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林相府气氛甚是凝重,林晏之坐在书桌前正看书,烛台燃烧的烛苗忽然一闪一闪的晃动,“咔”一声轻微的声音烛苗恢复了安静。推门声响起,林晏之看了来人一眼并未有异继续低头看书。
“父亲自从宫中出来就一直呆在书房,母亲甚是担心让我来看看。”来人正是林影。
“真你母亲派你来的?”林晏之冷声问道。
“这···宫中之事我已告知母亲。”林影说完抬眼看了看林相,见他并未反应便试探的说:“父亲,当年您带母亲回府大夫人已经去世,母亲操持相府多年,我和阿缨出生之后更是尽心照料。自从五年前大哥派去丰州,您就一直冷落母亲。但我已向母亲确认过,她虽曾为阴葵派门主但却从未习得寒梅环针,所以刺杀之事与母亲并无半点干系。而且此事牵扯到了阴癸派,可见背后之人心机之深。”说着林影走近一步抱拳行礼道:“父亲,母亲一直安于内院甘于相夫教子,我虽不知您为何对母亲避而不见,但母亲一心为您,今日入秋母亲身体愈发不好您可否去···”
“你母亲怎样为父自有判断···”林晏之打断了正说话的林影:“我看你受你母亲影响过多,整日关心这些深宅内院之事。你为官多年,吏部四司你心腹之人少的可怜,皇上面前更是被李嗣那老东西压的毫无反击之力。相府被人陷害你不去收集证据自证清白,反而劝我去看看你母亲。我吩咐你办的事如何了?”
听到这句林影跪地说道:“父亲,我···”
“她还是不肯?”林晏之冷漠的问道。
“父亲,阿缨的脾气您知道。被我和大哥宠着,她做什么您也顺着,因为从小体弱母亲视她如命,凭小妹的才貌即使不嫁给李询也会引得全武朝官爵子弟争相求娶,届时您从中挑一个能助我相府的便是,为何一定要逼着她入宫呢?”林影哀声低问。
“为何?你说为何?”
“前朝与后宫关系虽千丝万缕,但小妹的性格绝非长袖善舞之人啊。”
“没有人生来善于权术,成大事者,争百年,不争一息,然一息固百年之始。这世道嶙峋,为父所谋就是为了让林氏一族更长久。”林晏之起身走到林影面前。
“皇上虽宠幸兰妃,但也并非昏庸无道,而且她一个外族皇妃即便生下皇子也定不会继承大统。宫中虽无皇后但已有其他几个德行兼备的皇子,皇上培养多年想来会从中挑选东宫之人,林家祖上几代忠臣,祖辈林荫厚泽庇佑,父亲贵为宰相将来就算受命辅助幼主那也是位高权重,还有大哥兵权在握,您何必担心林氏不能长久?”
“稚拙肤浅!功高不赏,震主身危,古来多少良相重臣下场惨烈;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种事史书上更是多的是。你只看到眼前之事,就是因为为父为相你大哥手握兵权,近来皇上频频试探,何尝不是忌惮我林家之势。太后已许诺阿璎入宫后会暗中助她立足,若她能生下子嗣继承大统,那样我林家才算有长久之基。”说完这段话,林相因为太过用力猛地咳嗽起来,全身的肥肉也跟着上下哆嗦···
林影见父亲如此气极但也硬着头皮继续说:“太后?太后虽非皇帝生母但一心向佛,她为何要和我林家合作?”
“兰妃生下皇子掌控六宫之权,太后境况逐渐式微。虽然兰妃为外域女子,但皇子确为皇家血统。所谓一心向佛,只不过是为了掩盖尝过权势之后的欲壑难填。”
“可是阿缨倾心李询,皇上也已赐婚。何必一定要断送了小妹的一生,难道您忘了姑姑的事吗?!”
“啪”的一声林影被面前的人狠狠扇了一巴掌,“混账!你怎会如此迂腐,真是冥顽不灵目光短浅。你还有脸提你姑姑,当初她因何而死你忘了吗?!”林晏之突然停住摇了摇头,“你且下去吧,家里的事你不必管了。”
林影还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转身黯然走了出去。黑暗中走出一人向林相行礼,烛火照在他那张触目惊心的脸上。
“道诚,明日起派人好好盯着,鹤儿回京之前不准他再去见二夫人和林璎。他自小跟着阴凝音,现在朝局如此复杂,他满脑子却都是妇人之见。”林晏之坐下抚了抚额头说。
此人是林相谋士尹道诚,他一抬起头便能看到他脸上似被火烧过,除了五官之外的皮肤皆有些变形扭曲,他驼背弓腰就算抬起头眼神也是自下而上的看人,更诡异的是他的声音,竟如女子般细声:“二公子和小姐都是心性纯良之人、想法天真,多让他们经历一些事情也未必不是坏事。上次小姐进宫已将密信传给太后,想必太后已然做出决断。大公子回京皇上必定以庆王刺杀之由发难,我虽已派人暗中查探此事原委,但即便查出幕后之人料想皇上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小姐那边···”
“你只管安排,无论用何种办法,一定要送林璎入宫。尽快联络朝中武将,兵权即便不是我林府掌控,也不能全部丢了。庆王那边可有消息传来,那个赵青是什么人?”
“庆王对我们的人提防严密,她在那边并未打探到什么只是说这个赵青确实非常人,我已让她好生留意。”尹道诚低声回道。
“李询那小子一直清高孤傲,我虽然料到他不愿和我相府结亲,却没想到他弄了个栽赃陷害,还拿阴葵派秘术做幌子,难道,这个赵青也和阴癸派有什么关联?”林晏之忽然想到李嗣之前所说。
“这个尚未可知,相爷,此事要不要去问问二夫人?”尹道诚小心问道。
“不必了,五年前她将圣药交予我时,我已言明与她今生再不相见。有林影和林璎在,她也不会做什么自掘坟墓的事情。”林相道。
“在下费尽心机至今未能取到雪莲,还请相爷降罪。”说到圣药,尹道诚当即跪下:“之前大公子远行至庭州姑灌山寻得鹁马角和鲵鳞,加上二夫人的圣药,眼下还有幽灵草和雪莲未找到。西京城里的人都知庆王府有一池雪莲,但谁也没见过雪莲开花···”
“近年我翻遍古籍也并未见过那幽灵草是何物,当年回纥将还生药方送来时已经说过,药方乃古书记载尚未有人真正用过。不管那还生药方是真是假一定要先找到这些药材。”林相再次叮嘱道。
“药方一事在下必定尽力,那回纥派人来密谈将这副药方献给相爷但并未提其他条件,究竟是何意?”
“哼,那突厥人虽野蛮但也不是无脑之人,只因与我朝二十年前那场大战之后伤了元气。之后突厥各部落也开始混战,既然给了药方那必定会提出要求,他们必然是在等一个时机吧。近两年边境可能要起战事了,既然皇上命鹤儿回京,你马上传信于他吧。对了,那人近几日可曾醒来?”林晏之突然想到一件事问道。
“他被囚禁多年身体已大不如前,虽然在下命人给他灌了不少吊命的汤药,可此人无意求生,怕是撑不了许久···”尹道诚小心翼翼的说着。
“他想死?他以为死是这么容易的事吗?你派人去收集些他那小儿子的近况念与他听,只要给他点希望只怕他还舍不得去死。”林相阴狠的说道。
“相爷高明,在下明白。”
“想些办法尽快让他写出我想要的东西,他能活到现在用处在哪你可明白?”
“明白,在下定当竭力助相爷达成心愿。另外,二夫人的药已经用完了,相爷还要继续用吗?”尹道诚低头问道。
“她教子无方想必是心病未愈继续用药吧。”林相眼神冷冽的说道。
“是,相爷。在下先告退。”
过了许久,房内只剩林晏之一人,只见他走进内室抬起手转动了博古架上的一个花瓶,“嘭”的一声墙壁上的架子向后退去,一条幽深的密道显现出来。
林晏之正了正衣冠用手抹了抹满脸的油光朝密道走去,密道只容一人通过,墙壁上烛光微弱约摸半盏茶的时间便到了一个开阔的地宫。地宫好似一个巨大的天坑,穹顶光滑如玉,沿宫墙一圈密密麻麻的燃着一人高的巨型蜡烛。蜡烛虽大但烛心只有丝线一般细,蜡油在常年燃烧下顺着烛台流淌下来,一层层辣油像白色的绸缎般凝固在烛台周围的地面上。若是蹲下细看依稀能看到地面布满了暗红色的符咒花纹。
地宫顶部画有一副星辰图,正中央上悬挂着一把巨大的木剑,剑尖朝下正对着一个圆形玉盘,玉盘高悬于地面一丈处。在宫墙与玉盘之间的这一圈空地上放置了八件槐木做的家具,从家具上摆放的物件来看似乎是为女人所有,若从高处看,这八件槐木家具摆放的位置皆是对应了八个方位。
林晏之转动地宫入口的狮头石柱,只听“咔哒”一声,玉盘缓缓下降至地面,中间赫然出现一口似乎可容纳两人的巨型棺材。棺材上盖一块锦缎红绸,走近便能闻到金丝楠木的香气。他沿木梯走上玉盘,上前掀开红绸,棺材头木画着碑厅鹤鹿,上空展翅腾飞仙鹤,两旁为青松、柏树,前面是草地,视线至两旁却分别画着龙凤戏珠。
棺木内除了一个巴掌大精致的冰雕方盒并没有放置其他东西,林晏之眼神哀伤的看着木棺,他俯下身将冰盒拿起,轻轻的打开盒盖,只见盒内放有一缕发丝。
地宫内寂静如斯但时不时的会传来一两声诡异的□□,彷佛一个垂死之人在痛苦残喘。林晏之眼神暗淡沉思许久,随即低声呢喃:“静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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