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息在肆虐,满目都是灼人眼球的赤红色。
顾青闭了闭眼,驻足凝望四周。
这场景转换得还真是猝不及防,她竟然半分气息波动都没察觉到。
但到底是轮回界还是裴清珩设下的阵法,一时半刻的,尚还无法分辨。
视线移向远处,目之所及之地,全是荒瘠的山石。
四周掠动的气流仿佛撕开了空间一般,晃得顾青眼前有些模糊,根本看不到太远。
迫人的窒息感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不止是身体上喘不上气,甚至连思绪都有些连不成片。
原本清晰的想法与思绪在此刻变得或远或近,就像是神魂也在被拉扯一般,无法沉下心来思索。
脑袋胀疼得快要炸裂,仿佛下一刻就要神魂脱壳。
顾青敛了视线,揉着脑袋慢慢吸了口气,眼底多了抹凝重。
如此撕扯压迫灵魂的感觉,比大长老的幻镜更甚,也远非裴清珩的阵法能及。
这……就是轮回界吗?
易容术自然失效,顾青手指按着眉心,有些感慨,入轮回界,九死一生,原来并不是夸张之词啊。
不过虽然与计划有些出入,但既然已进来了,也不能白进。
不管是要出去还是要探究魔君底细,坐以待毙肯定是不行的。
抬手,一尾鲜红的羽翼在掌心浮现,顾青握着凤凰真羽,在原地静默了一瞬,缓步踏了出去。
此时,无妄湖湖边,一袭白衣的男子倏然变了脸色,绕在身边的玉笛直接跃入湖底,片刻后,转回,在男子手中嗡鸣。
树林之中,一道残影掠空而过,飞快没入玉笛之中。
闻熠眼底凝了冰霜,掌下玉笛慢慢浸透了血红之色,转身,一步踏入无妄湖。
山崖之上,裴清珩凝神望着崖下的湖面中掠过的硕大黑影,半晌之后,笑叹道;“胆大心细,这位君上果然很有意思呀。”
李玉言踩着崖上的碎石,脚下顿了顿,抬眼看过去:“君上?”
“魔君。”裴清珩笑,极其自然地指了指湖面,“鲲鹏已起,她应当已入了轮回界,你要不要去看看?”
李玉言脚下碎石瞬间化为齑粉,脸上浮出丝冷意,似笑非笑地睨着裴清珩:“你做了手脚?”
“让轮回界提前开了而已。”裴清珩答得轻描淡写,又笑,“那位魔君身上可有不少蹊跷,你猜我从她记忆里看到了什么?”
李玉言扬眉:“你在魔君身上种引魂术?”
“阴差阳错而已。”裴清珩失笑摆手,言简意赅地解释,“先前跟在魔君身边的女子——那位才是正主,引魂术也是她主动催动的。这份胆略,真是让人佩服。”
李玉言的视线顿了下,声音冷凝:“你看到什么了?”
裴清珩迎着李玉言的视线,笑得更深了些。
“神魔战场。”
山风微滞。
李玉言身下聚了起寒冰。
“你竟没杀了她!”
裴清珩低头看着掌心凝成的莲花,遗憾地叹了口气:“杀不了。”
叹完了,复又看向李玉言,笑道,“她不受秘境压制。”
李玉言直视着裴清珩,断然道:“不可能!”
“的确不太可能。”裴清珩心平气和地接过话,“她身上还有神族印记——不管哪一样,都让人十分在意,你真的不去看看?”
李玉言冷眼盯着对方,并未立时回话。
裴清珩脸上多了抹无奈,摊着手,坦然地笑:“这些躯壳还是太弱了,神魂不定,我不能离轮回界太近。”
……
无妄湖湖底,吕章绕着鱼群接连踩了七八下,恁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气得一脚踹飞了群鱼。
他就知道,浮云宫这位就是个麻烦!大麻烦!
要硬闯轮回界,还不知道得费他多少修为!
吕章气得一巴掌扇开湖水,赤红的魔气从身上溢出,四周气息眨眼间开始躁动,连带着周围的水流也冒起了咕噜,先前被震飞的鱼群瞬间翻白。
湖水之中,血气从鱼群之中缓缓飘出,不大一会儿,附近的水流便被染成了一缕一缕的红色。
但愿这些血气能把那条鱼给引回来!
鲲鹏所过之处,轮回界应该更容易进。
若引不回来……
吕章咬牙切齿地跺脚,她就自求多福吧!
正忿忿之时,余光瞥见一道微光疾掠而来,吕章吸了口气,敛了神色,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
闻熠落在湖底,手中玉笛已浸满了红色,眼角撇过吕章。
“君上入轮回界了?”
吕章撇嘴,视线落在闻熠手中的玉笛上,停了下,抱起胳膊,懒懒散散地回:“刚进,二长老赶一赶,兴许还能追上。”
闻熠漠然地看吕章一眼,眸底映着血色,于冷淡中透出些让人心悸的沉寒,手指松开,通体血红的玉笛微震。
吕章捏着胳膊,面无表情地看着破水疾去的玉笛。
笛身在湖水中掠成了残影,眨眼间已破出数百丈。
被玉笛震开的水流中,无数鱼群从水藻中惊慌逃窜,湖底之中,不过几个呼吸地功夫,便染出了大片大片的血色。
湖底之中,玉笛破水的声音仿佛尖啸一般,合着水流激荡的余波一起,在湖中激起了偌大的旋流。
片刻之后,玉笛重新回到闻熠手中。
水波散去,浸人的血气几乎蔓延了整个湖底。
无妄湖重新陷入了沉寂。
无声的沉寂之中,仿佛过了许久,逐散的血气慢慢消散。
似箜篌般的声音自远处响起,悠长绵远,带着厚重压人的气息渐渐临近。
先前已远去的鲲鹏不知从何地而起,缓缓地游到了两人头顶之上。
鱼须垂下来,堪堪擦过湖底。
水草之中,氤氲的光斑仿佛更亮了一分。
闻熠执着玉笛,一步走过鱼须所点之处。
吕章眼眶动了动,不怎么服气地哈了一声,紧跟着踏了过去。
空间瞬间扭曲,眼前景物骤然变幻。
再抬眼时,两人已凌空站在了一片赤红的岩浆之上,未及落地,便跃身而起。
滚滚如流的岩浆蒸腾着热气,瞬间将衣角燎成了灰烬。
吕章拧着眉头一面找地方站稳,一面拍袖口跟衣摆上的灰尘。
拍了两下,袖子边缘窸窸窣窣地化成了粉末,吕章绷着脸,直接将半边袖子扯了丢岩浆里,站在岩浆边的石崖之上远眺。
轮回界就是麻烦,到处都能牵扯神魂。若像寻常那般散开神识去寻人,只怕不消片刻神识就直接石沉大海了,还不如目力看得远!
奈何目力也不顶用,眼前的空间一直在晃动,晃得吕章脑仁疼,睁眼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哪儿有人影子。
不远处,闻熠借着崖边的石头,略微借力,跃到崖顶之上,连眼角余光都没给吕章,转身便走。
刚撕完袖子的吕章瞥着闻熠的背影,呵了一声,借势腾空,落入崖顶,慢条斯理地跟在了后头。
来都来了,起码先把人找到再说。
二长老手上那根笛子红得都快透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得失控!
靠浮云宫那位恁事不知的君上,只怕走到天荒地老也走不出轮回界。
……
无妄湖外,万山手里牵了根绳子,拖着一群还在出气儿的同僚,生无可念地从树林中挤出来,走一步,叹一口气,欲言又止地看湖边人的背影。
还没走到湖边,眼前突然一晃。
万山心头咯噔一下,赶忙丢下绳子后头的一堆人,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去,凑到宴凌跟前,迟疑着问:“是二长老?”
宴凌手指拨弄着根杂草,正漫不经心地看着湖面,闻言只是略抬眼皮扫了眼万山:“既然二长老去了,那就等着吧。”
“啊?”万山愕然,随即又无语,瞄了眼水波荡漾的湖面,苦口婆心地劝,“那可是轮回界,轻易入不得,君上本就神魂不稳,万一……”
万山忙改了口,“祖宗哎,你还是去看看吧,别回头真出了什么事儿!”
“能有什么事儿?”宴凌睨着万山,语气悠悠地笑,“你当君上心里没数?”
万山颓然叹气,简直要哭出声了,这位祖宗关键时候尽出幺蛾子,都这会儿了,还一副岿然不动看热闹的模样!
君上万一有点儿差池,这还善了得了?
念头转至此,万山内心的哀嚎却猛地停下来,伸着脖子,上上下下瞧了眼宴凌,突然一拍脑门醒悟过来,提着小心,试探性地问:“你是不是看二长老不顺眼?”
宴凌瞥他一眼,意味不明地哼了声。
万山瞬间了悟,抚着胸口,爱莫能助地叹气。
甭管这位祖宗背地里怎么打算的,但起码一路对君上都是言听计从,确实有点儿匪夷所思。
这祖宗要是真对君上起了心思,一般人还真拦不住!
大长老只怕也只能瞪眼看着,了不起,打一架,还不知道谁胜谁负!
但是吧,要牵扯到二长老,这事儿就有点儿说不上来了。
君上与二长老可是同甘苦共袍泽的关系!
这份以命相托的交情,旁人如何能比肩?
怪不得这祖宗一路上对二长老都阴阳怪气的,敢情是真嫉妒人家呀!
叹着叹着,万山看着宴凌懒懒散散的模样,又觉得有点儿惆怅了。
没出万重山之前,他求天求地求祖宗,就想着不要闹出什么难收场的事儿来。这会儿吧,又觉得还是闹出点儿事好。
这位祖宗若是不声不响地憋着,那才是大事!
想到此,万山嘴巴似黏上了一般,左左右右,浑身上下都透着股为难。
君上那样的风姿气度,润物细无声,他看了也觉得心折,这位祖宗就算动了心思,认真说起来,也合情合理。
可二长老对君上,那是长了双眼睛都能看明白的。
孰轻孰重,在君上眼里,只怕是早衡量过了。
虽说君上此次似乎不太信重二长老,但君上对这位祖宗也明显无意呀!
两相对比,万山觉得,君上可能还是更看重二长老。
要不,他还是劝劝?
万山琢磨着说辞,瞄了眼宴凌,劝说的话在嘴里打了个圈儿,又吞回去了,一时望湖兴叹。
算了,他劝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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