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未见的老同学在交流的时候，林絮思一句话都没有说，主要是插不上话。但他们对话里不断提到此次案件，林絮思总结出了大意。
大概就是说，领导之所以同意她来这里了解案情，确实是因为那个报警电话，引发了警方高度重视，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而且作为和死者最后有过接触的人，面对“故人”在面前发生车祸死去，可以理解林絮思想要了解更多细节的心情，在加上李浩和刘非瑜相熟的关系。
于情于理，都没有理由拒绝她的到来。
绕过大厅人多口杂的办事处，几人来到专案组办公室，宋警官正站在不大的方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认真看着刚刚收到的报告。
刘非瑜走上前去，“头儿，人来了。”
宋警官招呼大家别拘谨先坐，有位女同事端着两杯水进来，依次放在林絮思和李浩面前。
当递给李浩时，她的目光不自觉的顿住，好像完全挪不开眼。最后是刘非瑜低声催促她才离开。
“这姑娘才毕业没见过世面，见笑，见笑。”刘非瑜半开玩笑打圆场。
李浩这校草的名号真不假，到哪里都能引起骚动。
被偷瞄的当事人自然淡定的对刘非瑜说，“好好说话。”然后转过头来，目光坚定的看着林絮思，似乎在说我的眼里只有你。
被李浩这么一看，她耳后微微发烫，赶忙移开视线。她害怕自己想太多，怕自己有别的什么奢望，会误会了这个眼神的意思。
见年轻人之间互相熟络，宋警官便加入其中，他首先感谢了林絮思对警方工作的支持，然后说，“自接到报案电话起，我们同事立刻展开行动。并根据你提供的线索，率先对兴罗街附近的区域的住宅进行排查…随着调查深入，案件的性质从交通意外上升到刑事案件。”
林絮思点头表示理解刑事案件的意思。
在她看来，陆玥故意抢夺方向盘导致车辆失控，造成人员伤亡，这样的行为属于故意犯罪。
宋警官说完之后，示意刘非瑜接着补充细节。
刘非瑜接收到领导讯号，郑重点头，目光落在林絮思和李浩这边，“他们的通讯工具也在调查范围之内。司机顾华腾的手机是随身携带着的，导致撞击之后破坏严重导致无法开机，技术科正在修整分析。陆玥的手机是在副驾坐位下的夹缝里找到的，但奇怪的是手机被恢复出厂，里头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找不到，通话记录也只有一个，就是你们之间的那通电话…”
关于成为陆玥最后联系人的这种说法，林絮思和李浩在之前的几次重启里都听吴旻普说过。
唯一新鲜的事情是手机恢复出厂设置。照这么说，在陆玥给自己打来电话之前，她的手机上一个联系人都没有。
但是俩人依然表现出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样子。像学生听老师授课那样乖巧点头。
“我们本想第一时间联系他们的父母，手机不给力只能通过其他办法。好在后来辗转终于联系上了顾华腾的母亲，得知此事后，她现在正从老家赶过来。但是，她提供的顾华腾和陆玥的住址，和你报警时说的根本是两个方向。于是，为了保险起见，我们两边都派了人去查证。因为顾华腾母亲提供的地址具体到门牌号，查起来不难，查证之后得知，他俩在一年前已经将那处房子转卖给了其他人。”
“一年前就卖掉了？但是卖房这件事陆玥他们没有对长辈提起过？”
林絮思疑问。这么重要的决定他们竟然可以完全不知会家里人。
“从目前的情况，是瞒着家里人的。”
刘非瑜如实回答。
他们查明这个事情之后，第一时间通知顾华腾的母亲，怕她按着原地址找错地方。知道这个消息后，这位老母亲差点就在电话那头晕过去。
媳妇死了、儿子昏迷了、房子没了、孙子孙女没着落，这多重打击扑面而来，她只剩悲痛欲绝。好在警方好言安慰，她才勉强撑住身体继续朝警局赶路。
转念想想，林絮思好像能够理解陆玥两口子的做法。
不告诉的原因很多，她俩债务本身出现问题，也许是怕母亲因为担心会不同意，又或许是想给母亲惊喜。答案只有顾华腾和陆玥俩人知道。
“我记得她说过，他们在黔城幸福里小区买了套新房子。”她想起这茬来。
刘非瑜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资料，“嗯。我们也查过你刚才说的那套房，现在还是毛坯的状态。”
一直在旁边观察旁听的宋警官好奇的问，“你们之前是在书店认识的，她就和你聊这么多家里的事？”这叫陆玥的人心可真大啊，才认识个人就把私人的事情往外说。
林絮思怔了一瞬，然后从容的回答，“大概是女人的话匣子里什么都可以装吧。”毕竟聊这些东西并不是什么惊天大秘密，她顺着接下话茬，“宋警官，孩子的死亡是意外吗？还是……”
还是人为。
她没勇气问出口。她不敢想象有谁会对个年幼的孩子下手。
但答案只可能是二选一。
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宋警官的表情瞬间凝重不少，“我们也是刚刚拿到的报告。法医进行尸检后证明是谋杀，结论为窒息死亡。
另一边，林絮思已经吃惊到瞳孔放大，这不是一般的可怕。
她无法将一年前见到的陆玥圆滚滚的肚子和现在孩子冰冷的身体联想起来。
她再次出现喘不上来气的感觉。
从警这些年，他们对这样的惨剧多少有些承受能力。所以在座其他三位警察对这件事相对淡定，李浩比较关心林絮思的状态，担心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刘非瑜见林絮思状态不好，有意停顿下来，待她稍微平复才继续详细说明。
“经法医鉴定，孩子脸部口鼻部分，有被手大力按压过的痕迹。死亡时间大约为今天上午715分左右。那么凶手作案的时间大约是上午的710分左右。根据现场的破坏程度，还有男孩壮壮的口供，基本排除外来人作案的嫌疑，家中座椅有部分掀翻在地，客厅酒柜下有个不带云端功能的摄像头被故意毁坏……”
“摄像头？”
李浩疑问重复。
“没错。小型家用那种，方便人不在家里的时候，通过手机端口知晓家中情况。”
李浩意会点点头。他看向林絮思，心里想的是，到底是陆玥还是顾华腾破坏了摄像头。
她回以同样想法的目光。被故意损坏的摄像头，还有陆玥空无一物的手机，明显是有人不想让摄像头里得东西被发现。
“所以警方现在基本把嫌疑人锁定在了陆玥和孙华腾两个人的身上，对吗？”
李浩追问刘非瑜，毕竟刚才对方把话说的非常明显。
“不错。但陆玥已经宣告死亡，顾华腾重伤正在抢救，生命危在旦夕。调查进度被暂时阻断，我们正在寻找新的突破口。弄不好就会变成无头公案……”刘非瑜面色看起来很是为难。
想起师父王旻普那句“爸爸告诉他妹妹睡着了”李浩小心的提出自己的想法，“会不会因为家里负债太大，顾华腾心态崩溃然后对孩子下手？”而且，陆玥曾经对他和林絮思说过，顾华腾想拉着她寻死一了百了，那对孩子狠心也不是不可能的。
坐在他旁边的林絮思先是一脸认同的点点头，但很快自我怀疑的摇摇头，“刚才车里他们的对话很奇怪，我说不出那种感觉。就觉得顾华腾好像没这么坏，但陆玥爱子心切语气难听点又能理解”
她内心纠结矛盾，彻底迷茫然后泄气的长叹一声。
刘非瑜接下来的话，让在场迷惑的人有了一点点方向。
“我们在顾华腾身上找到一张面额为八十万的支票，并且联系上了出票的公司，那是顾华腾之前上班的地方。听说公司当年因为资金链暂时断裂不得不精简人员，顾华腾当时离开公司的时候并未拿到全部的工资，现在公司周转经营正常，而且把拖欠的工资全数发给了员工，好像还多给了两个月的工资作为补偿。根据顾华腾的行车记录仪显示，他昨晚确实长途驱车回去了项目部拿支票，然后连夜赶往g市，今早终于赶到了家。”
“这么说并不是因为缺钱”林絮思喃喃自语。
即使将负债一次性还清，陆玥家都还有二十万的资金。
在场的人再次陷入迷雾之中。
“对了。之前不是说顾华腾妈妈告知的地址是错误的吗，那陆玥他们两口子，现居住地址是哪里呢？”
聊了这么久，李浩才反应过来似乎漏掉了最重要的问题，壮壮和芮芮是在哪里被找到的。
于是他主动提出来。
刚好让大家换个思路。
“等我看看。”刘非瑜开始翻看手里的档案，这件事涉及太多内容。
各部门呈上来的资料全都在这里，一时间还真想不起住宅名。
在等待途中，林絮思双手捧起茶杯，想喝口茶定定神，喝完之后放下茶杯，但右手仍旧握住杯子，似乎这样借力，能让她无处安放的心有个着落。
每一个消息都能让她惊讶加倍。
“找到了……叫……叫翡翠湾畔。”
“嗡……”
林絮思听到小区名字的时候，一下子就产生耳鸣的不适感。手上颤抖打晃，不小心将杯中水洒了些在桌上。
兴罗街。
翡翠湾畔。
林絮思越想越后怕，脸色很难看。
惨白惨白的。
李浩察觉到她的异样，第一时间侧头过来关心，“怎么了？”
她回话的样子看上去既害怕又紧张，“陆玥和我住在同一个小区。”
“什么？”
李浩听到这话都忍不下吃惊，脱口而出，“你是说你们……”
住在同一个小区里。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事情，本以为西西弗书店相遇，已经是这世上难得的缘分，现在竟然出现更不可思议的事情。
当然，在场的另外两位警官同样听到她的话，皆是震惊不已，天底下竟然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林絮思站起身来，指着桌上那沓照片，语气迫切带着请求，“宋警官，我能不能看一下陆玥家的具体位置。”
宋警官点头，用眼神示意刘非瑜提供必要的帮忙。
李浩和林絮思来起身到刘非瑜身旁，三人围着那堆证物照片。
“从兴罗街锁定你们小区，本就花了不少时间。再加上你们小区太过老旧，没有监控之类的设备，又花费不少时间才找到具体是哪一户，我们是实地拍的照片，喏，这就是她家。还有这几张是不同方位拍摄的，你看看。”
接过刘非瑜递来的照片，林絮思看着似曾相似的楼宇砖瓦，还有她曾经走过的小区道路，那些叫不上名字但不陌生的树木，破旧不堪的花坛……
原来，陆玥住的那栋楼就在她家斜对面，相同的户型不同的是，她住在六层顶楼，而陆玥住在一楼。她把这个事实说出来的时候，在场的人下巴都要惊掉了。
翻看一张又一张的照片，林絮思的心沉到谷底。算起来她和陆玥应该是同一时间搬来这里的。在小区住过这么久，她和陆玥居然从未见过面。她想多半是自己太过宅家，见过的邻居都屈指可数，何况小区其他住户呢。
忽地，她余光扫到桌面上其他照片，看起来好像是车祸现场拍摄的。
她拿起其中一张，车头已经严重变形，远处虚焦处可见xx酒店字样。
这就是这一轮重启出事的地点。
刘非瑜见林絮思对车祸照片感兴趣，便在照片中找到张相对清晰的，“这张是我们调取路面监控得到的，事发前他们正常行驶的照片。”
林絮思眼带感激，拿过来一看，莫名有种在哪里见过的错觉。
想着，想着，她顿时身体麻痹，心脏被利剑刺穿的痛感。
是它。
居然是它。
这不就是之前在小区里，惊吓到打陀螺晨练的老奶奶，然后踩着油门夺路的那辆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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