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晚餐在和谐的氛围中结束,陆越的心情有所好转。
历数他们之间的数次约会,陆越有时会在饭后陪她去看场电影什么的,晚上十点左右送她回家。
今天有突发状况,他为了能在饭后和她多待一会儿,才在车上争分夺秒的处理公务。
走出餐厅,司机开车过来候在门口,陆越对她说:“二十分钟后有个钢琴名家独奏会,现在过去正好赶上,想听么?”
沐妤没上过学,也没机会学乐器,音乐鉴赏水平来自于网络的熏陶,总得来说就是一个半吊子,但这不妨碍她去听个响,再说谁不喜欢跟帅哥相处久一点呢。
她刚要点头,游戏页面抖动了一下,视野的正中央出现了一个光屏面板。
【系统:检测到您的设备运行异常,呼叫键已亮,是否登出?】
为了让玩家更加沉浸于游戏之中,在登录状态下不被外界的杂音干扰,游戏仓的隔音很好,并且自带一个红色的呼叫按钮。当玩家躺进游戏仓里玩游戏,如果有人来找,可以按上游戏仓外壁显眼的呼叫键,只要那个红色的键亮起,系统就会提醒玩家退出游戏。
沐妤待在住院部的vip区,所住的单人间出入需要刷卡或者按密码,能按呼叫键的人不是护士就是护工,他们没事不会来打扰。
她稍作思索,想着应该是护士在提醒她该吃药了。
沐妤没有立刻退出游戏,点了“否”的选项,朝陆越微微一笑:“我有点累了,我们下次再去吧。”
与此同时,她在游戏界面左侧的图标找到“结束约会”的按钮点上。
虽说陆越偶尔会跟她斗嘴,但他很有绅士风度,在她表达倦意之后,他不会纠缠。她之所以还点结束约会键,是想快点打发掉他。
果然,陆越没有勉强她,只说了“好”,在她婉拒让司机送她回去时,他也没有二话。
沐妤登出了游戏,在游戏仓里睁开眼睛,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其实,在系统提示的时候她大可以顺势选择直接登出,但可能是她在《化蝶》里倾注了太多精力,对这个游戏有很深的感情,因此力图尽善尽美,宁愿多花几十秒跟他好好道别,给这个短暂的约会画上一个句号。
缓好神,沐妤点上内壁的开关键,没关严实的粉色游戏仓缓缓打开,看到她年过半百的主治医生和护士在对着她今天的检查报告小声说话。
沐妤声音微哑:“陈医生,你们找我。”
陈医生走近几步,和蔼地说:“你的检查报告出来了,过来跟你说一下你的情况。”
他们说话间,护士和护工相继走过来,一个帮她拔掉连接留置针的输液管,一个扶她下仓,送她回到几步之遥的病床上。
陈医生拿报告给她看,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数据给她大致说明,护士给她拿药,护工在铺床。
沐妤一心二用,边聆听陈医生说话,边接过护士手上的药和水杯,服下铺满她手心窝的各种药丸。
医生说了挺久,无外乎是她的身体机能又变差了云云,这个结果她早有预料,没有吃惊。
最后,陈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询问她要不要试试新药。
正常情况下,这个环节里她的家属本该在场,奈何她父母只提供治疗的费用,不关心具体的细节,自他们离婚起,万事都是她一个人做决定。
沐妤稍作思索,点了头,反正现在也是等死,不如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也无妨,要是有效果,还能多苟活几天,要是没效果,跟现在也没什么差别。
陈医生临走之际对她说,新换的药可能会有打瞌睡和恶心反胃的副作用,保险起见,心情不能有太大的起伏,所以最好别玩游戏。
他们出去后,沐妤躺在床上宛如一只死鱼。
枯燥而痛苦的治疗期里,游戏是她唯一的消遣,说是精神粮食都不为过,不能玩游戏跟要了她半条命没区别。
现在才晚上九点多,于婉那家伙肯定没睡,沐妤靠坐在床上,从床头柜取下电子手环打电话给于婉,跟她报备自己即将换新药、被限制上游戏的事。
于婉在网上怼她怼得凶,现实里对她很包容,安慰道:“游戏仓就在那里不会长腿逃跑,你要乖乖听话、乖乖治疗,等身体好点了,再尽情玩它个十天半个月的。”
沐妤越听越感到心酸,游戏不会跑,可她的寿命会溜走。
她最近头发和体重掉得厉害,昨天输完营养液心血来潮称了一回体重,75斤,可以说她只剩皮包骨了。
那么多年了,她已经接受了身患绝症的事实,也做好了不久于人世的心理准备,可事到临头难免会有不舍和恐慌。
沐妤扫视自己青筋凸起、瘦骨嶙峋的双手,无声地苦笑。
她能确定了,她绝对活不到《化蝶》出结局的那天了。
不想声音里泄露异样令唯一的朋友担心,沐妤快速眨了眨眼睛,把泪意憋回去,吊儿郎当的回话:“说得也是,我还要在蝶里走向人生巅峰,一下子抱得四个美人归呢。”
说到这个,于婉就不困了,跟她聊点开心的事:“我刚刚在逛论坛,你的帖子还在首页挂着呢,我看到评论的最新留言说你今天把好感刷到89了,目前跟云月大佬并列第一,是不是真的?”
“嘿嘿,眼见为实,你明天上游戏看排行榜就能看到我的名字挂在榜首。”
“我滴乖乖,我们家木鱼也太能干了吧!快教教我,我天天泡在游戏里攻略阑阑,到现在阑阑对我的好感才73点。”
沐妤很同情,然而爱莫能助:“易阑生冷心冷情,本身就比别的男主要难搞,你看,好感榜排名靠前的人就几乎没有易推,我的易线至今也才74。”
最后这句话让于婉破防了,她一下子攻略四个都比于婉单线攻略的好感略高一点,正应了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这句话,于婉当即嘤言嘤语的跟她哭诉。
丧了几分钟,于婉产生了雄心壮志,表示明天起发奋图强:“我就不信这个邪,看我不把易阑生给撩爆!老娘就要做排行榜前排的第一个易推!咱俩一周后排行榜见!”
沐妤无情的戳穿:“省省吧,你上次不是说学分不够吗?我记得你说过你要洗心革面,远离游戏仓,杜绝一切玩物丧志的行为,疯狂补分。”
“是这样没错……嘤嘤嘤。”
“容我再温馨提醒,你的考试周快到了。”
“人艰不拆!”
两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互损,没营养的闲聊到十点半。
沐妤把手环放回柜顶,心情好了许多,从柜子里抽出纸笔,干了一件很老土的事——写遗书。
她很久以前就想这么做,只是当时觉得病情没恶化到那个地步,还不至于做那么不吉利的事。今时今刻,她的状态每况日下,已经是时候了。
胸中有千言万语,笔在手中却不知从何写起。
沐妤握着笔沉思了良久,才动起笔来。
第一段,着重感谢医生、护士、护工这十几年来的关照,接着匆匆谢过渣爸没有对她绝情到底,愿意给她出昂贵的治疗费用。
第二段,感谢于婉那么多年来的陪伴,假如于婉以后从商,祝愿于婉做个在商界呼风唤雨的女强人。
第三段,她言明把卡里还剩几万的零花钱留给悉心照料她的护工,她所有的游戏账号则交给于婉。
第四段,写了希望看到她尸身的人别害怕,如果人死后会变成鬼魂,她绝对是个好鬼,若是有能力,只会造福苍生,不会害人。
第五段,祝福隔壁的病友康复,过上健全人的正常生活,再祝福祖国越发繁荣富强,望医学发达,逐一攻不治之症。
署名的后面,多画了一条微笑的卡通鱼。
纵然腹稿有万字,缩减着写出来不过几百字,一张纸都没写满。
沐妤重看一遍,确认没有错别字,放进了第一层抽屉里。
躺回床上,关灯之前,她望着粉色的游戏仓,目中满是眷恋不舍。
为了防止恶意盗号,全息游戏的账号只有自己能登录,她死后,别人不能再登录她的账号。
于婉拿到她的游戏仓后,可以用自己的电子手环暂时绑定她的游戏仓,从而操作她的账号登录官方的交易平台,转卖她的账号。
她是全服第一个all党,当今也是唯一一个,她的号非常值钱,这游戏富婆很多,她的论坛号里每天都有人问她卖不卖号,即便于婉挂天价也不愁卖不出去。
一旦有人拍下她的号,游戏系统会把她在该账号里的全部数据都转换成买主的数据,关于她的所有数据会被清空,她的游戏仓会恢复出厂状态,这款游戏再无她的半点痕迹。
除了《化蝶》,她以前玩过数十款游戏,抽卡乙游、基建造物、星际对战等种类的都有,时间多的缘故,她在很多游戏里都进了排行榜,大小也算是个名人。
这么多账号加起来卖出去,够于婉拿去创业了,她那么有生意头脑,不做奸商太可惜。
沐妤东想西想,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不知是换了新药的原因还是并发症使然,她整日昏睡,短暂的清醒时段又被病重折磨,就算陈医生没明令禁止她玩游戏,她也无暇顾及。
再次登录《化蝶》,已是一周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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