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时,兰姑把霍钰买的卤水鸭和米糕也放上了桌,崽崽一直盯着那盘糕点看,嘴里就差没流出小溪了,兰姑见状好笑,拿起一块米糕递给他,“吃吧。”言罢想起一事来,看向霍钰道:

    “我记得我只给你一百文,你哪来的钱买这么多吃的?”

    兰姑之前没算过,这会儿粗略的算了下。这些天他买的东西应该超过一百文钱了,一个月还未到,按理说他应该也没拿到酬金,那么他是哪来的钱?兰姑内心产生些许疑惑。

    霍钰买了一半的鸭,两只腿还是完整的,霍钰把两只鸭腿分别夹到了兰姑和崽崽的碗里,听到兰姑的问话,他头也不抬地说道:“我今日提前支取了二十两酬金,忘记把银子给你了,待会儿吃完饭再给你。”

    兰姑本来因为他为自己夹鸭腿而高兴的,一听他的解释,脸上的笑容又顷刻间抹去,兰姑夹起鸭腿轻轻咬了一口,然后抬起眼帘幽幽地瞟了他一眼,问:“要不是我问你,你是不是不打算把钱交上来?”

    霍钰从未有过这个想法,也觉得应当把钱交给她,她的语气未免太理直气壮,好像他们是夫妻一样,霍钰内心其实是有些不满,但知道他若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兰姑肯定会生气,便只是正色解释道:“你想多了,我真只是忘了。”

    他说得平静坦然,显得兰姑有些无理取闹似的,不过仔细一想,好像是有点。

    虽然霍钰说是要帮她把那一百两银子挣回来,但那钱原本就是他的,他并没有欠她。他是因为她救了他,又留他在这里吃住,所以觉得应该把钱交给她,并不是因为他们两人关系有多么亲密,既然如此,兰姑是没理由如此理直气壮的,这样显得她像是要债似的,理清思路之后,兰姑开始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刚才也是随口说一说,你若不想把钱交给我,你也可以自己留着。”

    兰姑笑了笑,说道。兰姑其实还有另一方面的担心,两人才刚刚睡了一觉,兰姑并不想让霍钰觉得,她是仗着有了这层关系,才逼着他给钱。

    霍钰并不知道兰姑此刻心思百转,只是觉得她拿他当外人一样的客气态度有些让人不适,他脸色微沉,道:“这钱本来就是要给你的,若不是因为你,我也不去给人当武师。”

    兰姑正低着头吃饭,闻言一怔,而后有些惊讶地抬眸看了霍钰一眼,他眼底有些肃色,兰姑琢磨了下他方才说过的话,然后琢磨出点叫人喜悦的东西出来,她唇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想制止却制止不住,索性放纵了自己的欢喜,“那……我就帮你收着吧。”

    霍钰看着她的笑容,微颔首,“嗯。”表情虽是平淡,但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入夜后,兰姑等崽崽睡下之后便去了霍钰的屋里,他正在屋里看书。兰姑想起来王秀才看书的时候,总是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且最讨厌人打扰他。王秀才是在为了功名在发愤图强,而霍钰看书只是为了打发无聊时光,便显得很悠然从容,也不介意人打扰他。

    看到兰姑,他便放下了书,目光落在她身上片刻,又收了回去。

    兰姑走到他身旁,发现他衣衫不整,襟口一片都扯开了来,与他平日里的端正稳重不同,多了几分风流跌宕,兰姑瞥了一眼,也不知他是刻意的,还是无意的,“钱呢?”比起他这个大活人,兰姑此刻对银子更有兴趣,她现在手里还不到一两银子,只有钱多起来,她才能感到安心。

    霍钰见她满脑子都只有钱,不由笑话了她句:“真是财迷。”说着把放在床旁边的银子拿起来,递给她。

    他这句话并无嘲讽,甚至听着有股亲昵的感觉,兰姑也不生气,看到银子那一刻,眼睛都亮了起来,也不看他,直勾勾地盯着银子,笑道:“不是有句话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可见,爱财是人的本性。”

    兰姑说着伸手要去拿银子,霍钰却突然收回拿银子的手,并伸手将她一拽,兰姑猝不及防倒在了他的怀中,兰姑惊讶地撑起身子,抬起眼,气呼呼地瞪他:“你干嘛呀?”

    霍钰目光深邃地俯视着她,她这会儿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巴紧抿着,腮帮子有点鼓,霍钰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生动的表情。大概是当了母亲后,她便撇下了少女的活泼与羞涩,言行举止,穿着打扮总是要凸显她长者的一面,所以第一次见到她,他才会不由自主地叫她大娘。如今她偶尔会在他面前露出异于平常的一面,像是十几岁的姑娘才会露出的神色,不过她很快就会意识到这么做不对,然后收敛神色,变回往常的样子。现在便是如此。

    霍钰并不觉得遗憾,年长的女人也有其独特的风韵,霍钰笑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像是只贪吃的兔子,为了吃点嫩草,踏进了猎人的圈套。”

    霍钰其实没想这么逗弄她,只是见她满眼都是银子,看都不看他,有些不甘心被她忽视。

    兰姑先是一愣,然后气笑了,“怎么,你现在是拿着钱哄我进来,要对我用强么?好么,那你赶紧用绳子把我捆起来啊,不然我这小兔子可逃之夭夭,由不得你为所欲为了。”

    兰姑的话语比霍钰更加直白,更加挑逗,甚至叫人浮想联翩,霍钰不禁怔了下,然后想到方才兰姑的那一巴掌,心中不由好笑,这女人真是一点便宜都不让人占。看着她笑嘻嘻,丝毫不以为意的态度,霍钰心里那股邪念又蠢蠢欲动起来,但很快又被他压制了下去,霍钰并不急于这一时。

    霍钰没有再继续逗弄兰姑,把银子交给了她,兰姑手里握着银子,感觉那股沉甸甸的感觉,心里顿时踏实起来,兰姑不敢告诉她借给王文清五两银子的事,他若是知道了肯定会以为她和王文清有什么。

    “这是你身上全部的银子了?”兰姑问道。

    霍钰误会了兰姑的意思,以为兰姑意指他藏私,无奈地笑道:“真给完你了,不信随你翻。”说完还摊开手,示意她翻找。

    兰姑原本是想给他留一些银子的,却不想被他这样误会,瞬间不想给他留银子了,还任由他误会自己,笑吟吟地说道:“那我要好好找一找。”说着故意在他身上翻翻找找,这摸摸,那捏捏。

    霍钰渐渐意识到自己又被她调戏了,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就在兰姑的手准备伸向他的腹下时,霍钰蓦然抓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继续乱来,霍钰微笑道:“你觉得银子会在这?”

    兰姑目光向下瞟了一眼,随后抬起头,一本正经地与他说道:“看着似乎有点鼓,没准真藏在那里,不摸一摸怎么知道,你快让我摸。”

    霍钰整个人顿时觉得不好了,耳根无法控制地发起烫来,若不是自己主动让她翻找的,又因她是女人,他几乎要忍不住斥责她一句下流。

    见他咬牙切齿,耳根泛红的模样,兰姑终究还是没有上手去撩拨他,只是心里暗暗发笑。她今夜其实也没有那个想法,那里还隐隐有些不适,就是看他淡定从容的模样就想让他慌乱一下。这男人平日里总是一副严肃稳重的模样,其实挺容易腼腆,尤其在男女之事上。

    这一夜什么都没有发生,兰姑拿了银子,和他戏笑了一番,便回了自己的屋,各睡各的。次日醒来,两人还是和往常一样相处,皆没有将昨夜的事放在心上。

    时间一晃便过了几日。这几日兰姑和霍钰相处得越来越自在,有时候兰姑甚至会升起一股他们本就是夫妻的错觉,然后就会心生些许甜蜜,可当她感到甜蜜时,又会想到霍钰再过不久就会离去,然后心情又变得低沉,每过去一日,兰姑心中的惆怅就会增加一分。

    算算时间,两个月如今已经过了半个月,时间在一点点的流逝,想抓也抓不住,兰姑正收着衣服,突然呆呆地看着嵌在山头之上的夕阳,突然希望它下去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等她回过神来,又笑自己的痴傻,她快速将衣服收好,抱回了屋里,当叠着霍钰的衣服时,兰姑手抚了下他的衣服,突然想起来这身衣服是那夜他穿的那一身,身体里突然升起一股熟悉的渴望,算了算日子,再有一两天她的月事就要到了,今夜若是不做,就要等好几日了。

    兰姑这几日没有主动和霍钰说要做此事,霍钰也没有主动提,兰姑也不知道他内心是什么想法,是觉得那夜的事有损他男人的尊严所以不好意思提?还是真没兴致?兰姑决定今夜试探他一下,这种事还是要看对方乐不乐意,他要不想,兰姑也不好勉强他。

    兰姑将霍钰的衣服叠好放回到他的屋里,准备去厨房炒菜,刚走出屋门,却看到院门外站着一人,便走去打开院门,却是王文清。

    “王兄弟,有事么?”兰姑问道。

    王文清微笑着从袖子里拿出一锭银子,交给兰姑,“这是五两银子,还给嫂子。”说完又把手上的一包饴糖,“这是给崽崽的饴糖。”

    兰姑有些诧异地接过银子,却没有收下饴糖,“王兄弟,你……你不是没钱么?怎么突然间又有那么多钱了?”

    王文清面有为难之色,似乎不愿意透露原因。

    兰姑见他这样,不禁有些担心起来,她虽然想要拿回这钱,但也怕这钱来得不干不净,“王兄弟,咱们也不算是外人了,你便老实和我说你这钱是打哪来的?”

    王文清本不想说的,但兰姑好像怀疑他做了什么坏事,只好解释道:“嫂子莫要误会,这钱是干干净净的,我把我娘留给我的唯一遗物当掉了。”他娘临死前留给个镯子给他当做念想,说是她带了多年,他以后见到这镯子便如同见到人一般,所以王文清被那些人逼成那样都没有把镯子交出去。

    那镯子也是他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他们家原本还算富裕,可自他爹迷上赌博之后,他们家便一点一点的败了,后来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他爹拿出卖了作为他的赌资,他娘终日受他爹闲气,郁郁寡欢,最后得了一场大病去了,他家变得一贫如洗后,他爹还想把这镯子找到拿去卖,好在他藏了起来没被他爹找到。王文清这次之所以把镯子拿去当掉是因为这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把钱还给兰姑,王文清觉得兰姑一个寡妇应该也攒不下什么钱,家里还养着一个男人,那男人也不知道做什么的。兰姑和讨债的那些人说的话王文清并不信,那男人若是有钱有势,怎么会一直住在兰姑这里?而且他也听到了一些不好的传言,他觉得这男人可能随时会撇下兰姑母子一走了之。

    他娘是一个善良的人,想必不会怪他把镯子当掉的。

    兰姑一听他把他娘遗物当了,又看他神色似乎也十分珍重他娘的遗物,便有些过意不去,怎么说他都是为了赶快把钱还给她才把他娘遗物当掉的,“其实我现在也不是十分缺钱,要不王兄弟你还是拿着这钱去把你娘的遗物赎回来吧。”

    王文清见状,露出一轻松的笑容,说道:“嫂子,你别觉得有负担,我娘在天若有灵,也定是希望我这么做的。”

    兰姑还想劝一下,王文清却已经抢先开口:“这五两银子也赎不回镯子里,嫂子就收回去吧。”

    他既这么说了,兰姑也只能把银子收了起来,却不好意思收下他的饴糖,“这糖王兄弟还是自己留着吧,哪能让你为我们破费呢。”

    王文清笑着拿兰姑之前说过的话来堵她,“嫂子,你不是说我不是外人么?你怎么还和我见外?”

    兰姑哑口无言,犹豫了下,只能收下了那一包饴糖,笑道:“那我就收下了,王兄弟,下次可别这么破费了。”

    王文清点点头,又说道:“嫂子,我收了几个学生,明日就开始教他们读书,嫂子可要把崽崽送来学馆?”

    兰姑没想到他真收到了学生,本来想拒绝,突然心思一动,崽崽一直孤独一个人,兰姑其实也想让他和其他人接触一下,便问道:“你那些学生都是几岁的啊?”

    王文清回道:“最大的十二岁,最小的六岁。”

    兰姑有些犹豫,“崽崽年纪会不会太小了?”

    王文清连忙道:“我会帮你看好他的。”

    兰姑见他如此热情,想了想,笑道:“那我考虑一下。”

    王文清道:“好,嫂子便好好考虑一下。考虑好随时告诉我。”

    兰姑点了点头,没什么话可说,便道:“那我先进去做晚饭了。”

    “嗯。”王文清看着兰姑进去后,才转身回去。

    王文清回了自己的屋子后,霍钰从院子拐角处缓缓走出去,目光落向王文清家的方向,面色阴晦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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