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霍尔今年十七岁,他从十四岁开始就孤身带着还是婴儿的玛丽过日子,过了两个月又把当年才十二岁的弗雷德里克带回家。他一天打三份甚至四份工,在地下打过黑-拳,在红灯区做过保安,麻烦不断但硬是避开了所有大灾大难活蹦乱跳的活到十七岁。
然后克劳福德说要给他找个抚养人。
完全不像开玩笑的那种。
“我能选阿拉娜吗?”汤姆的脑子转的相当快:首先,女性侧写师没有在座的男人那样强硬,一方面他可以借用阿拉娜中间人的身份去看看弟弟妹妹,另一方面,显然阿拉娜是个没养过孩子的大忙人,不管从哪个方面都不会太管着他。
不过阿拉娜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果然,克劳福德表情丝毫没有变化:“你觉得阿拉娜看起来像是五十七岁[1]?”
汤姆心说你帮我办表单的时候怎么没见这样循规蹈矩,青年的目光恋恋不舍的从女侧写师身上移开,然后毫不犹豫的扫向给自己带了巧克力蛋糕的男人。
克劳福德露出早有预料的表情,把汤姆的领养单递给身边大概也猜到会是自己的威尔。出人意料的是,汤姆并没有直接叫出“我选威尔”或者“威尔”这样的话,他拧起眉头盯了男人大约三秒钟的时间,缓慢的坐直了身体。
“长官,你确定领养我不会对威尔以后的婚姻或者正常拥有孩子造成阻碍吗?”汤姆修长漂亮如音乐家似的手指搭在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鉴于我迟早都得回来。”
威尔移开了视线,低头烦躁的擦了把自己的脸。
这个青年就是给人这样的感觉,慵懒,狡猾,像沾满了黏液的鱼一样能轻松从随便哪个人的手中滑下去。你以为他什么都藏着掖着,可他偏要以漫不经心的姿态从你面前走过,突兀的给你展示出来属于他的某一部分:这时候你吓了一跳,并打心底认为他是个坏蛋,做好了看到黑漆漆的,能吓哭小孩的阴暗心理的准备。结果猝不及防的,你看到了在日常中那些自诩温柔善良之人身上都少见的真诚。
在侧写师眼里,汤姆就像个万花筒,稍微转那么一下就是五光十色异彩纷呈。他每次看到的都是截然不同的图案,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判断里面到底有几块什么模样什么种类的宝石。
“不会。”克劳福德简短清晰的回答了他:“这方面的记录我可以直接拦截抹消。”
“那我的生活费?”汤姆撑着脑袋,克劳福德的回答令他取得了谈话的主导权。这么做的结果就是青年在前不久还对着克劳福德肌肉紧绷,随时想要逃走,这一会儿就敢跟男人谈条件,试图虎口夺那么点钱了。
莱克特医生若有所思的望向青年雪白的发顶,目光掠向威尔的方位。在男人身后靠墙站着的阿拉娜已经有憋不住笑意的趋势——这话还够不上冒犯和僭越,却是实打实的一毛不拔。
克劳福德盯视着汤姆,从理论上来说,他知道青年是在给他的下属索取正当利益,倘若汤姆不是罪犯,他可能会欣赏这个胆大心细,能拿准他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生气的年轻人。
“每个月五百美元,fbi会给他报销。”克劳福德冷冷的说:“假如你再在这些不相干的事情上浪费我的时间,霍尔,我不介意收养你一段时间。”
汤姆不再多说了,青年露出一个很容易分辨出来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害怕的畏惧表情,然后抬起瘦削的手腕,蜷起右手小指,以小心翼翼的姿态朝着克劳福德拨动了手铐上的铁链。
铁与铁相撞发出坚硬的声音,在这步动作的时候,青年浅碧色的眼瞳维持着谨慎的可怜神色。他像是一只已经落入全套只能哀叫着叨扰的幼狐,哪怕大家都知道这只该死的叫汤姆的狐狸刚坑了fbi五百美元,还是每月都得按时发放的那种,但要命的是不管谁都会有一瞬间觉得,克劳福德可能真的欺负了他。
对此,克劳福德的回应是直接离开了这间倒霉的屋子。
去他妈的欣赏,这该死的未成年犯简直得寸进尺!
“给他解开,然后把他扔回你家,威尔。”克劳福德几乎压不住声音里的怒火:“现在他是你的养子了,我提醒你,你有权关他禁闭。”
“我很少见到有人敢给杰克下套。”阿拉娜终于不用象征性的憋笑,女人把手里的钥匙递给威尔,朝汤姆眨了眨眼睛:“趁杰克的火更大之前,我们先去商量怎么看管保护那些流浪汉。”
这是工作,但也有点帮汤姆转移克劳福德注意力的意思。对此,白色半长发的青年勾起嘴角,淡色的唇瓣扬起,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感激微笑。
“我先把他送回家,给他收拾出一个房间就回来。”威尔叹了口气,杰克应该提前告诉他这件事,又或者其实克劳福德也是不久前才意识到这一点。肖恩·博格和约翰·鲍威尔的案子迫在眉睫,他们选择性的稍微延后了跑过来乖乖自首的汤姆。这事在fbi屡见不鲜,食人魔就是其中最好的例子……结果所有人都忘了汤姆已经被关了72小时这件事。
克劳福德不可能让汤姆就这么跑了,哪怕汤姆没拿到赏金估计不可能跑路,fbi却也不能冒着被起诉的风险继续关着这个未成年青年。
于是克劳福德临时利用职权和汤姆确实没成年的方便拿了张收养表单,拍在了看上去跟这孩子关系最好的威尔身上。
合情合理,除了他家别的屋子暂时没收拾出来之外没有问题。众所周知,威尔·格雷厄姆属于中产中收入相当可观的人群,他有一间独立的屋子,不像别墅那么大,但足以容纳一个普通的家庭。独居的结果就是作为一个能力上比较特别,生活细节却没那么讲究的美国男人,威尔房子里的房间除了客厅,卧室,书房,餐厅和卫生间,剩下几间屋子基本都被拿去做了狗窝。
平均两条狗一间屋子,虽然他的那群狗一般不会回窝睡觉——它们更喜欢集体团在沙发上暖洋洋的入眠。
“你讨厌狗吗?”威尔蹲下帮汤姆解手铐的时候问,莱克特医生贴心的往旁边移了半步。
“假如你家狗不咬我的话,我可以和它们睡一个被窝。”汤姆上移手腕,方便威尔的动作。
“等回家的时候你可以自己选卧室,那几间屋子稍微打扫一下就可以使用,它们很……空旷。”男人摘下那对银手铐,把他们放到桌面上:“然后等我下班去接你,买新卧室里的家具……可能不太准时,如果我很晚了还没回去你可以睡我那里。”
汤姆活动着手腕,他太瘦了,手铐在青年细瘦的手腕上坠出鲜明的红痕。汤姆搓手腕的动作毫不留情,整片皮肤泛起微红,使得黑色火焰纹身像是烧起来了一样。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莱克特医生忽然说。
青年毕竟是个自首犯,虽然从这段时间汤姆的乖巧和侧写上勉强可以说安全,但要是将他一个人放在家里也有待商榷。
正常来说威尔应该将汤姆带在身边,不过显然,男人不能让自己算是被迫认养的孩子回家第一天就睡狗窝。
威尔望向汤姆,他记得刚才青年和莱克特医生聊的还不错:“你觉得可以吗?”
解开了手铐,有了反抗和战斗的空间,汤姆感觉自己的安全感当场回来了一半。说不上是巧克力蛋糕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本来有些倦懒的青年飞快的恢复了神采,那种青壮年豹子似的矫健的力量感在一个懒腰后极快的回到了汤姆身上。
“没什么问题。”他眯起浅色的眼瞳,悄悄把狩猎者独有的锋芒藏进微笑里:“对了,威尔。”
“嗯?”
“鉴于你是我的收养人。”汤姆稍微拉长了调子,莱克特医生敏锐的看向他,那种对方要做坏事的预感只有更高一级的坏人才能感觉到。男人没有阻止,大概也是有点好奇汤姆能说出什么,他看着青年的嘴角不引人注意的挑起了那么一点:“你需要我叫你一些更有代入感的称呼吗?”
威尔一时无法确定汤姆在说什么,他善意的考虑了汤姆的想法:或许这个没有家庭的男孩确实在渴望一个家庭。他想。
“假如你想那么叫的话?”
没想到威尔居然真的敢答应的汤姆停顿片刻,嘴角笑容扩大到一个戏谑的弧度。
“ok,那么你想让我叫你父亲(father)还是——”汤姆贴到威尔耳边,压低声音,气流从青年低沉悦耳的声音中丝滑的流淌出来,如大提琴一般拂过fbi探员的耳廓:“——daddy[2]?”
威尔的表情空白了两秒,热流顺着耳根蔓延了全脸,他后退一步拉开和汤姆这个该死的祸害的距离,被逗弄和突遭黄色笑话的羞恼在男人看见汤姆不带恶意的眼神时变成了一种哭笑不得的无力。这段收养汤姆的时光可能没他想象中那么好过,威尔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一点。
“抱歉,我冒犯到你了吗?”汤姆的道歉比他冒犯人的速度都快。
他还能说什么呢,威尔疲惫的闭上眼睛。
“叫我威尔,或者教授。”他只能这么说:“不用那些称呼,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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