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
路母垂着眼收拾着手下的各色包装箱,不咸不淡地开口询问着。
“啊,是,是呢,一个月没看见耀耀有些想,过来看看。”
“还行,就是瘦了点,学习成绩倒是一直稳着,我还算满意。”
现在在处理进的货物,铺子里面堆着大大小小的箱子,路父不能进来,就在外面隔着大大的柜子和路母说话。
虽然觉得父母说话越来越客气了有点奇怪,路耀还是下意识招呼着自己的父亲。
“爸爸,你怎么才来呀,我和妈妈都吃过了,今天她做了爆炒腰花,可好吃呢。现在里面挤,你别进来了,我给你拿个凳子坐着?”
“不用了,爸爸一会儿还要回公司工作,就是来看看耀耀的,我明天中午一定回来,好好陪我家耀耀吃饭,好不好呀?”
路父在和路耀说话时,语气明显要亲昵很多,想来是在女儿面前更放得开一些,路耀没多想,一边帮妈妈递东西,一边开口。
“哦,你这几年这么越来越忙了,公司的事更重要,你去做吧,少熬点夜,你年纪不小了呢。”
路母笑了笑:“你爸爸那边忙着呢,就是来看你也是抽时间来的,你快赶紧和他告个别,他能放心回去工作,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也不迟。”
“嗯,爸爸再见——”
路父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才笑眯眯地应下了路耀的话。
“好嘞,爸爸走了,你也要早点休息。”
路父走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暗了大半,路耀担心地直起身目送着他,等摇摇晃晃的瘦削人影已经远得只能看见一个小黑点时,她才慢慢蹲下去继续帮着妈妈干活。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今天见了妈妈又见了爸爸,该是很幸福的事,可她心里反而越发空洞……嗯,可能是因为爸爸太忙不能顾及她,有点失落吧。
路耀强行压下心里那抹微妙的不安感觉,这样劝说着自己。她熟练地运刀,把面前的大箱子几下就肢解成一块叠着的厚厚纸板。
这玩意不要扔,积少成多后拿去卖,也是一笔收入。
见事情做得差不多了,路母开始习惯性地赶开路耀:“好了,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你快去里间学习,我来收尾就可以。”
里间就是刚刚路耀处理食物的地方,面积大概十五平方米,里面开着一扇用不锈钢栏杆围着的窗,平时会拉开一半便于空气流通,先前摆放着饭盒的暗黄色小桌静静摆在一堆废纸壳前面,桌前放了一把折叠椅,路耀的书包就静静躺在上面,另一边的角落处放着一个看着还算结实的架子,装着一些平时用得到的必需品,架子旁边是一张单人折叠床——如果开店开得太晚,路母一般会选择在铺子里留宿。
已经再熟悉不过这里的路耀心平气和地端坐在狭小的空间里,翻出练习册做了起来。
里间的隔音并不好,时不时就能听见路母和客人的交谈声,路耀一开始集中不了注意力,屡屡因为这些细碎声响分心,后面刷题刷得渐入佳境,外界的影响也就小了。
“叩叩——”
不知道过了多久,路耀已经翻过了好几页草稿纸,如泉涌一般的解题思路才被轻轻的敲门声打断。
“进来。”
穿着花色艳丽得有些俗的围裙的路母开了门进来:“阿耀,时间不早了,我们关门回家。”
“好,我收拾一下东西。”
路耀应了一声,几下把手里的书本水笔归拢到一起塞进书包,然后从书包后面贴着背部的某处夹层里摸出一把大概有手腕到手肘处那么长的小刀来,刀身缠着布条不容易伤人,路耀把看着十分纤长便携的小刀放进右手校服袖口里,不刻意注意她的手很难看出来。
她一直贴身带着刀,但不到需要时不会拿出来,连路母都不知道路耀有这个习惯。
“走吧。”
路耀和路母并肩走在大道上,昏黄的路灯照着归途,隔着绿化带的马路上偶有车辆沉默地开过,这边离青城的夜市远,夜生活并不丰富,所以十一点过街上就已经没什么人了。
路母已经到了中年发福的年纪,昔日纤细的身材渐渐横向发展,她本来就偏矮,和路耀对比时简直是又矮又胖——岁月是那样不饶人的存在,把一个年少时青春靓丽得少女打磨成了现在这幅和街上其他“黄脸婆”别无区别的中年妇女。
淡淡的酸涩在小姑娘心头弥漫,她就像一株死死攀着大树的菟丝子,渐渐生长发育,身上的大树也因为被吸取了生命力渐渐衰老。
不会有那天的。
……
“阿耀,货物出了点问题我去看看,你帮我守着铺子啊。”
被路母从里间叫出来的路耀应了一声,抓着手里的联系册和笔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先是目送着路母远远走得不见影,才慢吞吞地低头写作业。
她找了块厚木板架在扶手椅的两边把手上,这样坐着写作业会舒服很多。
“小姑娘,买瓶老干妈。”
看着大概三四十岁的男人站在柜台前开口。
路耀“嗯”了一声,利落地移开木板站了起来,熟稔地走向柜台,一边走一边还介绍着:“是只要老干妈吗?鸡辣子和豆豉味的也不错。”
“嗯,今天有鸡辣子口味的了?那就要它吧。”
“好,十三块钱,要袋子装着吗?”
“不用,我拿着走就行。”
“行,慢走。”
路耀在学校里是个不折不扣的社恐,连和同学们长久聊天对她而言都是一种折磨,可生活所迫,即使是她这样的老社恐,也必须硬撑着学习妈妈招揽生意的那种热情劲,虽然现在还有些生硬,但能多揽一些生意是一些。
生意并不好做,路耀守了两个小时,英语卷子都已经写完一张了,才接到三单生意,总金额加起来不过三十几块。
这段时间生意不景气,小卖铺里赚的钱要维持温饱有些困难,所幸路耀的父亲是一个小私企的会计师,业务能力还不错,两个人合在一起,倒是也还好。
“老板,买个打火……打火机和一打龙须面。”
清润的少年音在耳边响起,路耀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是谁,就已经条件反射地移开木板站起来看过去。
贺兰嘉没想过守着小卖铺的那个一直低着头看不清脸的人会是自己的老同学,两人对视的一瞬,他噎了一下,才把嘴里的话继续下去。
他大约是刚刚剧烈运动过,身上的白色t恤都被汗水侵得微微有些透,头发看着也很是湿润,贺兰嘉平时闲着就很喜欢运动,路耀对他这副模样见怪不怪,但这人今天着实来得突然,她一时半会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路耀无措地站在原地抓了抓自己身上的衣服,停了几秒才有了回应:“哦,好,等等。”
贺兰嘉没想到守铺子的人会是自己的老熟人,不过他自认和路耀的关系还不错,很快就找回了状态,笑眯眯地开口。
“好巧,你家在这边啊。”
路耀点点头,打火机就在一侧放着,贺兰嘉一眼就能看到,所以她只用埋头找龙须面就可以。
龙须面是这地方对那种极细的面条的称呼,路耀也更喜欢吃这种面条,因为好煮易入味。
“火机你自己拿个喜欢的,嗯……一共六块钱。”
即使心跳如鼓,路耀也能强逼着自己神情自然地和贺兰嘉对话——他们可是同桌,要是这点自制力都没有,她还上什么学啊。
贺兰嘉拿出手机扫码付钱,却没急着走:“对了,你英语卷子写完了吗?我写到d篇总觉得后面那两个答案不太对劲。”
路耀若有所思:“写完了,等我看看我的答案,你填的什么?”
“c和b。”也许因为耿耿于怀了很久,贺兰嘉想也不想,就把自己的答案给报了出来。
“啊……最后一个选项我选的是a。”路耀抖了抖手里的卷子,把自己先前写的笔记递给贺兰嘉看:“你看倒数第三行这里。”
贺兰嘉接过卷子,认真地琢磨了几秒,才把卷子还了回去:“懂了,谢谢同桌。”
他平时在学校里喊谁都是叫大名,忽然间换了称呼,路耀还有些不习惯,反应了一会儿才愣愣地应声。
“我回家了,拜拜,祝生意兴隆哦。”
贺兰嘉来得突然,走的也利索,路耀怔怔了看了几眼少年远去的修长背影,才重新埋头于自己的作业。
“啊!那道物理题忘了问贺兰嘉了!”
写了好半天作业,路耀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被自己遗忘了很久的物理练习——刚刚遇见贺兰嘉实在太紧张,居然忘了问题目……简直,简直太傻了……
小姑娘扼腕叹息,晚上上晚自习遇见了贺兰嘉再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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