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无尽理智上知道自己已经回到现在的时间点,但脑袋仍然有些发昏不能作出正确的反应,花步晚似乎将他抬出了废墟,他们正躺在一片还没有完全腐烂的水仙花瓣上。
他的视线迷离游走在漫天星斗之间,他的意识还停留在风信子的记忆带给他的谜团中。
彼岸花主宰下令建造的研究院,风信子偷出的体检报告,风信子的孩子,红色的月季,月季……
花步晚正琢磨要不要采取一些极端手段,比如扇金无尽两个巴掌之类的,毕竟眼前人看上去睁着眼睛,只是傻乎乎的像是失了智。在他举起掌要落不落的时候,躺在他膝头的人忽然打了鸡血似的弹起来,踉踉跄跄往研究院方向走。
花步晚赶紧跟上,一路拉着东倒西歪的人防止他一脑袋扎进毒汁里,而金无尽却在研究所的一片废墟处盘亘了一会儿,忽然撕下自己身上的布料裹着手,不顾毒汁浸泡开始搬动脚下凌乱碎石。花步晚不知道他在找什么,想帮忙也帮不上,只能在金无尽有抬不起的碎石的时候伸手提一把。
最终,金无尽把手伸进暗处,摸索着取出一块小亮片。而他本人也松了一口气,向后跌倒,花步晚无奈过去把人接住。
他很想问问金无尽是不是装疯耍他呢,但忍住了,他单手举着铁门做成的盾,单手揽着金无尽离开研究院。
呼吸到新鲜空气,金无尽缓过来不少,他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擦干净费了大力气找出的亮片——一枚血红色的月季徽章。
金无尽不知道这徽章有什么含义,但这是风信子把月季交给红翅元人之后,曾经对着怀念自己孩子的信物,这个东西的出现就足以证明,金无尽在幻境中经历的一切极有可能就是事实。
虽然不知道这种让人回到过去的能力从何而来,但这个世界的花精灵本就莫名其妙,更别提还有海龟汤游戏从中作梗。
“清醒了?”
花步晚终于忍不住了,“你晕倒半个小时了。”
金无尽抿抿唇看向他:“我是……?”
花步晚:“你中了水仙花的毒。”
金无尽蹙眉疑惑:“那,风信子的翅膀?”
花步晚:“确实有些异样,翅膀落在桌上忽然发光,随后就自己破碎了。难道你不是中毒,而是被发光的翅膀影响了?”
金无尽认为,比起中毒,还是风信子的翅膀影响了他可能性比较大。
风信子的话语是永恒的怀念,而元人是一种永生不死的物种,翅膀又是元人的一部分,或许风信子的翅膀中真的带有她的记忆,一直在这枯萎腐败的废墟中等待有人解密水仙研究院的历史也说不定。
金无尽稍微缓了缓,将自己在幻境中的所见所闻说给花步晚听,他实际上昏迷了半个小时左右,但在幻境中差不多有一两个小时的时间,不过这个差别倒是次要的。
花步晚没想到他还有这种奇遇,沉思片刻道:“你怀疑月季,就是风信子的孩子吗?”
金无尽道:“这是风信子的记忆给我的最直接的信息点,暂时存疑,毕竟我们现在还没有见到真正的月季,月季的尸体在翠雀处。而且,如果记忆所说是真的,那么这个副本的主要角色就有一个很有趣的共同点。”
花步晚疑惑,金无尽轻笑。
“彼岸花主宰,玫瑰夫人,月季,红翅人,还有那能够伪装成彼岸花主宰的牡丹,都是红色的。”
花步晚也觉得很巧合,但是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关窍,而金无尽继续道:“我现在有另一个怀疑,不过暂时无法证实,有七成把握吧。”
花步晚看出他不想说清楚,金无尽就是有这个毛病,自己有点想法不止不告诉别人,还要说自己有想法,不得瑟会死,憋久了能疯似的。
花步晚道:“你所说的体检报告,还有实验记录,听起来很想一种生物技术。”
金无尽没想到还能有花步晚知道的自己不知道的,按理说这条鱼对人体构造应该知之甚少才对啊,花步晚没想那么多,他想了想那个术语,然后道:“这应该是,试管婴儿。”
金无尽一愣。
花步晚以为他不信,便解释道:“实验记录上4月30日取出的样本应该是女性的卵细胞,正常来说取卵和取精子应该同天进行,但或许花精灵和人类还是有区别……不过之后5月1号应该就进行了体外受精,受精后3-5天确认受精卵状况便可以把胚胎移植到母亲子宫内。再加上风信子拿到的体检报告上的检验项目,也与这一技术吻合,所以有较大可能,这个研究院在进行元人和元人,元人和衍人,衍人和衍人的繁殖研究。”
风信子在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紫罗兰也说过,这项研究或许可以打破元人和衍人之间的隔阂,难道所指的就是这样被花精灵看作禁忌的研究吗?
要知道从金无尽观察到的情况看,大多数元人根本没有把衍人当作人,也完全不觉得自己能够繁衍生子,他们甚至觉得繁衍这件事很恶心。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在石莲和风信子得知自己孕育生命后的态度差别天壤吧,风信子虽然认为这是禁忌,却仍然被孩子激发出了天性中的爱意,而石莲则是如其他元人异样,对繁衍出来的孩子没有亲近的情愫。
那么,风信子是怎么怀孕的呢?她本该负责档案室,是彼岸花主宰要求她加入项目的吗?风信子和石莲的结合是意外还是早有预谋?彼岸花主宰为什么要主持这样一个打破禁忌且对元人没有半点好处的项目,又在项目已经有了初步成果的时候摧毁研究院?那个和风信子联系的红翅元人是谁,他为什么能够和研究院里的风信子产生联系?而水仙研究院的过去和如今的事情又有什么联系呢?和汤面又有什么联系呢?
金无尽隐约觉得这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关键,正是因为缺失了这个关键,他们的推理才停滞不前。
天色已晚,金无尽决定明天再去彼岸花宫殿看一看,或许跟少阳面对面聊一聊能够再挖掘出新的信息。
水仙花因为枯萎,离地约莫十几米高,花步晚和金无尽决定顺着花瓣和茎慢慢滑下去。花步晚先下,金无尽身手也颇为利落,看来水仙的毒素已经不再影响他了。
两人落了地,才开始琢磨下一步怎么走。花步晚却告知金无尽,他们还在找枯萎的水仙花时,花步晚曾经看到东边的草丛有些异动,可能有衍人聚居。
金无尽这才想到,花园王国这么多楼房都是给元人住的,但衍人又要随时准备给元人献祭,在花园王国周围应该存在衍人聚集区才对。既然花步晚这样说了,金无尽也认为有道理,便与花步晚沿着人鱼记忆中的方向前进。
徒步半小时左右,两人拨开高高的草叶,终于看见了目的地。
一片衍人聚居的村落,规模比少阳带他们去的地方大了十倍不止,而且到了深夜也还有几户人家点着灯。
金无尽和花步晚来的方向是村庄边缘,有几件茅屋盖的里其他村民远些,正巧其中一个正亮着灯。金无尽拉着花步晚,把两人头发拨乱——实际上不需要这么做,从他们进副本以来不是被拷问,就是被追捕,再不就是半夜探废墟,早就又脏又乱狼狈至极了,金无尽还细心地把他们身上的布料撕破几处,几乎看不出原本材料了才跟花步晚去敲那一户的门。
叩叩叩
三声门响,门内传来踢踏缓慢的脚步声,片刻后,茅屋大门缓缓打开,从中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老妇面容。她裹着麻布衣服,眼眶上卡着单片的老花镜,没有翅膀,看上去和普通的人类村妇一模一样。
金无尽蹙眉卖着可怜:“您好,我们是……”
谁知老妇人竟然一把抓住金无尽的手,浑浊的眼中透出精明日历,正当金无尽暗道不会着了道吧的时候,老妇人一手一个把他和花步晚抓了进去,而后仅仅关上门。
“不用编瞎话骗我了。”老妇人松开手,一步一颤往床边油灯下挪着身体,“我知道,你们是那个,起义军的。”
金无尽和花步晚面面相觑,一时无话,老妇人却丝毫不觉得屋里有两个来路不明的大小伙子有什么不对,自顾自挑灯绣线,做着自己的活计。
“你们搞了这么久,也没搞出什么名堂,把我老公搞没了,把我儿子搞没了,还没放弃啊。”
老妇人说一句歇一会儿地抱怨着,却听不出责难的意思来,仿佛只是无奈与宠溺一般。
“也不知道谁啊,出的馊主意……疯子说,傻子做,哈哈,做了这么多年咯。”老妇人隔着镜片看他们:“最近,主宰发火啦,你们怎么把夫人杀了呢,哈哈。”
金无尽看明白了,这个老妇人,应该是隐藏极深的起义军家属。能够在王国脚下安然无恙渡过多年排查,眼力心智都非常人可比。
金无尽借坡下驴:“奶奶,其实我们是从饲院里逃出来的,我们不打扰您,明天天不亮就走。”
“嚯,嚯,饲院呐,新鲜玩意,从前只是元人跟咱们不一样,现在连主宰的衍人都跟咱们不一样了,那帮子能飞的还美呢,迟早,今儿的咱们就是明儿的他们。”
老太太确实心明眼亮,金无尽却问道:“新鲜玩意?饲院建立没多久吗?”
“也是,你们这些孩子,都是一出生就被饲院抱走了,还以为一直是那么个规矩呢吧?不是吆,那也就,十来年光景吧,主宰净弄这幺蛾子。”
金无尽想多问问,就走近了几步,还没等开口,却在老太太用来点着针线筐的破旧报纸上看到了一个日期。
“彼岸七纪18年3月第一期第一版”
金无尽登时反应过来什么:“奶奶,您还会看报纸啊?真好,我们都不认字,我这个兄弟,长这么大了,连话都不会说呢。”
无端端被说成傻子的花步晚莫名被拉到老太太面前,他长相端正好看,是老年人喜欢的乖孩子模样,再眨眨眼睛呆一点就更招人稀罕了,老太太眯着眼睛看了看,果然喜欢,伸慈爱地摸了把花步晚的脸蛋,像是哄自己孙子似的。
“他们啊,一直那样儿,不拿咱们当人,孩子,你是黑色的,黑色少见,你是……”
“墨菊,奶奶,他叫墨菊,我是金菊。”
“噢,噢,来,小菊,奶奶给你们念,这个是彼岸七纪……”老妇人把那一行字读了一遍,又解释道:“这个啊,就是咱们拿来计日子的,不过这是去年的报纸咯,今年是七纪19年了。”
金无尽顺势问:“彼岸,和主宰有关系吗?”
老妇人道:“那可不,这个纪年啊,是主宰重生一次,就重计一纪。六纪可短,才二十来年。”
金无尽如醍醐灌顶,链接过去和现在的关窍,终于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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