后逐渐将重心放在自身的星星?他微微叹气,又或者两者都有吧。
这种心情一直持续到他们在食堂二楼和闻溪汇合,比起他们三个,提前交卷的闻溪被老师爽快放人,他早大家一步来食堂先点餐,菜也刚上没多久。四个人坐在老位置上吃吃喝喝,边聊些分班后的见闻。
闻溪问他们怎么这次怎么拖了这么久。
万江星习以为常的笑笑,“去年我们跟数竞班不是离的近吗?老有人去隔壁求解方程式,今年他们换了个远的教室,班里的同学就只好来找我。”
闻溪也听说过。
一年级就有人去找数竞班的人解定积分,因为超纲还超范围被骂回来了。
江逾白低着头喝汤,突然被问道:“去新班习惯吗?”
他抬头,星星脸上带着熟悉到令人安心的笑容,可爱的酒窝连同亮如星辰的眸底关注的温柔也纤毫毕现。
江逾白握着勺子,给出同样会让对方安心的回答,“挺习惯的,许老师是我们班的指导老师,给我分的位置也和六班一样,同学也很友善。”
这个回答挑不出错。
但是,同时也很生疏。
太生疏了。
说完后江逾白才冷静地意识的了这一点,但是他顿了下,还是什么话也没说。
万江星听完,微笑道:“那就好。”
那就好。
江逾白继续低头喝汤,确实挺好的。
好到,他居然真的上课下课没有过多的想念和星星在一个班的日子。好到,就像他午休前担心的那些离开了星星会不习惯的日常从未发生过。
好到,他现在开始觉得,幸好分的早。
至少这个阶段的自己像星星希望的那样,并没有过度依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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