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凶器?”

    “没错,涂老三真正的死因并不是醉酒,而是被人用这块丝帕捂住了口鼻,窒息而亡。”小穆肯定地说:“你居然把这么重要的物证还给凶手,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不,不可能,穆娘子怎么会是凶手!”我怒吼道:“这块丝帕是穆娘子的没错,可是昨日戌时三刻,穆娘子回家途中碰到了涂老三,并被他纠缠,丝帕被他抢走了。落在涂老三家里也不足为奇。”

    “穆娘子!”小穆嘴角轻扬,露出一丝冷笑:“此人我关注已久,她绝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她是三年前从福顺手里盘下的客栈,改名为江湖客栈,可之后一直未曾露面,整间客栈还是交由福顺打理。

    而今年三月底,钦差来到了襄州城,她便紧跟着出现了,还大力宣扬她店里三文钱不限量的清汤面,引得城中百姓纷纷前往。

    我也曾进店点过一碗,那面可真够清淡,似乎连盐都没放。结果实在难以下咽,被迫付了她三十文钱。

    一个女子,谁会像她一样抛头露面?是谁给了她勇气可以随意索要十倍面钱,不给居然还会面对牢狱之灾?”

    我实在忍不住了:“你既然是密探,难道不知道穆娘子是穆县尉的妹妹吗?他哥随钦差一起来了襄州,她刚好出现,这有什么奇怪的?

    听说她以前的夫君很有钱,手下有许多铺子,盘下福伯的客栈,又怎么了?

    还有她店里三文钱的清汤面,那是专门为贫苦百姓准备的,真正饥饿的人管它有盐没盐,照样吃个干净。你吃不下,那是因为你还不够饿。

    她虽然是穆县尉的妹妹,可是并没有借此狐假虎威,反而用这个身份在行善,在给贫苦百姓生存的尊严。

    正因为如此,徐县令才会支持,把一些有钱而只想贪便宜的客人送入大牢,教训几天。据我所知,迄今为止,真正被送入大牢的也就两三个泼皮无赖而已。”

    “看来你打探的倒是很清楚。”小穆眼光落在我手上的丝帕上:“那这凶器又该如何解释?”

    我急了:“我刚才都说了,这是那个涂老三从穆娘子手里抢走的,你怎么能单凭这一点就污蔑穆娘子是凶手?

    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进入涂老三家中?如何杀的他?又是如何逃脱的?”

    小穆依旧镇定地挥动着扇子:“大清早,我正在路边摊上吃早饭,突然见县衙肖县尉带着一队人匆匆忙忙赶去了涂老三家中,便随着百姓去看了热闹。

    只听仵作张孝全向肖县尉汇报:涂老三因醉酒后呕吐,而致误吸身亡。

    肖县尉询问了涂老三的母亲及其娘子,他们均表明涂老三拴上了房门,还说过:美人,这帕子是送给我的吗?

    这说明当时房中是有人的,应该是一位女子,还挺漂亮,送了涂老三东西。而涂老三身上多出的东西便是这块丝帕,而这丝帕的主人便是穆娘子。只是当时你们验尸粗心,衙役只注重周围场景,并没有搬动尸体,没发现这块丝帕而已。

    所以,不是她杀了涂老三,还能是谁?”

    “哈哈哈,真是可笑!这就是你的推理?”我忍不住笑道:“一个醉酒之人的疯话岂可当真?他是在万花楼吃的酒,你应该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八成是还幻想着哪个女子吧。

    再说了,楚大哥是撞门才进房的,当时房中就只涂老三死在地上,随后涂老三的母亲娘子一直在房中,直到楚大哥喊来官府的人,房间的窗户也是封闭的。如果是他杀,凶手从哪儿出去的?”

    小穆将扇子朝天上指指:“如果凶手会飞檐走壁呢?从房顶是不是也能出去?我看那些捕快在周围仔细搜查了一番,却并没有检查房梁屋顶,这便是漏洞!”

    果然是自以为是的家伙,我也冷笑道:“那据你看,涂老三是如何死的?”

    “涂老三从万花楼回家的路上,碰到了穆娘子,借着酒劲,言语轻薄,可是未能如愿。随后,他失望的回了家,再反观自己的娘子,觉得丑陋不堪,所以不但动手打了她,还栓了门。

    此刻,他发现穆娘子就在他房中,还对他挥舞着丝帕,因此欢呼:美人,这帕子是送给我的吗?

    穆娘子不答,上前几步,将涂老三引到墙边,将丝帕搭在他口鼻上,就在他靠着墙贪婪地享受帕子上的清香时。穆娘子手上加重了力道,同时抬起腿,用膝盖顶在他的腹部。

    涂老三胃部受创,胃里的食物便喷涌而出,奈何口鼻被人按住,吐不出来,又呼吸不畅,自然把吐出的东西吸入了气道。

    穆娘子见涂老三呼吸困难,丝帕也脏了,于是径直跃上房梁,从屋顶离去,当然,顺手盖好了屋顶的茅草。

    丝帕飘落在地,涂老三也缓缓倒下了,他垂死挣扎了一番,也没能咳出气道的呕吐物,于是窒息而亡。

    这,就是涂老三‘醉酒身亡’的整个经过。

    用意外来掩饰杀人,这是杀手最高明的做法。涂老三本就酗酒成性,酒后也常呕吐,被呕吐物呛入气道,也让人容易接受。

    果然,张孝全的验尸结果也是如此,死者家属也没有异议。

    可是,钦差到任以来,对襄州大小官员甚为严厉,原永清县令彭仑就是因为玩忽职守,胡乱判案,不但被打了板子,还被免了职。

    咱们徐县令便吩咐了,遇到案子不能轻易下决断,所以肖县尉便特地从刺史府再请一位仵作验尸,王胖子为了给你表现的机会,便找了些借口,让他们请了你。

    你的结果跟张孝全是一致的。虽然他们当时都没注意到死者背后的丝帕,但就算发现,怕是也会如苦主一样,认为是万花楼女子所赠。所以徐县令便以‘意外身亡’了结了此案。

    可是,穆娘子却不知你的身份,以为你就只是一个做豆腐的,她万万没想到,你会被请来验尸,还会认出她的丝帕来。于是对你撒了慌,骗走了丝帕,藏在了床底。要不是我及时赶到,找借口将她支开,盗走物证,怕是这凶器早就被她销毁了。”

    丝帕上确实有点呕吐物,确实在他背后压着,还有涂老三死前说的话,被小穆这么一解释倒也说得通了。房梁,我没上去细看,不过屋内却有茅草的碎屑,难道凶手真是从屋顶离去的?

    穆娘子?不,怎么会呢?

    我脑中一片混沌,片刻后,我再次看向面前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这一切都是你的推断而已。虽然我不是县令,连个捕快都不是,可我知道,断案都是要讲证据的。

    你猜测穆娘子会飞檐走壁,那她为何在街上被涂老三调戏不打他一顿,而是要跟到他家里去杀了他,还要留下自己的丝帕呢?”

    小穆争辩道:“因为她想隐藏自己的功夫,大街上难免会被人发现。可是,她又不甘心就这么被涂老三轻薄,所以,还是潜进他家,利用意外杀了他。她可能有洁癖,自己脏了的东西便不会再要了。她甚至还颇有自信,认为就算留下凶器,也没人能把她怎么样。”

    我诧异地看着小穆:“穆兄就这么了解她吗?”

    小穆明亮的双眸中泛起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光芒,这种眼神让我一惊,就在半个时辰前,我在穆娘子身上也见过这种眼神,让人看了不禁涌起一种如临深渊,如面迷雾的茫然。

    小穆再次冷冷一笑:“正是因为我不了解她,所以我才特别关注她。死了一个涂老三,对于我来说,对于整个襄州城来说,没有丝毫影响。这么一个吃喝嫖赌,忤逆母亲,殴打妻子的人渣,死了倒也痛快。我在意的是穆娘子的真实身份。”

    “她是穆县尉的妹妹,江湖客栈的东家。”我看了一眼手里的丝帕:“除此之外,她还能有什么身份?”

    “我查到的是:穆娘子是三年前,钦差在夷陵做县令时,她才与穆县尉相认的。

    穆县尉本是夷陵人,武艺高强,是一位江湖游侠。当年钦差还在长安应考时,他便与钦差相识了。后来钦差成了夷陵县令,便一直追随左右,被封为县尉,这次更是随钦差来襄州上任,可谓是钦差的左膀右臂。

    虽然,穆县尉的母亲在他幼年时怀着身孕被贼人抢走,直至病死都未能再见,其父随后也离世了。可如今,他娇妻在侧,儿女双全,家里的奴婢也足够使唤……连当年他母亲腹中的妹妹也和他团聚了,真可谓是人生大赢家啊!

    听闻钦差一心为公,至今只身一人,身边一无家眷,二无随从,甚至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只有穆县尉。所以,如果有人想亲近钦差,只能从穆县尉下手。而要对付穆县尉,只能做他未曾谋面的妹妹。”

    我只觉得刺眼的阳光照得人一片目眩,头中也嗡嗡作响,今天本就起的早,还忙活了大半天,现在又听他说这么多,一时倒真叫人消化不了。

    我掐了掐额头,看着靠在树干下的小穆,缓缓地问道:“你给我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穆平静地摇着扇子:“我怀疑穆娘子就是吐蕃安插在襄州城的细作,我想找到证据把她揪出来。可是,穆县尉却坚信她是他的亲妹妹,不让我打扰她,所以,我只能暗中监视她。

    这三个月来,我先后在她店里吃过五次饭,住过一次客房,身上的钱都花的差不多了,可是依然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你不是想做密探吗?那我们就一起联手,撕开她的真面目,让钦差见识到我们的本事,到时候你还怕进不了‘天眼’?我说不定也能靠着钦差,混个小官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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