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雪离开之前,和傅予大吵了一架,说是吵架,实际上是傅雪单方面的控诉。
她说自己得到了报应,还说自己把身体糟蹋成这样,就是为了成全所求,可为什么还是没能如愿?
她质问他为什么不心疼她,为什么在别人都抛弃她的时候,他也要抛弃她。
更甚至,她恶狠狠的评价他不配做哥哥。
楚殷殷看到傅予当时拳头都捏了起来,还以为他会忍不住对傅雪动手,但最后他又收了回去。
他只是看着气急败坏的干瘪少女,说了句“日后保重。”
楚殷殷心想他是悲伤的,就算是只狗养了十六年,还能有感情,更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
她看着他在傅雪离开时的强忍,莫名的酸了眼睛,只是她没想到,他竟然有这么难过。
一个大男人,就那么站着默默流泪,后来则是不顾形象的放声大哭,直到最后脱力昏厥过去。
楚殷殷走过去查看了下,说是因伤心过度,加之疲惫憔悴所致,好生休养便无大碍。
两个人把房间留给他,出来的时候,楚殷殷看到容无崖心不在焉。
她问他,“在想傅雪的事情吗?”
容无崖没有否认,“我五岁那年刚进军营没多久,就认识了傅予。当时的傅雪,只有这么大。”
他比划了一下长度,约莫只有小臂那般长短。
楚殷殷握住他的手,猜到他可能有话要说,便主动问,“然后呢?那她当时应该还要吃奶吧?”
容无崖点点头,“我想这么小的孩子肯定活不久,但又觉得那么小的孩子死了好像很可怜。”
楚殷殷:“恩。”
容无崖:“我当时在伙房,傅予也在,冬天很冷,怕她冻着,就把她放进菜篮子里面,推到火炉旁边,有一次还险些把她给烫到……她是要吃奶的,所以我们就偷偷去羊圈里找羊奶。”
楚殷殷:“没有被发现?”
容无崖:“没有,他去偷,我抱着孩子放风,有次他踩了两脚羊粪,快要熏死人。”
楚殷殷:“那是挺臭的。”
容无崖:“不打仗的时候,我们在伙房,日子还是比较安逸的。”
楚殷殷:“打仗了会吃不饱吧?”
容无崖:“对,打仗了将士们都没得吃,我们只能喝点米汤,碗见底的时候才能看到几粒米,每次本王都不舍得吃,小心翼翼的把碗底舔干净,有次饿的时间太久了,傅予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个糠窝窝。”
楚殷殷已经快忍不住眼泪了,声音也哽咽起来,但她还是笑着打趣,“对你们来说是顿大餐了。”
容无崖:“谁说不是呢?一个糠窝窝,三个人吃了三天,傅雪正在长身体,那会儿的小丫头还不懂,见到点吃的就狼吞虎咽的全吃光,之后两只眼睛绿油油的盯着我和傅予的,我们就一人再给她掰点,但是她吃的又很快,到最后,我和傅予吃的就是掉在手心上的糠渣渣。”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太多次,总能轻而易举的就找出来好几件。
容无崖后来说着说着,突然不说了。
楚殷殷抱了抱他。
他声音平平的,也冷冷的,“他配的,或许他做错的,只是多年前在雪地里捡起了那个小女婴。”
不然那个小女婴也不会在十六年后,指着他的鼻子,说他一句根本不配做哥哥来寒他的心。
傅予当天下午就睡醒了,他再来见楚殷殷时候,胡子刮了,头发高高束起,整个人精神抖擞。
虽然眼睛还能看得出些许痕迹,但相较于上午时分,实在是好了太多。
楚殷殷还是很奇怪,“你来找我?”
傅予郑重其事的深深鞠了一躬,“我为我之前的莽撞言辞向王妃您道歉。”
楚殷殷想了想,“哦,没事,我当时的确生气,不过王爷已经帮我出过气了,我的气就消了。”
傅予抿了抿唇,“王妃气消了,是王妃胸怀宽大,我既然错了,依然是要道歉的。”
做错的事情已经发生,道歉其实什么都改变不了,唯一能够带来的,就是叫人心里头舒坦一些。
其实很多时候,人固执所求的,不就是心里头舒坦一些吗?
楚殷殷确实没那么委屈了。
傅予从楚殷殷那里出来后,去找了容无崖,而容无崖仿佛在等他,“要回堾州?”
“恩。事情还需要我坐镇。傅雪那天交代的那个人,是谁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和猜想的一样。”
他想了想问容无崖,“你打算怎么办?”
李鹤归的药材有问题,说明了一切。
药材上的药,刚好是养蛊用的毒药,事情不会总是那么凑巧。
去年第二次长睡醒来的时候,边关又正在打仗,而他第一次发疯醒来,同样是在打仗。
他大胆荒唐的将自己的病,与边关的稳定与否结合在一起——
边关局势不稳,大兴需要他,所以他的病会减轻,自己会醒来,反之则沉睡。
这个想法一旦在脑海里面生根,就很难拔除。
隆康帝有绝对的动机,历来帝王对于武将,都是又爱又恨,都是飞鸟尽良弓藏的态度。
他们希望所有武将都能识趣点,但他偏偏是个有野心的人,军权在手就不会轻易交出去。
所以隆康帝要驯狼,要让不听话的狼,乖乖听话。
其实去年他醒来的时候,就打算布局了,但他醒来的时间太短了,根本什么都来不及,就再度沉睡。
直到今年……
楚殷殷来了,他的计划开始了,一步步的接近真相。
容无崖看了看傅予,“有仇报仇,你先回去等我消息,下一步具体怎么走,我之后会告诉你。”
“好。”傅予颔首,往外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问他,“我们还是兄弟吗?”
容无崖轻笑了声,“你永远都不必问这种问题。”
傅予是赶在天黑之前离开的,没有人送他,裴笑沉刚买了要部分要用的东西,正门口见到他。
之后他去找楚殷殷报销账单的时候,提了嘴,“怎么只有那位傅公子啊?他妹妹呢?”
楚殷殷淡淡的说,“不知道,走了吧。”
裴笑沉啧声,“那个小姑娘也是可怜,赤炭天龙毒性很大,她基本都被掏空了,怕是个短命鬼。”
楚殷殷看账单的手顿了顿,“能活多久?”
裴笑沉耸肩,“如果不是本小爷我,只怕她活不了一年,幸好小爷我给她解了蛊,不过也就差不多能再活个十来年吧,遇到小爷我,那是她幸运,这十来年算是她赚到的,希望她可别再做傻事。”
楚殷殷敲打他,“王爷的蛊得尽快。”
裴笑沉就知道她又会念叨,生无可恋的跟着说,“一定尽快,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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