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多日的阴雨天气终于放晴。
鸟矢町一家私人俱乐部对面, 一辆白色的马自达静静停泊在小巷墙壁遮挡着阳光形成的阴影之中。
单向透视的车窗使得从车外看不清车内是否有人,但隐隐的,似乎能感觉到有观察的视线向外探究。
有着淡金色短发, 紫灰色双眸的安室透就坐在车里。
副驾驶上整齐摆放着一沓资料,摊开的部分上标注着一个人名“小早川和树”——他正是卷了黑衣组织药物研究资料跑路的那位项目负责,在东京仅有的亲属。
安室透调动了日本公安和黑衣组织两边的情报网, 交叉下才好不容易找到他的踪迹。
小早川和树是一家供职在外贸企业的职员, 却有着每隔半个月就要在休息日去某家私人俱乐部的习惯。
而那家私人俱乐部的入门会费门槛根本不是一个小职员能承受的,倒是一直在接受黑衣组织资金支持的那位项目负责人,有能力抽出足够的钱来支付。
直觉这是一条重要线索, 安室透在劝走亲眼目睹“君度”殉职现场的诸伏景光, 又在米花町4丁目附近的邮局寄出一封信后,便立刻赶往了鸟矢町。
——既然“君度”的身份已经暴露,接下来诸伏景光必须更加小心,更不能被发现出现在过“君度”遭遇处决的现场。
这之后,诸伏景光暂时保持低调回归组织。而安室透,则趁着调查那位卷款跑路负责人的任务, 暂时脱离了黑衣组织的监控视野, 顺利寄出那封给松田阵平的信。
此时此刻, 安室透一边坐在车里监控着小早川和树可能出现的私人俱乐部,一边双臂交叠, 下意识思考起来。
诚然, 安室透从神优葵为他选择的这个任务中读出了一点恶意, 又有“君度”的事情加注。
按理说,现在安室透应该对神优葵失望透顶, 下一步就是想办法借组织的任务和公安的能量把人抓了才是。
然而实际上的情况是, 安室透确实很生气, 但同时也有一种叹息般的无奈。
正是这份无奈,令他冷静客观的梳理了一遍事情,却依旧没有对神优葵完全失去信任。
原因有两个:
第一,现在的时间线是两年前。在神优葵动手复仇的两年前,无论是经历过时间重启前,还是经历过时间重启后的安室透,都很清楚神优葵自加入黑衣组织后是必然贡献了相应的功绩,兼之自身有特殊之处才会成为受到信任,掌握机密情报的“o2”。
第二,神优葵在萩原研二殉职后,并不是立刻加入了黑衣组织,而是安静等待了近一年的时间。等待警视厅抓捕犯人,给殉职的警员一个交代。只这一年间警视厅都没有动作,炸弹犯安然逃逸,才令神优葵怀揣着迁怒的愤恨加入黑衣组织,决心自己惩治犯人。
也就是说,神优葵对警方其实根本没什么善意,他没理由,也不应该会帮警察卧底遮掩身份。
倒不如说帮了安室透与景光才是意外之举。
所以失望的来源是安室透在知道了太多隐情下,抱有过高的,天真的期待而产生的偏差。
正如弹幕所言,就连他自己也有为了取信而不得已为之的时候,又凭什么以这点来作为怀疑神优葵,对其失望的依据?
综上所述,安室透如今对神优葵的态度与想法,并不是单纯用“怀疑”或“信任”可以概括的简单状态。
他想做的,是将站在悬崖边上的银发少年拉扯回来,改变神优葵决绝复仇却不甘死亡的结局。
安室透很清楚,单凭自己要做到这点不容易,关键应当在萩原研二、以及他留下的某些物品上面。
而这,需要的则是萩原研二幼驯染,松田阵平的帮助。
要得到他的帮助,安室透首先就得先确认,如今的同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松田阵平,还是和他一样,经历了时间重启的松田阵平。
安室透的猜测偏向第二种。
毕竟,如果不是经历了时间重启,松田阵平怎么可能会知道风见裕也专门与他联络的那个号码?
上一次或许是资料泄露,这一次时间线都重启到两年前了,还是资料泄露未免太不合理了吧?
除此之外,安室透还担心着一个问题——
明明这次时间一重启,安室透就让风见裕也去查了神优葵的信息。可结果却和时间重启前他最初知道的那些没什么区别。
电子资料的缺失,令安室透怀疑神优葵早就在为决绝的复仇做准备,因而有意识的对自己过去的信息删改。
这也是为什么安室透选择寄信给松田阵平的原因——最大程度规避被神优葵拦截的可能。
安室透很怀疑,不止网络上的资料。实物也会被神优葵用尽各种方法隐藏、掩埋、摧毁。
只要可以撇清过去与萩原研二的关系不连累别人,只要可以令能成为他同伴的人远离,只要仍然不顾一切的孤注一掷……
安室透相信,只要是为此……神优葵,什么都会做。
只希望松田阵平收到信的时候,还不算太晚吧。
就在安室透默默想着的时候,他眼前忽然飞快滑过几条弹幕:
[小阵平:人为什么要上班?]
[松田阵平成为警察前:“可恶啊,这些接受过培训的家伙出去之后真的有好好履行职责吗?”
松田阵平成为警察后:“又……又加班?写案情报告?拆爆训练?啊……?为什么搜查课缺人盯梢爆处物也要去?”]
[虽然还是很帅的脸但是黑眼圈说明了一切哈哈哈。]
[松田阵平时刻戴着墨镜之谜破解了!是为了挡黑眼圈!]
[草那透子是因为肤色黑所以看不出来?]
[草小阵平别装酷了!你家被偷了哇!]
家被偷了??紫灰色的双眸微动,透出几分迷茫疑惑的呆滞。
不待安室透思考这条弹幕是什么意思,随着一个瘦小的男性身影逐渐靠近私人俱乐部门口。
灰紫色的双眸在后视镜上一闪而过,淡金色短发的青年推开车门,用鸭舌帽挡住半张脸悄然靠近。
待那瘦小的男人走进俱乐部,金发青年紧随其后,却越过了俱乐部的大门,钻进了旁边仅供一人通行的窄缝中。
伸长手臂,肌肉鼓动。
二楼的窗子无声无息打开,金发青年犹如影子,无声无息地潜入了进去。
-
私人医院的任务于安室透来说,感觉大概就像是“被死去的记忆忽然跳起来打了”一样复杂。
所以这一次,安室透忙碌的程度更甚他取得代号前,被伊森·本堂找麻烦的那段时间。
而为了最大程度延长这段时间,神优葵还给那位消失隐匿藏起来的项目负责人的行踪稍微上了一点点“加密”,以保证安室透借助公安的情报网也不能快速轻松地找到人。
借此机会空闲出来的时间,神优葵立刻着手安排下一步:拿到,或者至少毁掉松田阵平手里能成为他红方退路的道具。
也多出了一些思考的时间,揣摩黑方线路中的成就应该怎么做。
有了上一周目的经验,神优葵其实已经有了比较清晰的思路。
只从【纯黑执刑人】的成就名称分析而言,神优葵认为至少自己这周目自读档后,便决定彻底与红方割席的操作是走对了方向的。
毕竟哪有处置叛徒的“执刑人”和叛徒关系好的?
“叛徒,当以严律回以制裁……”银发森瞳的少年低语了一声,揣摩着成就描述中的提示下意识分析起来。
这难道意味着他应该做一个莫得感情的叛徒处决机器?
……那就得加快解决自己身上存在的红方立场隐患了。神优葵面无表情地想着,不知道“君度”那件事给安室透带来的醒悟力度够不够。
如果还不够,那就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逐渐加大搞事力度,从隐在幕后的技术力人员走到台前挖出卧底、清除叛徒也未尝不可。
至于松田阵平那里……
神优葵猜测松田阵平持有的道具九成九是不存在网络世界中的实物,想彻底解决……专业似乎与他技能不对口啊?
银发少年面露沉吟。
其实倒也不算是完全不对口,在这方面他实际上是有经验的。
不过亲自去“取”是没办法下最后的办法,如非必要,他不是很想以自己这副四体不勤的身体素质对上一个“波本二号机”。
或许可以考虑交给“专业人士”来做这件事。
想到这里,神优葵熟练地通过网络进入一个私密的论坛,这是一个十分私密的匿名论坛,性质类似里世界的“暗网”,但出现在这上面的委托不会那么黑暗,泯灭人性。
神优葵手指轻敲键盘,很快设下一个委托。
委托内容是出钱请人找一位专业的“无业游民”潜入米花町4丁目16番地,“取出”所有可以找到的信件、明信片、书签。除此之外收获的财物,归这位“专业人士”所有。
毫无疑问,神优葵列出的地址便是松田阵平家的地址。
他的思路十分简单粗暴:自己偷不走,还不能让别人偷吗?
能接下这种单子的人,或者说能从自己的渠道里找到这种小偷的,一般也都是有前科的惯犯。
神优葵利用他们去达成自己的目的,失手也不会影响到他,又何尝不能算是一种“黑吃黑”呢?
而即便动手的小偷失手被抓,供出论坛中的委托人也没什么关系——神优葵自信没人能从网络上反向追踪到自己。
不过光是这样还不够稳妥。
银发森瞳的少年垂眸深思了一会儿,起身离开房间,走向走廊对面的房门,单抬手臂,轻轻扣响房门。
“扣扣扣。”
……
三声过后,房门无声打开。
身材高大,目光冰冷而居高临下的琴酒沉默地注视着神优葵。
两人对视一眼,高大男人的眼神令神优葵下意识微微皱了皱眉,随后他放下手,从琴酒让开的空隙里走进房间。
都说一个人的性格,从房间的摆设中就能看出一二。
然而呈现在神优葵眼中的房间似乎并不能很好的印证这句俗语。
映入眼中的单人公寓式的房间,布置精巧简约,色调柔和。足以作为购房宣传册上的第一幅内页。
当然,既然是印在宣传册上的模板,那它就只是模板。除了精致的家居布置,色调柔和的氛围打光之外。
它看上去就不像是有人居住过,或是正在居住的样子。
冰冷,静默,但又客观存在着。
“我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神优葵踏进房间的脚步顿了顿,偏过头向琴酒说道。
此处是黑衣组织的另一处安全屋,以独栋公寓的形式存在,作为酒厂成员在日本东京的一般落脚处。
严格来说,只要没有任务执行,黑衣组织的成员大多数时候都会在这里待命,或者是找些私活儿去做,之后再返回此处。
所以成员们无论是有意让自己住的地方更顺眼一些,还是无意识的对长时间居住的环境有所影响。
每个人的房间,都会和最初的时候不太一样。
神优葵没想到琴酒的房间居然会是这幅标准样板房的模样——要知道连他都在不知不觉间往房间里添了一些用品。
琴酒垂下眼,语气依然冷漠:“什么事?”
以神优葵对琴酒的了解,第一时间不拒绝,基本约等于同意。
于是银发森瞳的少年微微一笑,向面前的高大男人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摊开:
“需要借用一下你的联络电话。”
按理说,组织内一人一部的联络电话只能由本人使用,即便是搭档也不可能交给对方。
琴酒的联络电话内,更是有着组织成员以外的其他机密。
拒绝才是神优葵唯一会得到的结果。
不过,神优葵这个掌心向上摊开,光明正大索要的样子,令琴酒想起了前不久在别墅内发生的事。
高大的银发男人嘴角一点点翘起,仍然是冰冷的模样,却不再显得那么难以接近。
一支黑色的电话,轻轻落在了向上摊开的手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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