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几天,仆人都在议论东幺,贼幺贼幺的名声飞遍殷府每个角落。又听说东幺入大牢,众人解气的骂他活该。结果传出消息,殷少爷念往日情分,未置其于死地只让他蹲几年大牢。众人愤愤处罚过轻,叹少爷心软仁善。

    但是骂着骂着,骂到根源他们开始思考东幺为什么偷。

    于是,有人说东幺也是命苦,赌前也是个能挣钱的老实人,谁知被人骗着赌了一次,就逐渐败光了家底,老婆也跟人跑了,仆人们纷纷表示不能去赌,顺便骂那个骗东幺的人;

    又有人说要不要管东幺要回财物,随即有人反驳,东幺被打了一顿进大牢,能活下来就不错了,顾及交情就别管他要财物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钱,虽然还是有几个人说能要回还是要回,毕竟是自己辛苦挣得钱;

    也有少数几个人提到误会连书南,也该道歉,但没多久就去议论其他话题、干别的事了……反正到头来,没谁去与连书南道个歉。

    四虎气不过,这些人能原谅东幺却故意忽视他们对连书南的误会,他硬拽了几个欺负连书南最狠的人给连书南赔不是。

    连书南倒不介意这些。

    结果仆人们开始介意了,他们中有些又开始怪因为连书南的到来东幺才会逐渐胆大放肆去偷。

    连书南:扫地扫地挑水

    四虎:南弟南弟,你看水白花花的像不像雪!

    连书南:……呵呵

    总之,日子仿佛平静下来了。没谁东西丢了,没谁去打骂连书南。而连书南与四虎交情愈来愈深。连书南很感谢梁莫取相信自己没偷玉簪,他心知梁莫取对古锁鹤感情不一般,却也没有意气用事,直接怪罪自己。如果被瑾王怪罪,他现在是绝对担当不起的。

    可日子太平静了,八月将至,也没见梁莫取多往殷府跑。

    连书南勾下几颗杏放在瓢中。奇怪,强灵力者于殷府,梁莫取该把自己要去瑾王府了。为何迟迟不肯开口。

    再等等,该来的一定会来。

    一棵杏偎在手中,透过叶子的光也没有那么刺目。正是好时节,树叶密果子熟,这个时候轻衣扬马过一城,最潇洒不过。近日殷裘整日人不见影,估计正是和梁莫取几人悠闲去了。这样也不错,没准梁莫取现在正和殷裘商量着把自己要去瑾王府。连书南眼下无事空闲,胡乱想想。

    “也玩不累……”他这样漫无目的说,心里却明白,公子爷的花样多,怎么可能玩累。

    可是他等累了!

    连书南从晨时做事起,一直在等陪同殷裘的四虎。皆因昨天四虎刚和他讲了件有趣的事,而他想知道今天事情发展如何。

    此事由怡安楼老鸨的姐姐来掇岳探亲了开始的。

    老鸨姐姐说是涂脂抹粉像个大花鸟,跟怡安楼老鸨一样又俗又虎,但也一样养了许多漂亮人儿。四虎说老鸨姐姐带了四位美人,三女一男,长得那是个摄人心神各有各的美。

    为确切表示他内心震撼,四虎更是绘声绘色描述半个时辰有余,然而连书南依旧面不改色镇定自若。

    明显被连书南打击到的四虎,简直暴躁了,扔掉连书南手中扫把就是攥住连书南:“南弟,九南来的美姑娘!看一眼就想成亲!!”

    “九南?”连书南些许疑惑。“路程遥远,却不远千里带美人到掇岳探亲?为何?”

    “什么为何?管他呢,估计想她老妹了。重点是三位姑娘,绝色啊!”四虎一脸花痴。

    在四虎这肯定解不了自己疑惑了,连书南拿起被扔到一旁的扫把继续扫地,心想你前天还说怡安楼牧姑娘绝色,大前天还说跳舞的云姑娘绝色。

    可扫着扫着,转念一想,连书南察觉不对。四虎在外向来是跟殷裘同行的。

    带四虎看姑娘,殷裘开窍了?

    “殷少爷喜欢吗?”连书南问。

    闻言,四虎突然沉默,薅根草叼在嘴里,叹口气:“喜欢就好了……我怀疑少爷他,是不是,哎”

    “没事,会好的。”连书南挨坐四虎旁边,拍拍肩给予安慰。

    四虎悲伤掩面。“你说,那么多美人,姑娘不行哥儿也行,他,他,他却念着块石头。”

    没事,殷老爷殷夫人年方四十,也不是不行。

    但连书南开口话却是:“什么石头?”

    九南,石头,十有八九是……

    “九山石。”

    果不其然,连书南猜的没错。

    这九山石与花草同属人界六大灵物,六大灵物皆蕴含极盛的灵力。

    且听说那石温润如玉,有淡香,夜晚在月下似有水流动,会发出淡光,质凉温润。

    不过普通九山石定不会让殷裘去凑热闹,光千万院里,连书南就见到不少随意仍在山中的九山石。老鸨姐姐的这块,想来与众不同。

    “很稀奇吗?”

    四虎欲言又止,眼中带着受伤的神色:南弟,你真的不安慰我吗?

    但他还是回答了连书南:“对于少爷,普通九山石不算稀奇玩意。可九南来的这块,绝!是块妃白狐,天然生的狐形,据说有头有尾,比雕的狐狸还灵巧。主要是,狐尾半身为粉色。”四虎把衔的草吐一边,“光那些红,这块石所含灵力就非同凡响了。”

    妃白狐?叫殷裘也稀罕的石,算得上是寻常门第里的镇府之宝。连书南皱皱眉,这位老鸨姐姐真是好雅兴啊,带如此贵重之物奔波……道是探亲吗?

    “少爷见到了吗?”

    “没,那老鸨架子大,非要休息一天,拒不见客,说就算人圣到她跟前也没法。”

    有意思,不想让人看石,自然不会放出妃白狐的消息。可放出消息又故意搁置众人。想让妃白狐的消息传的更广吗?玩得真是好一招欲擒故纵。连书南倒想看看这妃白狐究竟想勾去什么。

    正好,四虎说他明日午间得回府处理东幺之事漏掉的细节。

    故此刻午间休憩时,连书南坐在杏树下等四虎回殷府讲他们见妃白狐时发生了什么。

    一颗杏吃完,落了个核捏在手里。等来等去也无聊,连书南拾起掉在地上的枯枝,在杏树边挖个小坑,杏核便笨笨滚进去。又捧些泥土埋上了这枚核,还细心往上面盖些草叶浇点水。

    然后他蹲在那里抠手上粘的泥巴,盘算着四虎再不来,怕是只能等晚上听妃白狐的消息了。

    正准备起身回屋,突然,“南弟——”

    喊声传来,气喘吁吁的似乎有急事。连书南站起来回头,四虎正通红个脸,明显是跑过来的。

    “你……你还有闲心蹲着!南弟……呼……你完了!”

    连书南疑惑:“出什么事了?”

    “少……少爷”四虎喘的厉害,“少爷要带你去怡安楼!”

    !!!

    殷裘想干嘛?!!

    连书南睁圆了眼,惊愕不已。怡安楼是人界都城掇岳最大的花楼,客流不息,往来皆是公子王爷朝臣。那么多人,那么多人会看见他。连书南开始颤抖,太怕了。

    四虎看明白连书南在恐惧什么,咽口唾沫缓缓气,向连书南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今日一早,被那块九山妃白狐吸引的人挤满了怡安楼。

    殷裘他们要看,结果那老鸨姐姐却说,她们九南有规矩,相貌好才能看,不然见到张俗脸,九山石就要俗了。

    管殷裘是何富商之子,在场众人多么尊贵,她们做皮色生意的,只看脸。殷裘气极,但不得法,那老鸨姐姐软硬不吃,道:“人界有法,诸位官爷公子岂能为奴家以身试法,明日上朝莫叫人圣为难”,又仗着怡安楼养有强灵之人,饶是他人妄求看那石,长得不好看也不行。

    可那老鸨姐姐似乎故意刁难人,在场没一位入她眼,连跟殷裘一齐凑热闹的陆子青——掇岳出名的风流倜傥贵公子,老鸨姐姐也是摇头:“缺了些韵味。”

    一屋子求赏玉的人很气馁着急。

    老鸨姐姐见这群人不肯走,没法子,说若能在明日晚找个皮色上佳,比她带去的美人都要好看的皮囊,就让他们看。说什么以一美遮百俗。殷裘感觉吃力,九南两大出名,盛产九山石和美人。老鸨姐姐带去的那几个姿色皆为上佳,看石恐怕有些难。周围人也是这般想法。

    突然不知有谁多了句嘴,说叫李公子找,李公子家美姬最多,李公子又推给小侯爷,小侯爷又推给陆少爷……陆子青倒没再推,他说他见过个绝色,可惜是个男子,而且不在自己府中。

    众人问是谁,陆子青不答,却意味深长的看向殷裘。

    殷裘感觉自己要栽进去。

    果不其然,陆子青说的是连书南。

    说实在,殷裘没觉着连书南多绝色,他只感觉长得清清爽爽不难看。但为了赏石,他一口答应晚上带连书南给老鸨姐姐看。

    四虎说完,又急着问:“我听少爷答应,就提前回来。马上少爷回来就要找你了,南弟你咋办?在少爷这边是绝对脱不了身啊!”

    连书南紧闭双唇,他也没法。殷裘为了奇物什么事都能做出来,怎么会考虑一个卑微小仆的难处。

    “南弟,不然,你忍忍?”四虎试探性问。

    如果忍得住,还叫恐惧吗?连书南手尖发冷。若四虎没见过他,或许还可以装病躲过一劫……

    不,不对,装病也躲不过。凭之前殷裘为玉佩不分青红皂白拷问自己的经历,哪怕他病了,殷裘也会想尽办法让他好过来。

    该怎么办?

    “虎哥,必须去吗……”

    “少爷!”四虎猛回头。

    晚了,殷裘已经来了。攥紧衣角,连书南眼下阴沉,这位老鸨姐姐到底是何方神圣,见石须美人,她到底想做甚?

    “四虎也在啊,告诉阿南了吧?阿南,你好好听着,事成,本少爷重重赏!”殷裘道。

    说的真是个不容反驳,还是少爷亲自嘱咐,好像是连书南得了好处。可目前还没有应对办法,虽然心急如焚但在殷裘必须装出高兴的样子。

    那就当得个好处。

    连书南抬头满脸欢喜,仿佛不敢想象自己摊上此等“好事”,笑开了颜道:“谢少爷!”

    殷裘即刻安排下人带连书南换身装扮,而后乘轿离去。四虎随在殷裘身边,偷摸回头疑惑的看一眼连书南,怎么突然转了性,既然很怕见人,现在不应该会愁闷吗?

    连书南注意到四虎目光,回他个无奈苦笑。四虎瞬间反应过来,直拍自己脑门:南弟也不敢反抗少爷啊!

    他们分道离开。

    路上,连书南思考如何在殷裘身边逃脱怡安楼,可事发突然,他思前想后也没想出巧计让自己逃脱。又悲哀的叹气,更没谁会帮他了,如今他形单影只,不似过去几年还会有好心侠客救他于危机之中。

    太苦恼了,怡安楼那群凑热闹的官员贵族,被九山石吸引而来挤满怡安楼的黑压压一片。倘若真在这些人面前现身……佣攘的狭小空间,夹杂令人眩晕呕吐的青楼闷香,就这样恶心难受的,在目光聚集处抬起头供他们观赏……

    连书南咬紧唇,胃隐隐不适,他已经有种窒息感了。

    “呦~阿南,别咬那么重,破了唇,您再从怡安楼出来咱殷府可解释不清楚了。”小仆讥讽嘲笑。

    连书南愣了一下,小仆话太突然,他一瞬间没反应过来。等明白其中意思,他静默的垂下眼帘。发掩了双眸,遮住那双黝黑里死寂的恶。

    这种话,太过分了。无论听过多少次,都无法真正释怀。但他要藏住痛处,藏好了他们就找不到他痛处何在,就只能无目的喊着贼啊孬啊贱啊,而非死咬着倌儿这点侮辱他。

    他这个人,怕生人,怕一群生人盯着他;也恨,恨别人指指点点他勾搭男子。

    他是个男子,即使身形瘦弱容貌绝佳,他犹向往崇敬英勇骁战的将军,他也憧憬过成为携族人携兵马护一城的将军。他怎么……可以被侮辱成男子的玩物。

    屈辱漫遍全身,想象中被怡安楼人群团团围住的恐惧还在脑中迟迟不肯退去。思绪乱如麻,连书南昏昏沉沉面无血色,苦闷至极,烦闷至极。

    为什么他要去怡安楼,他不想去!全怪陆子青,胡言乱语讲殷府有绝色,拖累他现在不得不想法子躲开人群!那么多人,怎么办?会有谁在其中,会有谁看自己,怎么办?怎么办!

    等等,人群!

    他太慌张,差点忘了怡安楼常年客流不息。人被逼到绝境,竟忽略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可能性。

    所以有办法了!人流混乱时,他只需悄悄逃离,装作与殷裘他们走散,然后……突然,他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燃起的喜悦冷了下去。

    然后……

    如何与殷裘交待?逃过一劫,回到殷府,第二日再被殷裘带去怡安楼吗?

    不,必须不。

    鸟雀飞过,莫名吸引他,他眯着眼望,他对自己说:连书南害怕了,连书南无牵挂,连书南该离开殷府了。

    打定主意了,他神色坚定。

    然后——

    他需落水中,湿漉漉在瑾王府边呆一晚,他应该会发高烧。心慈人善的瑾王,一定会救他这位未来的强灵者,贴心让他留在瑾王府养病,没准,直接留在瑾王府了。至于殷裘,在王爷面前,他又能要求什么呢?他必须顾及王族的面子。

    梁莫取,我得把自己送到你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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