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公子肯赏脸,我苏府实在蓬荜生辉!”
楚天佑三人方进苏府大门未多时,苏廷关便迎了出来。
楚天佑笑道,“想必这就是苏廷关,苏公子。”
苏廷关笑道,“正是苏某。”
苏廷关说着,忽然瞥见了白珊珊身边那个穿着紫衫的邵纱纱,只见她媚笑,“苏公子别来无恙。”
苏廷关道,“没想到延州魁首如此长袖善舞,连我的贵客都能勾搭上?”
邵纱纱噙着笑,“自然比不上苏公子手眼通天,触角都伸进赵府中去,也不怕折在了那里,好赖今日来的不是那暗箭伤人的赵恩娘,不然哪有你的活头?”
苏廷关冷笑,对她拱了拱手,道,“那真是多谢邵魁首救命之恩了。”
邵纱纱摆了摆手,道,“不必如此客气,勇救落水狗,对奴家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苏廷关一口气闷在胸口,“秦主真是好教养,教得你与赵恩娘一般的泼辣性子,一板铁齿不饶人。赵恩娘是吃过我的苦头,不知道日后谁能收拾你这刁泼妇人!”
邵纱纱闻言,脸上的笑僵硬了稍许,才道,“你能活到那个时候,再说这大话不迟。”
楚天佑和白珊珊听着二人斗嘴的话,对视了一眼。
楚天佑心下想,他们口中的秦主或者就是竹秋县的秦姑娘,而赵恩娘、邵纱纱都是她手下的人。
昨夜他听小羽说,鸨娘跟赵恩娘说秦主回来了。如果秦主就是秦姑娘的话,那么他们在竹秋县,秦姑娘旧居中的几个疑点就能解开一半了。
秦姑娘刻意以被屠夫抓走,来掩人耳目,实际上就是要回到延州安冢县来。
但是,为什么是延州,又为什么是安冢县?
况且又牵连上白渡关与源川……恐怕,此事绝不单纯,这个秦姑娘背后并非只有昭南一系,还有赵恩娘背后的赵氏一脉。
只是,白渡关与源川之乱盘根错节,光是秦姓就有大小九位将军,赵姓见簿亦有七个不同背景的将军与参谋。
楚天佑知道,这是一本理不清的糊涂账,却藏着国难的秘密。
“楚公子,请。”苏廷关延请楚天佑与白珊珊入席。
入席方坐下,苏廷关便举杯,道,“楚公子,苏某这杯要向你和令妹谢罪了。”
楚天佑正猜想他心下打得什么鼓,问道,“这谢罪之说,从何而来?”
“昨夜是安县的祭典,我们宝锋记初试新月弓,苏某与那赵恩娘闹了一场,与你家的赵公子生了些不愉快。今日设宴,料想楚公子猜测苏某是为问罪而来,其实苏某只为向楚公子赔个不是。”苏廷关端着酒,将话说得真诚。
白珊珊不解地看向楚天佑,只见楚天佑端酒,“小羽为人耿直,不通世故,还请苏公子海涵。”
苏廷关复问道,“他今日怎么没来?”
邵纱纱掩面而笑,道,“说来,可是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并无续言。
白珊珊道,“苏公子,今早赵姑娘邀他逛街市去。天佑哥担心他耿直过头,言语得罪苏公子,故也未令他随行,请多包涵。”
说完,白珊珊也举杯,一饮而尽。
“这杯酒,我替赵羽哥向苏公子赔不是了。”
苏廷关笑道,“这位姑娘真是女中豪杰,苏某佩服!”
之后,苏廷关也一饮而尽,楚天佑担心地看了一眼白珊珊,也将杯中酒饮尽。
苏廷关高兴地要来给白珊珊添酒,楚天佑阻止,道,“苏公子,她昨夜落水,仍在病中,不宜饮酒。”
苏廷关哦得一声,佯装可惜道,“可惜可惜,难得如此。”
……
茶馆,赵恩娘躺在床上,眉头紧蹙。
赵羽让小二给她请了个大夫看,大夫给赵恩娘号过脉以后,却说,“姑娘并无大碍,只是受了点风寒而已,我给她开几贴药,喝了也就好了。”
赵羽见赵恩娘睡梦中的模样,并不像受了风寒的昏沉模样,倒像是在忍痛。
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大夫,大夫正提笔写药方,转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赵恩娘,道,“可我并未号出她有什么伤痛,仅仅是风寒而已,也许她只是在做噩梦,是你关心则乱了。”
之后,大夫写完了药方,递给了他,道,“我还有别家要去看诊,就不多留了。”
赵羽接过了药方,给了他诊金,道,“那就多谢大夫了。”
大夫收了钱,道,“不送。”
赵羽没有送他,而是将那药方拿在手里看,确实是治疗一些伤风感冒的药,没有什么特别的。
但他之前给赵恩娘号脉的时候,并没有察觉她有什么风寒之症。
他那点医术,说到底也就是行走江湖用的一些雕虫小技,病症详细还是得靠这些经验丰富的大夫,可是这大夫……
他想不明白,于是想去给赵恩娘重新号一下脉,也许是自己判断错了呢。
没想到,刚搭上了赵恩娘的手,赵恩娘就惊醒过来。
她伸手往身边摸了一下,感觉不对以后,一双迷蒙的眼望向了赵羽,手已经扼住了赵羽的喉咙。
赵羽抓住了她的手臂,道,“赵姑娘?”
赵恩娘想从他手中抽回她的手,却不慎剐蹭到了她烫伤的地方,疼痛让她惊醒过来。
她捂着手蜷缩成团,轻喊了几声疼。
赵羽站起身来,不知所措地看着她,道,“恩娘?你怎么了?”
她转头看赵羽,赵羽见她眼睫上挂着泪,“你弄疼我了。”
赵羽听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更加不知所措了,道,“你把纱布解开我看看。”
赵恩娘瞥了他一眼,眼睫上的泪落了下来,转了个头,不理他了。
赵羽只好上前,兀自地拉她的手,替她解开绷带,见伤口确实仍泛红。
他起身找到方才小二找来的烫伤药膏,回来拉起赵恩娘的手,准备给她擦药膏,只听赵恩娘问他,“你给我擦的什么?不会烂手吧?”
赵羽愣住,抬头看她,只见她双目如星,唇角挂着笑,跟方才的委屈模样判若两人。
赵羽翻过自己的手,只见手背上有厚厚的一层药膏,道,“刚才我在自己的手上试过,没有大碍,不用担心。”
“那就好。”她的声音清灵,完全不像是生病受伤之人。
赵羽心中忽然有些疑惑,刚才她的模样,应该是装出来的吧?
赵恩娘垂首望他,疼痛已经渐渐褪去了。
……
“赵恩娘的父亲常年在白渡关打仗,十六年前,白渡关破,他幸而未死,带着年幼的赵恩娘回了老家。近来几年,赵恩娘突然来到安冢县,立了赵府门楣,且与这城中的程姓人家说亲。”
席间,楚天佑问起了赵恩娘,苏廷关便将他所知的赵恩娘来历讲与他听。
“程姓人家?”白珊珊问道,“可是赵恩娘的叔公,程不行之孙?”
苏廷关点头,“正是,他叫程立安,是本县的县尉。”
楚天佑问,“那后来呢?”
苏廷关望着正在戏台上表演剑舞的邵纱纱,道,“几年前,邵魁首来安冢县为祭典献舞,安县格外热闹。有贼匪混入人群中,取人性命,闹起了极大的动乱。程立安奉命追查凶犯,他们在白英山上追到了那些杀人的贼匪,本来应该一举擒拿,没想到那个匪首马天龙挟持了城中的一个孩子——小叶子作为人质。程立安为人正直仁义,不忍小叶子死于贼匪之手,便与他们谈判。没想到马天龙提出的条件是让程立安当场自刎,否则就要杀了小叶子。”
白珊珊不解,“既然他们有孩子做人质,为什么不以此脱逃,反而要取程立安的性命?”
“他们是死士,本就是带了名单来安冢县杀人的,其中一个就是程立安。他们挟持小叶子,就是为了取程立安的性命,程立安没有选择,只能在手下人抱到小叶子的时候,举刀自刎。”
白珊珊颇为惋惜,“他真的用自己的命换了那孩子的性命。”
“没有。”苏廷关道。
“何出此言?”楚天佑不解问道。
苏廷关双目阴沉地看着楚天佑,道,“马天龙在程立安自刎以后,趁着这些衙役不备之时,将他们全数杀死。小叶子也不知所踪了。”
楚天佑拍扇,“可恶!竟有如此恶匪横行!”
“此案后来怎么了结?”白珊珊问道。
苏廷关起身,看着在挽剑花的邵纱纱,道,“因为牵涉极广,搁置不理了。”
“为何?”楚天佑惊愕。
如此大案,死了那么多无辜百姓,还赔上一个县尉和几乎一县的衙役,竟然被搁置了?
“楚公子,死的那些人都是乡里德高望重的人,对本县治县与民风有很大的影响,他们一死,本县的百姓再怎么闹也如一盆散沙。而程立安虽只是小小县尉,却知晓许多官场上的俗规陋习与诸多不摆在台面上的事情,招致杀身之祸。”苏廷关道。
“这邵魁首,艺冠延州,她的剑器舞在延州是无人不晓。但她的长袖善舞却少有人知,她每次出演都是为了在各县的酒肆花楼里,替延州刺史听风。”
“听风?”楚天佑没听过这个说法。
白珊珊对楚天佑解释道,“就是打听消息。当官之人最怕百姓生事,所以需要听民谣唱诵与市井俚语来知悉百姓的看法。人们说,民怨沸,风波起,故而官场中将打听百姓所思所想谓之听风。”
楚天佑点头,“原来如此。”
俗话说,风起于青萍之末。楚天佑此时明白过来,邵魁首替延州听风,延州知悉风起之处,派遣杀手来扼杀。
故而,各族中有心怀不满而有能力反抗的人,还有正直仁义的程立安,便被其扼杀。
“安县县令知道其中的深意,故而便将此案以流寇作乱了结了,同时缉拿匪首马天龙,只不过马天龙至今仍逍遥法外。”苏廷关道。
白珊珊道,“那小叶子?”
苏廷关摇了摇头,“下落不明,乡民替程立安收尸的时候,并未见到小叶子的尸体。”
“后来,因为程立安死了,赵恩娘与程家的亲事也就作罢了。不过,程立安临死给赵恩娘留了封血书,将家人托付给了赵恩娘,所以才会有赵府程公这一事。”苏廷关道。
“城中百姓不知此事?”白珊珊想起昨日那祠堂的庙公还将此事作为怪谈与她说。
“这都是赵家的私事,她不对外讲,哪有人能知道那么详细?”苏廷关笑道。
楚天佑道,“那不知,苏公子到底是因何与赵恩娘不和?”
苏廷关敛笑,见台上邵魁首正收剑行来,道,“因她与邵魁首,都是秦主手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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