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莱加昏昏沉沉地被推到了医疗室。
德莱加的危险性, 把他送到医疗室的狱警有足足四人。
为首的狱警推搡着德莱加,让他躺在病床上,“咔嚓”一声, 将他的一只手和病床旁边的铁杆铐在一起。
星际第九监狱的医疗室处于地上一层, 医疗资源并不充裕,整个医疗室只有一名医生和一个助手, 所有的药剂也是最低等级, c级和d级。
珞珈星本就地处偏远, 与其他星球并没有贸易往来;再加上这里关押的都是穷凶极恶的罪犯,更是不会把医疗资源浪费在这里。
狱警高声叫道“帕托斯医生,病人来了。”
帕托斯医生是一名五十多岁的老者, 年轻时耳朵被激光炮伤到过, 听力一直不好。
房间门打开, 走来的却是一名二十六七岁的俊秀的青年“帕托斯医生今天身体不适, 早早歇息了。”
来人正是助手安德。
他毕业于联盟第一医学院, 也曾经在帝都星工作过, 后来犯了医疗事故。
一个贵族的私生子死在了他的手术台上, 贵族震怒, 下令要废了安德拿手术刀的那只手。
为了躲避祸事, 安德不得不从帝都星千里迢迢地来到珞珈星,成了星际第九监狱的医疗助手。
安德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德莱加,微微一愣“这是?”
狱警努了努嘴“新来的囚犯,狱长嫌他一身伤怪恶心
的,带他来医疗室治一治。”
安德戴上橡胶手套,揭开德莱加的衣领, 看到他胸膛上纵横交错的伤口, 两条秀气的眉毛皱了起来“怎么伤得这么重。”
“随便给他治治就行。”狱警耸了耸肩, 无所谓地说道,“我看监狱长大人也讨厌他得很,死了就死了,不会追究你的。”
安德叹了一口气“我尽力吧。”
他打开手术室的大门,将德莱加推了进去,两名狱警也跟着走来进来,把窄小的手术室塞得满满当当。
在几次转身拿医疗器械都撞到人之后,安德无奈了“你们就这么信不过我?”
“不是我们信不过你,只是这是监狱长大人定下的规矩。犯人不再囚室内的时候,必须有两名以上狱警在场。”
听到时珑的名字,安德“啧”了一声,冲狱警们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说道“你们也是辛苦了,听说监狱长大人今天对着新囚发了一通脾气,不好伺候吧?”
狱警们连连摆手,哪里敢背后议论典狱长大人。
安德笑道“我看几位眼下都发青了,我正好配置了一些烟草药片,就在这里小憩一会吧。”
烟草药片,就是用药剂模仿烟草的味道,把药片含在嘴里,可以替代高价雪茄。
雪茄运输到珞珈星的金额极其昂贵,狱警们经常会在安德医生这里讨要烟草药片,聊以慰藉。
几个狱警对视一眼,顺水推舟地笑道“监狱长大人也是过于谨慎了,安德医生来星际第九监狱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信不过。”
安德把配置好的烟草药片分给狱警们,关上了手术室的大门。
现在手术室里,终于只剩下安德和德莱加两个人了。
无影灯下,德莱加赤裸着伤痕累累的精壮上身,安德观察了片刻他贯穿左胸的伤口,眉头紧皱“缝合的太潦草了,已经有地方化脓了,要把缝线拆开,重新缝合一遍。”
他从冷冻柜里拿出一支麻醉药剂,抽空了里面的空气,针尖贴上了德莱加肌肉健硕流畅的胸膛。
一支有力的大手突然握住了安德的手腕,安德吓了一跳,尖利的针头差点断在德莱加的肌肉里。
安德目光上移,和躺在手术台的男人对视。
德莱加灰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警惕,像是原始丛林中未被驯服的豹子,伤痕累累。
他嗓音嘶哑“不要麻醉。”
安德劝道“你的伤口面积过大,不做麻醉就缝合的话,无异于刮骨疗毒,疼痛等级太高了。”
德莱加再次强调了一次“我可以忍,不要麻醉。”
失去意识,落于人手。
他永远不会让自己处于被动的状态
安德叹了一口气,确认手术室的房门紧闭,狱警们在门外抽烟谈笑,这才靠近德莱加,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人类荣光永存。”
德莱加猛然一震“你”
这是联盟第一军团的口号。
安德轻声说道“叶上将,兰茜副官让我照料您。”
“在军事法庭判决之后,第一军团的大家都很担心您。”
联盟的权力结构是三足鼎立的态势皇室、贵族世家、军部。
三者互相看不对付,皇室和贵族世家彼此制衡,军部则是看不上他们这些只会玩弄权术的肮脏政客,军部上将大多数出自平民。
如同监狱长就出自帝都星时家,德莱加同样出身于贵族世家,全名德莱加·叶。
叶家是贵族世家最末等的存在,甚至不够格进入帝都星,而是在距离帝都星不远的一个二等星球生活。
和其他贵族子弟不同,德莱加不想成为政客。在十四岁的时候考入联盟第一军校,十八岁以第一名的成绩从军校毕业,进入联盟第一军团。
他从最低等级的士官做起,在战场第一线出生入死,凭着极强的战术素养和累累军功,一路攀升。
两年前,他被授予了上将称号,成了军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上将,前途无量。
十年来他奔波在战场第一线,所有需要露脸通讯的工作都是由他的副将陶洲出面,以至于除了军部、皇室以及少部分贵族世家的人,其他人竟然都不认识这位战功赫赫的上将。
变故发生在十天前。
虫族突袭了一颗三等星,第一军团前去支援,却中了虫族的圈套,第三支队、第五支队、第八支队全员覆灭,德莱加也在那场战役中受了重伤,左胸口的那道伤疤就是那时留下的。
联盟举国哀悼,德莱加作为行动的总指挥官,对这次行动负全部责任,被指证通敌叛国。
德莱加的联络器赫然陈列着德莱加和虫族间谍的通讯记录,他的私人账户上也出现了一笔巨款。
这些还不足以取证一位战功赫赫的上将背叛了联盟,最致命的一击,来自于德莱加的副将陶洲。
这个跟随了他六年、总是腼腆微笑的beta一脸肃容地站在站在军事法庭上,作为证人,指证德莱加与虫族联络、背叛联盟与人类。
漫长的审判结束,在贵族世家的示意下,军事法庭判处德莱加叛国罪、反人类罪,刑期999年。
一代将星就此陨落,成为了星际第九监狱的一名囚犯。
十年前的叶家多么以他为傲,现在的叶家就多么以他为耻,害怕德莱加牵连到叶家,叶家人连夜剥夺了他的姓氏。
叶家人这是在向其他贵族世家摇尾巴,彻底和德莱加撇清关系。
而德莱加,也成了一个没有姓氏的人。
不,他何止是没有姓氏。
他没有姓氏、没有家人、没有部下、没有声名、没有荣誉。
洒洒十年间,为了联盟的安定拼出了一身伤痕病骨,到头来还是折于权力的倾轧中,被按上了叛国罪,送到这个惨无人道的地方磋磨。
还好,还好还有一些人相信他。
他的副官兰茜、属下、通讯官、联络员
第一军部中那些和他在一次次战场上拼杀的同僚不会遗忘他,终于辗转着联系到了德莱加。
安德一脸郑重地对德莱加行了个军礼,轻声说道“叶上将,您的为人我们都看在眼里,第一军团永远追随您,也只会追随您。”
德莱加怔怔地看着他,问出口的却是“第三支队、第五支队、第八支队的遗骸收回了吗?”
“兰茜副官已经将烈士们的遗骸安置好了。”
德莱加这才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掩饰住了眼角的热意“好。”
他不在乎自身的处境,却更在乎那些信任他、为他而死的战士们。
长期的战损状态已经让德莱加的精神濒临极限,德莱加强撑着精神,断断续续地说道“告诉兰茜,把我私人账户里的钱全部调出来,作为抚恤金平分给战亡战士们的家属。”
“陶洲没有本事能拿到那么高的机密,他背后藏着别人。”
“不仅是世家,军部里面也有蛀虫,得把他们及时揪出来”
德莱加的声音越来越低,额角的青筋一抽一抽的,双眼泛着红血丝,显然已经到达了极限。
安德轻声说道“知道了,叶上将,这些指令我会返给兰茜副官。”
“现在,我要给您打麻药重新缝合伤口了。您身上的伤太重了,再不处理会有感染的风险。”
德莱加低着头,沉默地看着透明的麻醉药剂注入自己的肌肉中。
安德继续说道“叶上将,星际第九监狱的医疗资源有限,想要完全治愈您的伤口至少需要一剂s级医疗药剂。这种等级的医疗药剂只要监狱长大人那里有。”
“他?”德莱加冷笑一声。“他是最想让我死的人。为了把我送进监狱,时家可是出了大力气。”
安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沉默地推动麻醉试剂的针管。在德莱加陷入昏迷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叶上将,我们相信您,第一军团永远相信您。”
德莱加是联盟军中的一面旗帜——
用一身血肉铸成、用坚硬的骨骼支撑,独自撑起联盟军团的长盛旗帜。
“人类荣光永存。”
监狱长办公室。
时珑坐在办公桌前,焦躁地咬着手指指尖。
宽大的乌沉木桌面上,摆放着德莱加的体检资料。
胸口贯穿致命伤、内脏破裂、细菌感染、还受到了不知名射线的辐射
每一道伤口都足以知名,也就是在德莱加s级alha的体魄和军人强悍意志力的支撑下,才能或者来到星际第九监狱。换成其他人,只怕早已经死了一百次了。
愧疚侵蚀着时珑的心,他伤的那么重,自己还用电击棒打了他。
善良的年糕终于忍不下去,豁然站起身,走向医务室。
他的亲自确认一下德莱加的状态才能安心。
医务室里静悄悄的,空气中弥散着消毒水的味道。
时珑蹑手蹑脚地走到德莱加的病床前。
安德已经给德莱加重新做了缝合,麻醉还没有褪去,alha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呼吸轻微,面色苍白,长而直的睫毛把下眼睑打下了一片浓密的阴影。
迷迷糊糊间,德莱加闻到了一股熟悉而香甜的味道。
这味道太过好闻,昏迷中的德莱加不自觉地屈起手指,喉结上下滚动。
悄悄观察的小年糕吓了一跳,悄声说道“他不是昏迷了吗,怎么还能动?”
9617冷笑一声alha的本能罢了。
在alha和oa之间,等级越强大,ao之间的吸引力就越强。
为了隐藏身份,时珑从来没有检测过等级。但是就以他的容貌和信息素来讲,等级至少会高于a级。
更别提德莱加还是主神“钦定”的s级alha。
闻到香香软软的oa,别说是昏迷过去,狗男人还不当场起立。
时珑站在病床前,探过头,悄无声息地观察着昏迷中的alha。
唇色苍白如纸,双颊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间冷汗涔涔,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时珑忧心地说道“他是不是发烧了?”
9617冷哼一声烧不死他。
善良年糕却不可能把德莱加放在这里不管。
时珑摘下黑色皮质手套,细嫩的手掌贴上了德莱加的额头,感受从掌心传递而来的高热温度,时珑小小地惊呼了一声“这么烫!”
高热、疼痛、内脏辐射、伤口化脓、再加上电击造成的创伤,种种极端的疼痛叠加在躺在病床上的男人身上。
德莱加是个硬骨头,这样也能一言不吭。如果不是时珑发现,只怕他会自己强忍着高热与疼痛的折磨,如同一只重伤的野兽,蜷缩在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直至痊愈。
时珑焦急地咬了咬指尖,打开从办公室里翻出来的s级医疗药剂,缓缓地注射进了德莱加手腕青色的静脉中。
随着试剂打入,德莱加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转起来,呼出逐渐平稳,额角的冷汗也渐渐消了下去。
布满伤口的大手突然握住了时珑手腕。
时珑“!”
小年糕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差点没跳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难道德莱加他他他醒过来了?!
时珑睁大眼睛,屏息看了过去。
alha双目紧闭,刚刚只是条件反射,并没有醒过来。
时珑松了一口气,细心替他盖上了被子,在脑海中默念“祝你快点好起来。”
悄无声息地做完这一切,他像是来时一样,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德莱加陷入了黑沉的梦境中。
十年军团生涯让他时刻充满了警戒心,哪怕在昏迷中也留有一丝清醒。
他能感觉到,一只细嫩柔软的手搭在了他的额头上,与此同时,oa信息素香甜好闻的味道映入鼻端。
一个人救了他。
一个oa。
德莱加拼了命地想睁开眼睛,却无法和大剂量麻醉剂做抗衡,眼皮像是千斤重,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睛。
一个香甜的、善良的、温柔的oa救了他。
他是谁?
是谁救了他?
难道星际第九监狱中,真的藏着一个o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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