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炽灯还是亮着刺眼的光芒高悬在审讯室的屋顶,半身黑色火焰纹身的白发青年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着搭成一个等腰三角形。
在他面前,杰克·克劳福德,威尔,阿拉娜,女法医贝弗利,四个人在算不上宽的白色桌子前虽然前后不一,但仍能被称为并排或站或坐成一条线,审讯室空间不算太大,同时容纳五个人就更为拥挤了。
“看上去你们不是来给我送晚餐的。”汤姆的声音略微低下来,威尔发现这个青年确实还很年轻,总会有些无法隐藏的小动作暴露各种情绪。当然,更为难得的是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假如威尔没有与莱克特医生一起和汤姆谈过话,恐怕还不能发现这一点。
克劳福德不打算开口,虽然同意了威尔的判断,男人还是觉得来问一名未成年罪犯的决定实在不能算是正确,更何况他对汤姆并不熟悉。
“我需要借用一下你的感觉。”威尔说,他把资料和照片一起排开,倒着放到白色的桌面上,摆在汤姆面前:“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汤姆的眼神向下滑去,停留在打印出来的高清照片上,约翰·鲍威尔的尸体原貌图片下摆着刀痕照片,肌肉断口照片,还有杀死约翰·鲍威尔的致命伤,一道直接穿过男人心脏的刀伤照片。他只是粗略的扫了两眼那些图片,目光就移到了旁边写有各种资料的文件上,青年很认真的从头向下阅读,然后在某个瞬间突兀的卡了壳:“vitreous……fluid?是擦汽车窗户的那种玻璃水?”
“玻璃□□,一种眼睛中的液体,因为在眼球这个特殊环境里,受外界影响较小,所以经常被用来推断早起p……也就是死亡时间。”贝弗利尽可能的用简单易懂的词汇帮汤姆解释。
汤姆听到声音抬起头,女人话里未知的东西令他兴致勃勃:“是类似眼泪的物质吗?你们一般怎么推断?用试纸检测酸碱程度?”
“我之后给你详细解释。”这些话显然跟案子没什么关系,威尔在克劳福德发飙之前迅速开口:“假如你想要一本这方面的书籍,我乐意为你提供。”
汤姆点了下头,继续往下看,刚看没两行再一次的停住:“h2s是什么?”
这回连阿拉娜都忍不住的叹出一口气。
“hydrogensulfide(硫化氢),也是用来分析尸体情况的,血红素在腐化过程中会产生这种物质……”威尔也感觉自己的头有点发疼,在被青年的天赋惊艳后,他在此刻意识到汤姆其实是彻头彻尾的外行人:“你可以只看这些话后面的结果,虽然会忽略一些很细节的部分但……没关系,那些可以让我们来。”
克劳福德的耐心已经快被耗尽了,他重重从鼻子里吹出一股绵长的气流,脚尖偏向门口的方位。
“首先,”汤姆恰好在这时候再次开了口:“这和你上一次给我看的那张照片是同一个凶手,他切肉的水平进步了不少。”
克劳福德的脚尖又转了回来,他的目光在瞬间变得锐利,刀一样扎在汤姆身上。
“另外,虽然你们在文件里似乎写了他并不专业这句话,但我的感觉告诉我,他只是割肉经验还浅,并且在切割过程中因为害怕被发现而焦急。”汤姆凝视着那张约翰·鲍威尔心脏上的致命伤,努力斟酌着句子让自己能更好的表达出他所感觉到的东西:“这里似乎没有第二道伤害,尸体的情况能看出这刀是从身后捅出来的。所以能判断出他用一刀就穿过了背后的骨骼,切开心脏……如果换成是我,绝对没有这种手艺。”
汤姆说完之后,把照片放回桌子上,靠在椅背闭上眼睛。青年的手几乎本能的转着他的戒指,那些细密的罗马文在他手指上回转了一圈、两圈、三圈……现在没有人催促了,四个人都能看出汤姆在思考,或者说在感觉什么,就像威尔的移情,他身上有一股安静下来的气场。
“凶手个子不高,很瘦,看上去没什么攻击力,他的打扮看起来有些邋遢……气质特别,可以称得上温和,长相只能说是很普通。”汤姆闭着眼睛,缓慢的说:“他看上去失意沮丧,而且说话有口音,可能不是本地的,不过很明显,”
“你怎么得出的结论?”克劳福德打断他,直接问。
汤姆睁开眼睛,浅色瞳孔盯向克劳福德。男人在瞬间有一股难言的毛骨悚然感,那不是惧怕,而是仿佛被一眼看穿,大庭广众的场合遭不知名的人用寥寥几语从身到心都剥了个精光。这样的感觉只持续瞬息,随后就慢慢消散了,汤姆坐直之后睫毛为他的眼睛打下了阴影,在非白炽灯直射的情况下,象征着生机的漂亮绿色又回到了青年眼中。
“我不知道,”他无辜的说:“全都是感觉。”
“还有别的吗?”威尔捏了捏鼻梁。
“有,”这回汤姆没再躺下去闭上眼,青年把几张文件按照威尔摆放的顺序归拢好,只留了照片在最上面:“他手臂上的肉被切,是因为凶手觉得他太瘦了,只切腿和臀部的肉不够用。躯干得以保全,则是因为凶手并不想处理内脏,或者说,躯干部分的肉会增加他的工作量。”
换而言之,凶手要使用他的肉去做什么,但内脏在这件事上派不上用场。
“还有吗?”
“暂时没有,我看不懂你们的文件,只能从照片找感觉。”汤姆耸耸肩膀,把文件退还给威尔:“如果我想到别的,会通过来送饭的人告诉你。”
威尔留意到汤姆的目光从照片上挪开时带着一些细微的,稍纵即逝的同情和哀伤。青年的手指无意识搭回戒指上,用食指和拇指拨动银戒小幅度的转动。
克劳福德率先走了出去,阿拉娜和贝弗利很快的跟上,威尔单手拿起那堆文件,将椅子复位。
门还没关,在男人跟着出去前,汤姆喊住了他:“教授!”
毫无疑问威尔还没习惯这个称呼,他步子停顿两秒,后知后觉这个称呼是汤姆在叫自己。男人停住脚步微微回头,这次终于想起来向汤姆介绍自己:“威尔·格雷厄姆。”
“好的,教授。”汤姆点头,却并不打算改掉这个称呼。克劳福德的存在很明显的对他造成了压迫感,当男人离开后,青年塞壬吟唱般的嗓音不再被故意压的低沉而乖顺:“假如我的感觉对你们有用,而你们又不能把本杰明富兰克林[1]拍到我脸上的话,明天我可以吃到巧克力蛋糕吗?”
“我会给你买。”威尔有种想叹气的冲动。
汤姆笑了起来,发自内心的愉快笑容令青年看起来不再像个犯人。优越的长相在哪都是令人心生好感的加分项,哪怕汤姆从发色到纹身无一不奇特,不过青年确实有撑得起这堆颇为引人注目特征的脸。光明顺着他的脸颊淌到肩膀,越过阴影,落到桌子边花花绿绿的书册上。青年略薄的嘴唇唇角上扬,愉快的弧度令白炽灯灯光落在他身上也如同圣光。
他像个愉快沐浴着圣光的漂亮恶魔。
“还有啊,教授。”这只还没完全长大的年轻恶魔声音柔和的提醒:“你身上沾了腐败的血腥味,晚上记得洗澡。”
有什么灵感在这句话中飞快的闪了过去,威尔一怔,没有抓住。
克劳福德已经在屋外等他,男人没有贬损的事实变相评价了汤姆那令人惊讶的天赋。
“躯干部分的肉和四肢的肉有什么区别?”克劳福德问贝弗利。
“我可以给你列一个表格,杰克。”贝弗利被他问的差点没憋住嘴角的抽搐,黑发女法医即使脾气再好,在这样的问题下也只能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简短的单词:“很多。”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