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凤翅膀上的羽毛猛然炸起，错愕地看着顾青，好半晌才嗫嚅道：“你怎知……”
“既然有血脉优势，总不至于身死之后族群都一无所知吧。”顾青迎风而笑，幽沉的面具掩去了脸上的淡然适意，“而且，你出来得太干脆了。才被仙族之人暗害，又遇上有矛盾的对头，最起码也该先等一等，看看对方攻击能否穿过沟壑中的云雾再作打算。你之所以这么干脆地从崖下飞上来，一是觉得自己妖力即将耗尽，再不飞恐怕就出不了云雾，二则也是便于来人寻找。至于对我们，不管是咬牙切齿也好愤恨不平也罢，大概都是为了取信于我们，好拖延时间。”
天际间的流光已从云霭中透出来，顾青笑得很平和，任风从指间绕过，轻柔的缓缓流动的气息突然绷紧成刃，却细小得几乎难以让人察觉，在她手腕间飞转一圈儿，以迅雷之势掠向远处山巅裸出的巨石。
风过，巨石仿佛并未被撼动，安安静静地立在原地，山巅四周也十分平静，连风过的痕迹都没有。
女子的声音重新响起，带着一切尽在意料中的笑意：“对吧，小凤凰？”
澜凤手指僵硬着，结印的手势做到一半，却硬生生地止住了，背后鲜红的羽翼根根竖起，余光瞥见远处山巅的巨石轰然滑落，只剩了一半仍旧立在山上，切面整整齐齐的，阳光洒在上面，竟还反射着刺目的光线。
“谋算是有，但其中反应也并未作假。”既已被揭破，且自己等的人已到，澜凤心悸之后果断承认，脸上的小心谨慎褪下去，恭恭敬敬地朝顾青拱手，少了几分浮躁，多了点儿沉敛，少年的声音，成年的语气，“不杀之恩，澜凤谨记。”
顾青意兴阑珊地摆手，不怎么在意地笑：“我也没兴趣杀你，记得你自己答应的事儿就好。”
澜凤回看赵素两人一眼，目光顿了顿，片刻后，僵着身子默然点头。
说话间，从天边亮起的流光刹那已至眼前，两道人影凭空而落，朝悬崖边上的四人踏步走来。
顾青嘴角轻勾，笑得有些感慨，竟然还是熟人呀。
澜凤一步迎过去，抬了抬手，低声唤了声：“三哥。”
率先走上来的青年五官深邃，眉目俊朗——赫然便是先前在通天城飞云楼里自称“云澹”的男子。
云澹皱眉打量着澜凤的模样，未语先叹气，温和的声音中透着几分无奈：“你强行涅槃了？”
澜凤低头，未答。
明眸善睐的小姑娘云落凑上来，围着澜凤转了个圈儿，毫不见外地问道：“你这是被谁下了杀手呀？搞得这么狼狈！”
随后又偏头看向顾青几人，目光亮晶晶的，好奇地问：“这几位是——咦？”
视线落到赵素跟柳睿身上时，云落顿时瞪大眼睛咦了一声，站直身子，脸色古怪地盯着两人看了好几眼，随后才拉云澹袖子：“这不是在飞云楼里想行侠仗义的那两位吗？”
不待云澹开口，云落便放开云澹袖子，跳两步走到赵素跟前，凑上前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儿，笑眯眯地问她：“你们真是星衍宗的弟子？”
赵素手握着腰间剑柄，被这么毫不掩饰的打量看得拧起了眉，脸上已起了不耐，刚要说话，却被柳睿抢先了一步。
柳睿一把将人拉住，朝云落点头：“我与师妹二人皆是星衍宗外门弟子，不知这位姑娘是——”
“我是你们师姐。”云落笑得脸颊上起了两个酒窝，边笑边摆手，颇有点儿大师姐的范儿，“云落。你们叫我云师姐吧。”
柳睿迟疑，不自觉地看了眼顾青。
“不相信？”云落撇撇嘴，低头，从腰间不知道哪个地方翻出一块泛着温润光泽的玉牌出来，晃给柳睿看，“瞧瞧，师姐的身份玉牌！”
柳睿顿时瞪眼，一旁的赵素也微微动了动眼眶。
云落，这个名字他们当然知道！但真人却是第一次碰见！正儿八经的星衍宗内门弟子，宗内排名第十，天生炼气圆满，十岁筑基，是放眼仙族都屈指可数的天才，同时也是星衍宗现任宗主云晖之女！
星衍宗外门向来以境界论排行，唯有内门子弟以入门时间论。云落年纪虽比柳睿二人小，但身份高境界高，以其资历而论，确实当得上二人一声“师姐”。
“师姐。”看完玉牌，柳睿敛去讶异，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随后转头示意赵素。
赵素拧着眉头勉强抬了抬手，不情不愿地喊了声“师姐”，算是打过招呼。
云落对两人的反应也不在意，笑盈盈地点头应了，随手将玉牌丢到储物袋里，背着手，端正了脸色，盯着赵素扫了两眼，摇头啧啧：“在飞云楼里拔剑，也太笨了点儿，跟你们讲道理那位，可不是好惹的！”
赵素捏着剑柄的手一下用力，绷着脸提了口气，没应她。
柳睿憨厚的脸上则多了几分赧然，瞥着赵素的神色，也没辩驳。
无意中被带到的顾青眼皮都没抬，就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儿，听几人闲话。
但这样的闲适，在此情景中，多多少少总会引人注意。
云澹的目光从澜凤身上移开，落到戴着幽黑面具的女子脸上，眼眸微动，脸上便起了笑意，主动上前，拱手问道：“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宴青。”顾青点点头，客气地回应他的行礼，简单地报了姓名，不热情，也不算冷淡。
“不知宴姑娘师出何门何派？”云澹与她并肩而站，望着对面的九断山，仿佛随意聊天一般，语气温和从容。
嗯，这人与闻熠倒是有些相似，只不过比起闻熠来，更多了几分不动声色的城府。
顾青同样报以一笑，大方回复：“我是散修，无门无派。”
“散修？”云澹偏头看她，眼里的讶异也未掩饰，眉梢上挑，随后又笑起来，悠悠道，“以姑娘的修为，若是入仙界任何一派，应当都会被奉为座上宾。”
“这位公子大概看走眼了。”顾青面不改色，声音徐徐，含笑回复，“我是炼气初期的修为。”
云澹定定地看着她，眸光如星辰，片刻后，拱手请道：“不知姑娘可愿入我妖界？”
此言一出，澜凤猛然抬头，面上一片惊愕：“你不是妖族？”
顾青偏头看他，笑得十分随意：“我什么时候说自己是妖族了？”
“这位姐姐不是妖族吗？”一旁的云落听见澜凤的声音，一个闪身便凑近了顾青跟前，笑得天真烂漫，“姐姐看起来倒是十分亲切呢。”
星衍宗“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地位还不低，这么明显的示好，正中顾青下怀。她正想着要怎么跟三宗六派掰扯掰扯这背后使刀子的事儿呢，既然星衍宗先送上了门，那找这仙界第一大宗说道说道，也挺合理。就是可惜了，她原本是想等到进了九断山再作其他安排的，现在看来，内忧外患，杀机暗藏，已容不得她不动作！
“我见姑娘你也十分亲切。”顾青脸上笑意未动，主动提议，“不知姑娘可能引荐我入星衍宗？”
一旁的柳睿与赵素飞快地对视了一眼，脸上惊讶难掩。
云落眸中的错愕也是一闪而过，眨了眨眼睛，很快又恢复了笑意，抱着顾青的胳膊，语气亲密，大有一见如故之感：“姐姐眼光可真好！不知道姐姐入我星衍宗可有什么要求？”
“我想进九断山寻个机缘。”顾青任由她抱着胳膊，笑意如旧。
云落眼里笑意不减，心底却陡然翻腾。
一旁的云澹眸中笑意霎时更深了一分。
众所周知，九断山是个好地方，机缘甚多。但，对于高境界修士而言，却并非如此。若入神影境，无人相帮，便是化神期也将困在境中，经年累月，被秘境抽干生机而亡。
这位宴姑娘，神魂难辨，气息内敛，自然不是她口中的“炼气期”那么简单。
这样的人要入九断山，竟会临时寻门派？
“这倒十分容易。”云落极快地压下了心中涌动，笑得十分好看，点着头大方应允，“姐姐若不嫌弃，我便可带姐姐进去。”
云澹亦笑着开口：“宴姑娘若想进九断山，妖族也可出力。”
“云澹哥！”云落扭头，气恼地瞪过去，埋怨起来，“你怎么还跟我抢人呢？这位姐姐都说了，要入我星衍宗，你可不许乱抢！”
云澹摇头失笑，却并未回应云落的数落，反而望向顾青，再拱手：“我妖族亦是诚意相邀，只看姑娘心意。”
“两位恐怕误会了，”众人注目下，顾青轻声笑道，“我只是想要个进九断山的名额而已。”
“那也容易！”云落反应极快，一口应下，晃着顾青的胳膊笑，“姐姐还想带谁？我一并都带进去。”
顾青眸中笑意渐深，随口应道：“尚未确定，进山前再说吧。”
“行，听姐姐的。”云落点着头，笑容明媚，一副听之任之的态度。
九断山秘境开启在即，几人大致寒暄完毕，便未在山尖久留，一齐御风乘剑往九断山而去。
云澹朝澜凤使了个眼色，两人最后腾空。
“谁动的手？”御空之后，云澹脸上的笑意淡下来，挥手，半空中结界瞬间漫开，无声无息地将两人笼罩其中。
澜凤沉着脸，握手成拳，声音里带了杀气：“凌水派，李玉言！用了魔族的功法。”
云澹微微蹙眉：“确定是本人？”
澜凤沉吟片刻，摇头：“不太确定，但他应该没有易容，也不排除他刻意用魔族功法。”
云澹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前方女子身上，语气淡淡的，不复先前的热情：“那位宴姑娘，是什么路数？”
“我……看不透。”澜凤脊背僵了僵，手指松开，又握紧，语气复杂，带了几分难掩的颓落，“她对六界的认知很浅，与凡人无异，不像大宗大派出生，但风化之术又与鹰王相当，而且——”
澜凤抬手，掌心一点绿意慢慢散出：“她能徒手聚集人界的妖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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