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兰姑要去镇上揽点绣活,这些天兰姑一直忙着照顾霍钰和赶制他的衣服,一直没有接绣活,虽说有霍钰给的银子,但兰姑不愿意坐吃山空。霍钰后背的伤已经慢慢愈合了,没有再出血。更让兰姑高兴的是,他的手已经能够抬得起来,勉强可以自己吃东西了,就是仍旧走不了路,需要人扶着才能勉强走几步,兰姑打算今日从镇上回来就给他做一副拐杖。
兰姑与他相处了好些天,一直没有问起他的身世和经历,这次见他伤势转好,终于鼓起勇气又问了他一次,霍钰这次没有再隐瞒她。
他家住卫州一小县,父母皆已亡故,父亲临终前曾告诉过他,他若是生活艰难,便去京城投奔他的旧友。
霍钰这次就是要去京城投靠父亲旧友,不想途中遭遇劫匪,被劫匪砍伤,逃命时从山崖上滚落下来,伤筋动骨才导致浑身无法动弹。
兰姑本来以为他全家都被人杀害了,一直怕他伤心难过所以没问,没想到实际情况倒也没那么悲惨,兰姑也不明白她第一次问他时,他为什么坚决不肯说。
之后兰姑又问起那块玉,他说那块玉是当年他父亲的旧友送给他父亲的,此趟进京便是以这玉佩作为依凭与父亲故友相认。
所有的一切都说通了。
兰姑并不怀疑他所说的话,只是听到那块玉的由来后她十分替他着急,“为什么你不早点说那块玉是要拿去与人相认的,如今把玉佩给当了,到时你父亲旧友不认你可怎么办?”兰姑已经把那块玉卖给当铺了,现在就算有钱只怕也赎不回来。
霍钰看着她一副着急又后悔的神情,心中略感抱歉,只是他不可能告诉的她自己的真实身份,不知道对她而言也是好事。
“经过这次的遭遇,我想这或许就是我的命吧,不去京城也罢。”霍钰看向窗外,语气云淡风轻。
兰姑闻言心思忽然一动,“那你还要回卫州么?”
霍钰听出她语气中的隐隐试探,转头一看,她的目光立刻避让开来,霍钰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暂时还不知晓。”
他父母已经亡故,父亲的旧友也投靠不成了,那么……兰姑心口忽然咚咚狂跳了几下,心中那原本已经熄灭的小火苗又燃起来一点。
兰姑做好早饭和崽崽霍钰一起吃了,之后出了门,她这次没有带崽崽去,让他和霍钰待在家里。
走出一个路口,看到几个婆娘聚在一土屋廊下,一边穿针引线,一边聊得热络。其中一婆娘就是昨日劝兰姑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那个,她刚好看到兰姑,脸上露出异样的神色,用手肘顶了另一个人,又以眼示意了另几人,嘴里小声嘀咕着什么,那几双眼睛齐刷刷地朝着兰姑看来,不过那眼神总也遮遮掩掩,不敢像以往那样明目张胆,丝毫不掩饰鄙夷地看她。如今那几双眼睛鄙夷是收敛了些,只不过又多了些许忌惮。
兰姑知道昨夜那事如今肯定闹得全村人都知晓了。看着她们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兰姑也没做理会。那些谣言不可能因为她那么一闹从此就不会再传,她只希望这些人收敛一些,忌惮她一些,不要像钱六和孙氏那样给她造成实际困扰。
兰姑到了镇上的菜市街,往东走了几家,来到一小小门户,里面住着的是吴氏,她做的是卖珍珠首饰的生意,还兜揽一些绣活,如帕子,团扇,香包之类的,她自己忙不过来就会把这些绣活分给别人来做,兰姑很多的绣活都是在她这找的。清明节前兰姑要帮人裁几件衣服,就没有在她这接绣活,所以这会儿是两手空空来的。
吴氏比她大了十几岁,快四十了,她也是一寡妇,她家男人死好多年了,身边无儿无女,只有两个买来的小丫鬟,如今正跟着她学手艺。
兰姑敲了几下门,吴氏的丫鬟小菊给她开了门。兰姑进去时看到吴氏正在庭院里拣珠子。
看到是兰姑,吴氏让丫鬟收起珠子,立刻热情地迎接上来,笑吟吟地说道:“兰姑,我可算把你盼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这几日家里有些忙。”兰姑有些抱歉道,她原本打算清明节后就过来拿货,只是没想到遇到了霍钰那事,“吴大娘,最近可有绣活?”
吴氏一边携些她的手进屋,一边笑道:“哪日没有?就怕你接不过来。”
兰姑的手十分灵巧,绣出来的东西栩栩如生,雇主没有不满意的,吴氏很愿意把自己手上的绣活交给她。
吴氏请她了落座,又叫丫鬟给她送上茶,兰姑连忙婉拒:“不必麻烦了,我等一下就走了。”
“你从村里到镇上要走那么远的路,也该渴了吧,喝口茶润润嗓子。”吴氏热心说道,末了又问:“吃早饭没?”
“吃过了。”兰姑心不在焉道,她第一次把崽崽留在家里,自己一人出来镇上,她有些担心霍钰看不好他,内心惦记着回家,没什么心情和吴氏闲聊。
吴氏没留意到兰姑恍惚的神情,继续说着:“对了,我前几日看到你从当铺出来,本来想叫你的,结果被人唤了声,与那人说了几句话,结果一转头就不见你了。你近来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吴氏见她久不过来,又去了当铺,只当她家中发生了什么事,便关切地问了下。同为寡妇,她知道她的不易,更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个四岁不到的儿子要养活,吴氏如今已经不为生计发愁,又没有儿女要她养活,想着兰姑若是有困难,她倒是可以帮衬一下她。
兰姑听出她言语的关切之意,心中一暖,只是收留受伤男人这种事她也不好与她讲,只能扯了一谎,“也没什么难处,就是前日收拾屋子时翻出了以前嫁人时的一点首饰,我如今也不戴那东西,留着也没什么用,就把它当了。”
吴氏点点头,笑道:“没困难就好。要是有困难的话,你可以和我说,我能帮则帮。”
兰姑刚经历被村里人指指点点的事,如今听了吴氏的话,只觉得心中酸酸的,又柔柔的,她点了点头,但内心哪里愿意去麻烦人家,毕竟也不是多么亲近的关系。
吴氏突然想起一事来,“兰姑,你知道张员外的夫人么?”
兰姑闻言摇了摇头,她不经常来镇上,很少认识住在镇上的那些富贵人家。
吴氏笑道:“之前你绣的那些帕子,是给张员外的夫人送去的,她看了很喜欢,问我是谁绣的,我说了你,前两日她又叫人送来十几柄团扇过来,要在上面绣花鸟,指名要你来做。幸好你今日来了,再不来,我都要叫人去找个村里找你了。”
兰姑的手艺被人夸赞,心中十分的欢喜,“要几天完成?”兰姑来一趟镇上不容易,若是着急要的绣品她是不接的。
“不着急,她五月初才要的。”吴氏知道她的难处,所以每次都是给她的绣活都是不着急要的。兰姑有时候是七八天来送一次,有时候十天半个月才来。
“那就好。”兰姑笑道。
“那员外夫人是个会享受的人,每日打扮得珠光宝气,跟个再世的杨妃似的,四十岁的人了,保养得却跟二十多岁似的。她爱交友,不是在家办茶会,就是去参加别人的茶会,因为这个缘故,她隔三差五地让我给她绣点帕子,团扇之类的东西好让她送人。”
兰姑听着吴氏的话有些羡慕那员外夫人什么都不用做,不过羡慕归羡慕,若是让她一直闲着不做事光吃喝玩乐,兰姑可能也受不了,她或许是个操劳的命吧。
吴氏打量着兰姑那秀气的面庞,不知道是不是她男人是秀才的缘故,她浑身上下总透着几分书卷气,她想了想,忽然神神秘秘地与兰姑说道:“还有一事,昨日绸缎庄钱掌柜的女儿招娣托我帮绣一面手帕,让我在帕子里绣点东西,说是最好有诗意的,能够表达什么相思之情的,可我哪里懂这劳什子,这可把我为难坏了。”
兰姑听得一头雾水,沉默片刻,问:“她要这帕子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送给情郎呗。”吴氏笑了笑,“她常与我买珍珠首饰,一来二去的我们就相熟了,她也不瞒着我一些事,她有一情郎,那人也是个秀才,听说是很有才华很会做诗的,招娣一心在他身上,可近来那秀才对她有点冷淡,也不来找她了。招娣想要秀才回心转意,又知道秀才是个有才华,讲究情调的,便想绣个含有诗意的帕子寄托相思之情,可她偏偏又大字不识一字,哪里有什么好主意?但你不同啊,你是秀才娘子,应该能够懂得秀才的心思。”
兰姑听着有些头大,她哪有心思去琢磨这什么诗啊情啊的,正要拒绝,吴氏抢先道:
“兰姑,你别急着拒绝,若是能得她满意的话,可是有一两银子的报酬,你放心,我一分都不抽取。”
兰姑心猛地狂跳几下,一两银子?她一个月都挣不来一两银子,兰姑渐渐有些心动起来。
吴氏见状笑道:“你若接的话,我就把这活计给你了。”
兰姑想了想,她虽然不懂什么风花雪月,但跟了王秀才那么久,她也识了一些字,而且秀才留下了很多书,她总能从书里找到点有用的东西。一两银子的诱惑力太大,兰姑犹豫片刻,道:“那我试试?”
吴氏满意地笑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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