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红烛泪笑成殇(2)
周六一早,程家门口贴上了大红单喜字。镇子就这么大,丈夫瘫痪,老婆改嫁,说出去好说不好听,知情的倒没啥,不知情的免不了说三道四,吐沫星子也能淹死人。为了让慧以后好做人,别人少嚼舌头根子,程宇特意嘱咐母亲买了喜字。
喜字一贴出来,就有几个好事的女人开始站在门口看热闹了。喜欢描眉弄眼的强子妈阴阳怪气道,“慧模样好,年轻,迟早也守不住,这前儿,背不住早就有……”她故意顿了顿,往左右瞅瞅,见大家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满心得意。
不想王婶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旁边,正愤懑地瞪着她。王婶的心直口快是巷子里出了名的,强子妈自知无凭无据,自己也是图嘴巴痛快,差点说走了嘴,马上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王婶知道强子妈其实也没啥心眼,就是成天管不住自己那张臭嘴爱胡咧咧,见她不知声了,也就算了。接过话茬道,“巷子里谁不知道慧人性好,不会干那缺德事,是程宇让慧改嫁的,他怕自己拖累老婆、孩子,这可是程宇娘亲口对我讲的,那门上贴的大红喜字也是程宇让他妈买的!”
众人都调转脸看王婶,比较而言,王婶的话更权威。王婶和程宇妈比较说得来,有时两人一起相跟着去买菜。于是有人随声附和着,“嗯,慧不像没良心的人,你看平时对程宇妈就和自己亲娘一样!”
李旺妈不屑地用鼻子“哼”了声,摇了摇头,“说,现如今,全胳膊全腿守在一起,还偷腥养汉呢,如今的男人、女人思想开放着呢,哪像咱这辈子人,守一棵歪脖树吊死!”
王婶嘴也不吃亏,“歪脖树有歪脖树的好,要不你咋舍不得离开呀!”几个女人哄笑起来。
这时,正好乔飞来接亲,几个女人都关住了嘴巴。眼巴巴盯着停在程家巷口的红车。
乔飞捧着一束红玫瑰从车里下来,几个女人炸了窝,“哎哟,这新姑爷模样还挺不赖的呢?强子妈眼尖,一眼认出了乔飞不禁脱口而出:“哎,这不是镇上的乔大夫吗?”强子妈话音未落,几个女人都吃惊地大眼瞪小眼不知所以,一直目送着乔飞进到程家。只有王婶淡然一笑默不作声,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
乔飞今天穿了件崭新的淡粉色短袖衫,一条麻灰色西裤,与往日不同的是,脖子上多了条红黑条纹的领带,肩上少了药箱,手里捧着一大束玫瑰花。他今天看上去很帅气浑身上下透出成熟男人的魅力。
进了家,程宇早已厚在门口,他也穿了新衣裳,黄色的t恤,配了条和乔飞穿的一样颜色的裤子,只是下垂的空荡荡的裤管看起来很扎眼。
桌子上摆放着点心,和几样精致的小菜。旁边的柜子上有两盒打包好的点心和一大块猪肉。一切都是按照聘闺女的礼数来的。
程宇一面招呼乔飞一面喊,“慧,乔飞来了。”
屋子里慧轻应了一声,一撩帘儿出来。这些日子,安慧显得更加清瘦了。她才刚进里屋悄悄将程宇塞在她兜里的那张存单放回到了原处。
今天她穿一身玫红色圆领套裙,和一双颜色和裙子接近的半高跟船儿鞋,肉色的长丝袜。头发用一个白底小黑点的大卡子卡在脑后,显得很清爽精神,她的皮肤本来就很白净,在这身艳色的衣服映衬下脸显出淡淡的红晕,她眼里透着的隐隐忧伤使她看起来,更加楚楚动人。
这些衣服都是乔飞托姐姐昨天送过来的。起先,安慧嫌衣服太艳,不肯穿,程宇坚持让她穿上,他自己也穿上了乔飞送的衣服。他说,自己今天是送亲的,也要穿着像模像样点。
慧对这个家的留恋与无奈都写在脸上。她从里屋出来,超乔飞点点头在对面默默坐下。
程宇拿起筷子招呼乔飞和慧,吃东西。
乔飞问,“伯母呢?”
程宇说,“我妈说她一会儿就来,不用等她。”
慧拿起筷子,夹了一根蒜薹,放到嘴里,慢慢地咀嚼着,味如嚼蜡……
程宇看在眼里,夹了块带鱼说,你不是爱吃这个吗,放到慧碗里,又夹了块给乔飞。“说,来吃,趁热吃,一会儿都凉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眼前这两口子有难的时候还这么为对方着想,这依依惜别的场景,让乔飞不禁心头一热。若不是程宇那天费经心思苦苦哀求,人家夫妻情深,自己何苦横插一杠,真想反悔。
程宇大概看出了乔飞的心思,和乔飞对视了一下,点头微笑,仿佛告诉乔飞,谢谢,理解!把乔飞动摇的决心摁了下去。
儿媳改嫁是儿子和自己一手促成的,现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可程妈心里的滋味只有自己懂。
他年今日此门中,喜气洋洋媳妇娶进门,今日强装欢颜把儿媳妇当闺女嫁出去,这一进一出,包含了多少人间的酸甜苦辣。
她把一个有着大红喜字的红脸盆从自己屋端出来,里面是红的刷牙缸、牙刷、香皂盒,还有一盒看上去很高档的化妆品。别的都是她自己选的,这盒化妆品是让卖化妆品的女孩帮着选的,据说是韩国最流行的,要好几百,她咬咬牙还是买下了。
“妈——你——这是——”安慧看到这些东西,有些吃惊,没想到老太太这么心细,还准备了这些。她看到端着盆子的婆婆,不禁眼圈红了,忽然想起当年自己出嫁的时候,母亲也是这样为自己准备的……
“慧,妈知道你的心,你放心去吧,嫁过去成了人家的人,往后有啥事,别委屈了自己!”
慧把盆子放到柜子上,再也忍不住了:“妈——”鼻子一酸,满肚子委屈、不舍,一股脑带了出来,扑到老太太怀里哭起来。
老太太拍着慧的背,安慰道,“好了,不哭了,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不哭哭啼啼的了,妈把你送出门!”
乔飞和程宇安慰了几句娘俩,先行出去了。
慧收拾起眼泪,想想乔飞和程宇还等在外面,孩子还没醒,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狠狠心,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就走吧,走哪算哪儿!她走出大门,回头望了望那耀眼的喜字,那喜字像心里殷殷流淌的血汇成的,那么扎眼那么鲜红。
安慧出来的时候,乔飞已经搀扶着程宇上了车,把轮椅放在车后备箱。欢蹦乱跳的小狗豆豆摇头摆尾地跟在安慧的脚边,安慧扭过头,望了眼豆豆,豆豆的尾巴摇得更起劲了,眼巴巴地望着女主人,好像在随时等待着她的命令。
安慧不忍心再看下去,她紧走几步上了车。豆豆追着汽车跑了很远,最后气喘吁吁地停下来,茫然地望着绝尘而去的车子和越来越模糊的主人,耷拉着脑袋向两旁看了看,车来车往,尖锐的喇叭声响,使它有些发闷。它看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眼里噙着泪超车子远去的方向最后一次望望,像个被无缘无故抛弃的孩子伤心地照原路无精打采地返回来……
看着眼前的这场面,强子妈和李旺妈也动了恻隐之心,转变了话音。毕竟以前见面,程宇夫妻俩个婶子长婶子短地和她们打招呼,望着红色的出租远去,女人们又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程宇这孩子真够难为的,这样个男人守一辈子也值!”
“人家和孩子妈是真好!听说当年俩人是自搞的。”
“看慧这几天不见,人又瘦一圈!”
“谁说不是呢,毕竟俩人是真好……”
这个夜注定不平静,矿区家属房又多了一个夜聊的话题。
女人们把今天在程家门口看到的一幕讲给丈夫,这些男人沉默了,心里泛起层层涟漪,接着是一声叹息,除了钦佩,也掠过一丝悲凉。
这一夜男人们在被窝里激情四射忙活完之后,他们把自己的女人搂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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