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盏陷进商行舟的怀抱。
他穿羽绒服, 脸颊贴上去触感有些软,衣物上满是刚刚清洗过、被太阳晒得蓬松的气息,清澈又清爽。
少年的怀抱热热的, 温盏将脸埋进去,闷声:“商行舟。”
“怎么了。”他好像抱着一只小动物, 心脏像黄油一样化掉, 伸出手去摸她脑袋, “你是不是跟家里人吵架了?”
“没有。”温盏小声, “我就是在想,我是不是特别不听话。”
他失笑:“具体?”
“就,不听我妈的话啊。”
她从来没干过这种事。
她和杨珂之间,大多数时候是杨珂表达不满, 温盏慢吞吞地自我消化, 但她从不进行反驳。
“为什么要听话,听话有什么好处。”商行舟轻嗤,“老子就从来不听话。”
“……”温盏一言不发, 低着头往他怀里拱。
“你就因为这个不高兴?”商行舟被她拱得破天荒有点无措,手掌顺着发尾落下去, 碰到她的脖颈,指尖酥麻。
他嚣张地低笑,“等天气稍微回暖一点,我带你去玩点儿真不听话的。”
“商行舟。”温盏埋着头,小声哼, “我不想在北京读研了,我想去上海。”
商行舟身形微顿,以为自己听错。
揪着这只毛团海獭,将她从怀中薅起来一点点:“你再说一遍?”
温盏鼻尖红红的, 有点心虚地,又重复一遍:“我想……去上海,读研。”
停顿下,她问:“如果我们以后异地,也会一直在一起吗?”
商行舟睨着她,轻声笑:“你就因为这个,闷闷不乐这么多天?”
“……”
“我们小温,是在跟我商量事儿吗?”他轻笑着捏住她的手,很认真地低头去捕捉她的目光,跟她对视,“你听着,我以后也没着落,你现在想去哪就去哪,我不跟你分开,好不好?”
我不跟你分开。
他微欠着点儿身,温盏跟他对视,心动得不得了,脑子里的小精灵们原地复活。
她觉得自己如果有翅膀,现在应该也会扑棱棱地想起飞:“但我们隔很远怎么办。”
“我去找你啊。”商行舟不假思索,理所当然道,“我下了车,你数一千个数,我肯定出现在你面前。”
温盏屏住呼吸,眨眨眼。
她想,其实他开口的那个瞬间,心里就有决断了。
因为从小到大被保护,她一直担心自己没办法独自生活。
但如今,她的生活中又多了商行舟。
他的存在,永远会给她带来勇气。
你看。
她想。
这次我都没有掉眼泪。
-
开春,商行舟带着温盏去玉渊潭划船。
北方春天来得迟,桃花刚开了一点点,颤巍巍立在枝头,摇摇晃晃。
温盏脖子里挂着他上次送她的相机,快门按下去,湖水碧透,定格在巨大的、粉色火烈鸟形状的船身上,商行舟笔直双腿交叠搭在船长方向盘,嚣张得不得了。
费元嘉愿赌服输,等所有院系全开学之后,跑到操场喊话说自己不配学数学。
意料之中,被人拍下来发到了bbs,陆灿天天顶帖,乐此不疲。
新的学期,大三与大四的过渡阶段,明明还有一整年,大学时光已经快要画句点。
温盏离开辅导员办公室,走廊尽头窗户外,柳枝开始抽出新芽。
“温盏。”她回身,被人叫住。
费元嘉慢她几步,从办公室追出来,有点意外:“你推免想去f大吗?我看到你申请了夏令营。”
温盏点头。
“为什么不申请斯坦福的3+1啊?”费元嘉一直不能理解这个事儿,辅导员早在国奖得奖时就联系过他俩,让他们刷最后一个学期的绩点,“这项目你现在申请了,之后就算不去也没什么,干嘛不申请啊,你怎么连这个也不给自己争取一……”
“费元嘉。”温盏冷静地打断他,“你管你自己的事儿。”
“……”
费元嘉默了默,“行。”
顿了下,他又忍不住,不自然地提醒她:“我跟陆灿道歉了。”
温盏在等人,不太在意地回应:“嗯。”
怎么就这反应。
费元嘉以为她多少得夸夸他:“你不觉得我很信守承诺?”
“……”温盏有点无语,低头划拉手机。
“我觉得我,人品还挺好的。”她不说话,费元嘉以为默认,向她发出邀请,“四月底读书节,你要不要来看我主持的讲座?主题是,现代人,如何通过算法进行恋爱匹配,计算两人结婚的概率。”
温盏低着头,手机叮咚响,涂初初在那头大喊:「我下课啦!我到你楼下啦!」
她按熄屏幕,轻轻:“费元嘉。”
“嗯?”
“你越讲越离谱了。”
“……”
说完,温盏也没看他。
春日里日光澄明,她转身下楼,轻盈的裙摆消失在转角。
费元嘉盯着看了会儿,喃喃自语:“我离谱吗?我比商行舟靠谱多了。”
他一边思索着,一边走回办公室:“老师。”
辅导员抬起头。
“刚我在走廊上遇到温盏,她说她也想再填一张3+1的项目申请,但她有急事,要先去处理一下。”费元嘉语气真诚,阳光穿透玻璃落在他眼镜一角,折射出银色的冷光。
他笑笑,坐下来,“我来替她填一张。”
-
温盏仰着头。
脖颈的线条被拉长,阳光流畅地滚过白皙面颊,映得她眼瞳颜色变得很浅,像一只乖巧沉默的猫咪。
商行舟站在梯子上,回头看她一眼,笑起来:“你眼巴巴的,要不要上来看。”
早春空气清冷,教学楼人来人往,梯子支撑在红墙旁。
偶尔有路过的学生投来目光,被这对恋人惹眼的颜值吸引,然后就被随性朋友科普这俩人的名字和经历,接着被快速拉走。
温盏跟涂初初并肩站着,盯着被抬高的燕子窝,摇头:“好高,你小心点。”
商行舟散漫地轻笑:“成。”
最近,气温回升。
家里那只燕子也不知道是长大了还是青春期到了,开始扑棱棱地拍打翅膀企图起飞。
杨珂每次看到了都要尖叫,温盏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跟学校商量了下。
干脆在它之前筑巢的地方,修了个新窝。
——说是“新窝”也不确切,燕子筑巢的方式很特别,学校的人其实是找了个小筐,把它连鸟带窝挂那儿了。
前后弄完十五分钟,商行舟跟学校工人道了谢,从梯子上三步跳下来。
“你瞧这个怎么样。”他指指鸟,“现在它妈来不来找它,就全看它的造化了。”
温盏眨眨眼,牵着他去洗手。
涂初初跟个电灯泡似的挂在后面,幽幽的:“你俩好像一对在放走自己孩子的父母,深情脉脉的。”
石一茗被她呛到:“你这什么鬼比喻。”
“不是啊,我就觉得。”涂初初想得特别远,很认真,“如果未来我哥和盏盏有了孩子,要去外面读书,他们送他走,估计也差不多是现在的样子。”
“听见没。”石一茗怪笑,“你妹让你赶紧生一个。”
商行舟笑着抵了抵腮,踢他:“滚,我媳妇才多大,你怎么不生。”
温盏偷偷摸摸耳垂。
石一茗怪叫着逃跑:“这不是没姑娘愿意跟我生吗!”
风轻日暖,从教学楼往南门走,穿过学校广场。
天空高而远,碧透的湛蓝色,有人在草地上追逐着放风筝。
温盏攥着商行舟的手去水管下洗,看着他把刚刚蹭到的灰尘都洗净、擦干。
然后,她挺较真地,温声说:“虽然感觉它大概率是找不着妈妈了,但还是替燕子谢谢你。”
和风迎面,商行舟微眯起眼,她离他太近,皮肤白皙,脸颊看起来软软的。
几乎情难自禁地,下一秒,他覆唇蹭过去。
“那还是生一个吧。”
非常轻盈的一个吻,像刚刚来临的春天一样。
温盏睁圆眼。
商行舟轻笑一声,侧过来,声音很低很低,热气绕个圈打在她耳朵上,泛着克制的哑:“你这么可爱,让我老想着,干别的。”
温盏脑子轰地一声,被热气席卷。
涂初初跟他们隔着一段距离,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他们互动好亲昵,每天都在贴贴。
她捧住脸,唉声叹气:“我也好想谈恋爱,怎么都没人跟我告白呢,是医学生不配吗?”
裴墨跟在她身后,漫不经心地耸拉着眼皮回消息,听见这句,手指一顿,撩起眼皮看她一眼:“你才几岁,想这个。”
纪司宴手一抖,震惊地转头看他:“你怎么也开始说这种猪话了。”
裴墨:“还有谁说过?”
旁边的商行舟像一条大型犬,摇着尾巴索吻。
纪司宴怜爱地看他一眼,收回目光,示意:“就你旁边那个,已经谈恋爱谈疯了的。”
裴墨:“……”
大四在即,一票人都在头疼暑期实习的事儿。
裴墨不动声色收回视线,提醒他们:“还谈恋爱?你们不如多想想正事。”
“我哪有正事要想,我才大一。”读医要读五年呢,涂初初想到明年这伙人毕业可能都不在北城了,她还要一个人读书读好久……
她无聊地低头踢踢石子,“我已经买好票了,今年夏天就去音乐节寻找真爱,你们真不跟我一块儿?”
裴墨按熄手机屏幕,平静地收进口袋:“商行舟。”
商行舟吊儿郎当地回过头。
裴墨:“你妹暑假要去音乐节一夜情。”
涂初初:“?”
商行舟正攥着温盏捏手,微眯下眼,不太耐烦地看涂初初:“怎么了,你要死吗?”
涂初初:“……”
被她一提醒,温盏忽然想到:“你记不记得我上次送你的皮革小马挂坠?”
商行舟回过神,耸眉:“嗯?”
“初初说的那个音乐节,在海边。”温盏眼睛亮晶晶,“今年,也邀请了那支乐队。”
商行舟懂了,睨她:“想去?”
温盏挠挠脸:“如果你有空的话。”
她很早之前就说想看海。
商行舟躬身,散漫地笑着,凑近她:“叫声哥哥,亲我一口,陪你去。”
温盏没亲,手指戳住他的脸,阻止他继续靠近自己。
商行舟拉着她还想往她跟前儿凑,纪司宴忽然想起:“对了舟子,阿姨前几天是不是找你来着?电话都打我这儿来了。”
两个人走在前面黏黏糊糊,打打闹闹。
商行舟闻言,身形微顿了下,回身看他,也没打算多谈:“嗯。”
他这么侧脸过来,表情显得有点冷。
纪司宴犹豫了下,想到温盏在旁边,还是没继续往下说。
几个人一起吃了饭,去俱乐部。
直直穿过北五环,再往北,已经是温盏的“绝对陌生领域”。
开车的人是裴墨,夕阳穿过玻璃,大路换小路,车流越来越少,最后变成独行道。
在一扇破旧铁栅栏门前停下。
温盏拉开车门,盯着被泥糊住的牌子看了好久,才辨别出那上面写的是什么俱乐部。
商行舟“砰”一声关上车门,走过来牵她手,嘴角微扯了扯:“你有没有要被卖掉的感觉。”
温盏回头看他,很认真地点头。
“卖你不至于。”裴墨听见了,冷笑,“要卖先卖最吵的那个,石头你过来。”
石一茗颠颠儿的:“嗯?”
裴墨:“你多少斤?”
石一茗:“滚。”
温盏忍不住,小小地笑出声。
她有时候觉得商行舟这群朋友特别好玩,她从小到大就算交朋友也不会同时跟一群人一起玩,好热闹。
进了门,在白色建筑前推门,往里走。
更大的嘈杂声、烟气扑面而来。
里面烟雾缭绕,角落乱七八糟地堆着器械和轮胎,一群男生正短袖短裤地坐在桌前打牌,见他们过来,有几个立刻掐了烟。
然后是七嘴八舌的招呼声:
“哎,舟子,这你妹?”
“什么妹,后头那个才是他妹。”
“舟子,你今天来得巧啊,你第三个妹也在我们这儿呢。”
……
温盏定了定神,跟上次去酒吧的感觉不太一样,她被不安全感包裹。
就站在原地没动。
商行舟牵着她,安抚似的,轻揉了下她的手指。
另一只手捏捏后颈,漫不经心地,笑得有点痞:“少跟我媳妇面前放屁,人齐了么,都过来排队给我喊嫂子——我哪儿有第三个妹。”
刚开口的男生穿一件工装黑t,浑不在意地搭腔:“宁语兮啊,怎么了,人追你那么多年,都快躺你床上了,不配叫你第三个妹?”
一群人笑成一团。
温盏手心出了点儿汗,转头去看商行舟,他的脸被笼在穿堂的夕阳光里,面部棱角很分明,盯着那男生似笑非笑的,也没开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石一茗跟在后头进屋,一进门就听见这,震惊极了:“瞎说什么啊,你就那张嘴翻车多少次了,吃亏没吃够,学不会少造谣是吧?”
黑t男生立刻讨饶,嬉皮笑脸转过来对着温盏:“我错了我错了,嫂子原谅我这回。”
温盏有点无措。
她都不认识这个人,朝着她道什么歉啊。
商行舟没多说什么,拽着她稍稍往自己身后拉了拉,表情很淡:“去给你嫂子找个她戴得上的头盔。”
男生站起身,一溜烟跑了。
微顿一下,商行舟好像想到什么,又皱眉:“算了,我也过去看一眼。”
他转过来,牵着温盏坐下:“你坐会儿,我去给你拿头盔,拿完咱们就走。石头在这儿,你有事叫他,我马上回来。”
温盏茫然地点头:“好。”
他跟着离开,裴墨带着纪司宴跟涂初初跑房顶上看赛道去了,也没下来。
剩下男生招呼温盏和石一茗坐,有年轻男孩给她倒水,话里话外很好奇:“你是舟哥的女朋友?”
“谢谢你。”温盏连忙接过来,点头,“嗯。”
“你们刚谈没多久吧?”男孩挠头,自顾自地嘟囔,“都没见过他带你过来过。”
温盏愣了下,忽然想到。
所以,其实在场所有人都认识涂初初,也认识那个叫宁语兮的女生,只是不认识她。
“可能因为……”她尴尬地挠脸,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上次纪司宴酒吧那个局之后,这种类似的地方,商行舟确实没再叫她一起来过。
呃。
所以,可能是因为,她没法当众跟他舌吻,三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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