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卫衣男话音落下刹那,值班室微弱的灯火也悄然熄灭,然而谢哥并未注意到这点。
他把卫衣男的手甩开:“我还没走,也没回头。你的胡说八道可以歇歇。”
卫衣男不慌不忙,从兜里掏出来一个罗盘,那东西看似铜质,却仿佛很重似的,谢哥看到卫衣男拿出来时手掌下沉了半寸,其上花纹古拙,此时正定定指着殡仪馆。
谢哥看了一眼:“如果你想以闹鬼为由骗钱,我建议你左转两个路口有一家医院,他们那停尸房很大。”
卫衣男似笑非笑,并不理会谢哥尖锐的讽刺。他修长的食指拨弄两下指针,谢哥只觉得手腕黑印渐渐发痛,直到仿佛回到告别厅中一般,手腕上浮现出清晰的五指印,以及……那只鬼手。
谢哥瞪大眼睛,想要甩掉,那东西却仿佛长在了他腕上。
“你做了什么?!”
他厉声质问,下一刻抽出兜里钢笔高举起手就要狠狠刺下,电光火石之间,卫衣男的手蓦然伸过来抓住谢哥手掌,同一时间单手拿着罗盘将指针拨回原位,刹那间鬼手消失,而钢笔落势不停,竟重重刺入卫衣男手背!
鲜血同墨蓝笔水一同涌出,狰狞骇人宛如中毒的伤口只让卫衣男呲了呲牙:“钢笔尖都撅了,下手挺狠。”
谢哥也没料到这一出,他扔开钢笔,从兜里拿出纸巾按在卫衣男手背,眸光依旧冰冷:“刚才是你搞的鬼。”
卫衣男没回应,反而饶有兴味看着他口袋,大有想要伸手摸摸里面的架势:“哆啦a梦啊你,异次元口袋?”
谢哥没理他,几下潦草擦拭了血迹墨水,几乎没有擦掉什么,只是把液体抹平了,现在那只手背看上去越发惨不忍睹,像是油画初学者想尝试最基础的红黑搭配所以在脸颊画布上随便扒拉了几笔,还有点抽象。
“还是刚才说的,左转两个路口,医院,你滚吧。”
男人显然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顾了,说完转身就走,他现在只想让这家伙有多远滚多远。
“不是吧阿sir,我这样怎么开车啊?”
卫衣男受伤的手用不上力,软趴趴勾着男人的衣领:“你好歹让我进去洗一洗吧?”
谢哥刚要说什么,只觉得腰间一紧,他登时回头看去,卫衣男那只伤手已经从他兜里顺出了钥匙,指尖一勾,钥匙便以一个温润的弧线落入另一只手中,敏捷而快速地打开锁,推门而入。
男人大骇,还从没有人敢这么不要脸!
谢哥登时扣住卫衣男血墨模糊的手掌,愤怒使他力道失控,惹得这个游刃有余的混蛋脸上难得显露出几分痛楚。
“诶诶,别,轻点,轻点……”
卫衣男把钥匙扔给他,男人正要推他出去锁上门,下一秒那原本还在门上挂着的锁头被卫衣男一提一拽,眨眼间竟消失无踪。
谢哥现在已经确认这家伙多半是个扒手,不然怎么会有这样的手法?
谢哥冷冷看着嬉皮笑脸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掏出手机,按下紧急呼叫按键,响了两声便被接通,对面是一个略带疲惫却依旧坚定的男声:“江潮区派出所,发生了什么事?”
“您好,我是江潮区殡仪馆的夜班人员,有人深夜撬锁进入……”
谢哥一边报警一边看着神色不变的卫衣男,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果然,他还没说完,接线员的声音便传来。
“喂?您好?到底有什么事?为什么不说话?”
谢哥蹙眉,他又重复了一遍,而接线员的声音伴随着电流声越来越失真。
“喂喂?没人吗?又是半夜喝多了报假警,这手机号……滋……我……滋……得……”
电流声越来越尖锐刺耳,谢哥下意识想要将手机拿远,就在此时,接线员的声音与电流音融合一起,化成一道他方才听过的撕心裂肺的尖叫!
“啊啊啊——!!”
谢哥登时失手将手机扔开,卫衣男仿佛早有料到,他用完好的那双手稳稳接住手机。
“看见没有,怕不怕?”
卫衣男轻佻地挑了挑眉,看着谢哥故作镇定但是依旧惨白渗出冷汗的脸庞:“别固执了,我进都进来了,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得多吧。”
“就算我是小偷,你这地方,有什么可偷的?”
谢哥垂着眼平复呼吸,抬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抢过自己的手机,转身便往大步主楼走去,而卫衣男则勾着唇角,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慢悠悠跟着进去。
就在两人离开后。
原本寂静无声的夜中传来几声沙哑,低沉,诡异的咳嗽,仿佛一位老人在其中蹒跚。
而伴随着那几不可闻的咳嗽声,被卫衣男拽开一条缝的铁门,缓缓合上。
卫衣男进门还挺开心,自顾自跟在谢哥身后:“这地方晚上挺黑啊,你不用开手电都能走?”
殊不知男人此时神情严肃,他出门的时候走廊应急灯和值班室灯都是开着的,可现在主楼漆黑一片,他按照记忆中的方位打开值班室的门后才掏出手电筒对准室内。
黢黑的深夜中手电筒光芒极为刺眼,所对准的地方却空无一人,只有收拾好的文件和一个背包——仍是谢哥离开时的样子。
他稍微松了一口气,而后才伸手去摸电灯开关。
咔哒,咔哒。
两下,灯没亮。
卫衣男则是看着他的样子若有所思,对忽然的停电适应性极强,第一反应不是开灯而是摸黑进屋打开手电检查是否有异样,看来这男人在殡仪馆确实遇到过一些离奇事件。
电灯按不开,谢哥本想做的事只得暂时放下,他回头看了一眼卫衣男。卫衣男被手电照得抬手挡住,谢哥那本就白皙毫无表情的脸被灯光一掩,越发像个隐居的杀人魔,他不由得想到现在应该是自己比较害怕才对。
“你跟着我,不要乱走,否则明天就把你扭送派出所。”
卫衣男:“难道你今晚还要在这值班?我可是想进来处理一下伤口就把你拐走带我去医院的。”
谢哥看他一眼:“是想我走,还是想进来,你自己心知肚明。”
卫衣男啧一声:“你见过有哪个罪犯一边流血一边作案?那跟自首有什么区别。”
谢哥毫不留情,推着卫衣男离开值班室:“你自找的。”
卫衣男被谢哥推着走了半条走廊就告饶,许诺跟他并排走,谢哥要去的地方是仓库,那里有个总闸。刚才告别厅也停电了,现在值班室也停了电,可能是总闸那里接触不良。
仓库挨着电梯,经过的时候卫衣男多看了两眼就被谢哥凶了一句看什么看,搞得他一米八几大老爷们儿委屈巴巴的。
仓库放的东西虽然不贵重,却也有钥匙,谢哥拿出方才被卫衣男偷走又还回來的钥匙,轻车熟路从十几把钥匙中找出仓库钥匙,准备开锁。
锁芯锈迹斑斑,不太好开,谢哥微微蹙眉,想要让卫衣男拿着手电筒自己开锁,谁知一转身。
方才还跟在他身边,只有他低头开锁这几秒没看到的男人,竟然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寂静无声的走廊中,只剩下谢哥一人。手电筒的光对着仓库门锁,他转动方向,扫视了一周。
没有。
那个男人,像是从未存在过。
或者说,今晚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吗?
青年真的有给他打电话找手表吗?真的有人来拿手表吗?他针对有报警吗?
他看着手腕上的印记,这真的,不是他自己在什么时候掐出来的吗?
就在谢哥几乎要怀疑自己陷入了某种幻觉当中的时候,手电筒的光扫到地面,赫然是一滴血迹。
谢哥蹲下去,那是一滴还未凝固的鲜血,是……卫衣男的。
是真的?
他看了看仓库,又看了看地上血迹。
谢哥无意识咬着下唇,如果他很聪明的话,现在应该立刻回到值班室收拾东西离开殡仪馆,直到找到一个能够打电话的地方报警,并向领导汇报有人在殡仪馆滞留。如果他不太聪明但很冷漠的话,他现在应该打开仓库门拉开总闸,无论是否能恢复供电,卫衣男去哪了都跟他没关系。
钥匙落入口袋发出闷闷的脆响,手电筒的光对准了地上血迹,他一步步跟随血迹走去。
血迹并未向前,而是返回,男人本以为他会在值班室发现卫衣男,可并没有。
血迹消失在主楼西侧的灵堂。
谢哥眉头紧蹙,站在灵堂门口,门缝中透出森冷的红光,让他喉咙都有些干涩。
西侧的灵堂已经摆设七天,家属还没有火化的意思,据说其中的逝者是位退休老人,赋闲在家无事可做,就找了个保安的活。没想到在七天前遭遇了穷凶极恶的歹徒,被人残忍杀害,家属说不等到真凶伏法便不火化。领导已经跟人交涉多次,依旧无果。
谢哥本就不是无神论者,在殡仪馆上班,他知道的忌讳多少比旁人多些,小心使得万年船。这七天他巡视西侧都有些提心吊胆,更别说……
死后七日,今夜回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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