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城内,戚温安忽然开口打破了这片安静,“闻风,就近找一家医馆,将我放下,你送莫姑娘她们回家。”
“是,公子。”
一路上,莫书蓉自然也感觉到了他们大概有什么急事,驾车的小厮驾的很快,但不敢多问,如今听了戚温安的话,才开口,“戚公子可是生了病?”
戚温安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坐在角落闭着眼头靠车壁,像是没骨头一样,身子随着马车晃动昏昏欲睡的红袖,“一点小风寒。”
“那您该披上披风保暖,免得受了冷,病严重了。”莫书蓉的声音不急不缓,让人听了莫名熨帖。
“对啊,莫姑娘这话说得极对。”二公子在外面姑娘面前刻意端起的翩翩公子的架子,说话都柔了三个度。
放在莫书蓉的耳朵里引得她不由得红了脸,这般谁人都知道的事,怎么放到戚公子眼里好像自己有多厉害一般,传言果真不假。
但传进红袖的耳朵里就完全不一样了,这就是二公子温声细语版阴阳怪气。
这时,马车速度放缓,停了下来,外边适时传来了闻风的声音,“公子,医馆到了。”
红袖烧得头重脚轻,勉强撑了一路,下车的时候被冷风一吹就好像纸片一样往下栽,闻风及时扶住才没摔了,顺手把她给提了下来。
怀里抱着戚温安披风的红袖脚落在地上,雪花和冷风齐齐往脸上招呼,冷得打了个哆嗦,才勉强从混沌中清醒过来,知道是闻风扶住了她,退开两步道谢。
这眨眼间的事让紧随其后的戚温安瞧了个一清二楚,收回自己在身后的手,动作利落地下了车。
闻风感觉这一路上吹的刺骨冬风都没二公子这眼刀子存在感高,他觉得自己很无辜,红袖是公子的人,所以他更不能眼睁睁看着红袖摔了,扶一把而已啊。
红袖径自甩开披风恭恭敬敬给戚温安披了上去。
“送莫姑娘回府吧,事办好了,有赏。”他脸色臭臭地吩咐闻风。
闻风会意,二公子脸臭归脸臭,但赏罚分明,他若真敢不扶那就是罚了。
“得令。”
莫书蓉挑开车帘,露出精致的小半张脸,声音柔柔地,“多谢戚公子相助,书蓉感激不尽。”
戚温安语气轻松地回道,“莫姑娘客气。”
马鞭挥起,马车不急不缓地又上了路,扭个脸的功夫,二公子的温和一扫而光,那脸色就跟今的天一样,压抑寒冷。
“走吧,站着干什么?发了热吹冷风就能好了?”
气温骤变,好些人都容易在这个时候受了冷发起热,并不是什么大毛病,喝几副药保暖养上几日就能好,大夫这几日碰见的多了,连药都是已经抓好的,当时拿了就能回。
看完病,刚走到医馆门口,身上就裹上了戚温安身上的披风,还带着他身上的温度,红袖愣了一下,正想说不合规矩,戚温安先开了口。
“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冷酷无情?”
您这话说得,自然是的。
“您自然不是。”
戚温安看她垂着头恭顺的模样越看越烦,知道她口是心非,但病了,就只好忍下来不和她计较了。
说话间,两人出了门,走到了大街上,雪更大了些,街头巷尾都没什么人,“没人看见,这回总没人管你的规矩了,披着。”
戚温安心里跟她赌气,脚步不免快了,等转过头去看,差点没气笑了。
披风颜色是鸭黄的,红袖怕沾了地弄脏提着披风摇摇晃晃走着活像城外农户家的小鸭崽子。
他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追不上说一声难道会不等她?
一件破披风,脏了就脏了,至于这么宝贝地对待吗?
说她聪明真是自己说过最傻的话,她要是真聪明就不会把该讨好的主子放一边,傻乎乎地护着件衣服。
他站定等了一会儿,红袖注意到他在等着,想加紧脚步,但脑袋晕呼呼,身上没劲,走不快,等磨磨蹭蹭过去的时候,看他一眼赶紧低下头,像个知道自己做错事等着挨骂的小孩。
雪下得薄,鞋子一踩,就化成了水,跟土一混,噼噼啪啪的。
红袖感觉二公子站在了她面前,街巷中流窜的风都给挡得严严实实。
“上来,我背你。”
没等红袖慌乱地退远,风将他的声音带到耳边,“你若是想来我的房间睡,不上来也是可以的。”
下一刻他感觉肩膀搭上了一只手,身后的小姑娘几乎是忙不迭地自己跳了一下,跳到他背上。
哼,一个小丫鬟,他还治不了了?
“昨夜冷了不知道来找我?现在生病花了银钱就开心了?”
“那看病的钱您给扣了吧。”
他是在意那几个铜板吗?!
算了,戚温安想起刚刚她像只小鸭子笨拙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但没笑出声,正吵架,怎么能笑呢。
安静下来好像能听见晶莹剔透的雪扑簌簌落下的声音,目之所及皆掩上一层白色薄衣,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穿行在安静无人的街巷。
“红袖姐姐,我家小姐吩咐我过来问问,戚公子可有什么喜爱的动物或花草吗?乡试在即,上回听我家公子抱怨书院天气热蚊虫多,小姐想亲手做个驱蚊虫的香囊戴在身上也是好的。”
“戚公子既是我家姑娘的救命恩人,也是我家公子是好友,便想着赠与戚公子一只,所以遣我来问问红袖姐姐,你家公子有什么钟爱的动物或花草可以帮忙绣上。”
莫二小姐身边的紫玉也不是第一回过来了,红袖已经习惯了。
不过她不太清楚二公子有什么特别喜爱的东西,只好实诚地回了紫玉,自己也不太清楚,等下了课二公子回来问一问。
戚温安回来的时候,红袖正练字,她识字倒是快,只是写出来实在难看,字若是想写得好看了,那是需要下功夫练习的。
红袖站在桌子前练了有半张字了,听见院子里戚温安和肖雨低声说话。
啪一声,戚温安把扇子一合,敲了两下手掌,“去办吧。”
“是!”肖雨领了命令离开了书斋。
接着进了屋,看见红袖跟往常一样在练字,戚温安自己拿了凳子坐在桌子对面,手肘撑在桌子上托腮看她写的这篇诗文,红袖就跟他汇报今天的事。
他懒懒散散地,像是在听,又像是没听,修长的手指落在她的某个字上,红袖就知道不是自己写错了,就是写得不好,要重新写几遍。
“你觉得呢?说错了不会罚你的。”
红袖的手一抖,正写的字笔画歪了,她现在对罚这个字着实有点发憷了,觉得自己纯洁的心灵已经受了二公子的影响往不正经发展了。
“红袖觉得公子没什么喜欢的。”红袖明白自己的反应怕是已经被二公子看透了,努力板起脸,控制住不要脸红,省得给二公子调笑自己的机会。
“天下间,只要我觉得好看的都喜欢,比如你在床……”
红袖抬起眼皮看了眼说起这些浑话丝毫不知羞还兴趣盎然的戚温安,冷静地用公事公办的语气打断了。
“二公子,那我就这么回紫玉,只要好看的您都喜欢。”
“这个时节正适合芙蕖花开,芙蕖吧。”
红袖发现二公子看似拈着她练完的那张字看,实际上心思不知道飘哪去了,这是他思考的模样,每回他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十之八九是在算计什么东西,不知道被二公子惦记上的谁要倒霉了。
现在是六月份了,三年一次的八月乡试在即,德成书院参加这次乡试的学子们都忙了起来,红袖听说大公子时常读书读到废寝忘食,十分刻苦努力。
反观二公子,穿了身妃色绣莲花衣袍,腰佩鱼形玉佩,知道的知道他去参加赏莲会,不知道一定以为他要和满池子的莲花一较高下美貌吧。
办赏莲会的是京城里出了名纨绔弟子林世子,不学无术,到处惹是生非,是酒馆茶余饭后的绝对主角。大抵家里也是知道他这个德性,没敢送名门望族能去的国子监,反倒送到了德成书院。
林世子有纨绔的资本,姑母是当朝莲贵妃,膝下一儿一女,儿子是二皇子,女儿是舒安公主。
自从太子因黔州叛乱牵连,被皇帝一气之下废掉太子之位一直被幽禁,皇后不堪打击抑郁而终,至今太子之位空悬,现在太子之位两大强有力竞争者就是二皇子与五皇子。
这些事情红袖并不了解,她只是这京城结构中最底层的一批人,那上面的位置无论换了谁来做,都不会改变她只是一个每月赚着一两银钱的小丫鬟,她盼着谁好呢,就是盼着二公子好,盼着他手头的生意兴隆,盼着他心情好赏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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