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是幻境!放我回去,本少爷不要在这鬼地方!”嚷声打破众人间的安静。

    “闭嘴!”木诉鞍又给他施了个禁言。

    陆子青不解占前如何发现方才是幻境,正要去问,槐婆婆的声音将他们都喊了过去。

    槐婆婆灵力耗损的不少,人已经有些虚弱,但还在慢慢往外一片片的抛花瓣,她道:“老妪在此让这群游魂全部投胎,诸位请趁此时替老妪唤醒那块石头,顺便也可查看息宝过往。他们不可能瞬间造出另一个幻境,眼下应该不会再有错了。去吧。”

    众人便快速前往那石头所在地。到了却发现那些巨大槐树竟把路挡住,他们根本没法进去。

    木诉鞍道:“此处可用注入婆婆灵力的花打开。”

    他伸开手,一片花飞向巨槐树,那片花引出个狭窄的花道,大概一人宽,众人便有序进去其中。

    行了一会,那块石头所在的空地到了。他们刚要踏入其中,木诉鞍拦住他们。

    他随手捡块石头,向空地扔去,而后紧盯四周。众人虽不知他在干什么,但也开始紧张起来。

    片刻寂静,无事发生。

    梁莫取推推他,问他怎么了。

    木诉鞍不答,他往上看,于是大家跟着他一起向上看。只见原本破晓的天,慢慢聚集起一团诡异的红,那团红雾散开,四周骤得变得昏暗。

    连书南突然觉着这场景似曾相识,只听占后惊叹“是我看到的那些”,这才想起这便是占后预感到的未来。如此,息宝之事的真相应该是近在眼前。

    周围发出飕飕声,似是风吹过,又像树枝剐蹭。

    “这该不会还是幻境吧!”木计不知何时又挣开了禁言。

    “不是,”木诉鞍不看他,“如果不是婆婆唤醒那石头,这里会自动抵御外界干扰。”

    “你怎么知道这里不是幻境!刚刚那么多幻境!”木计根本不听他的解释。

    木诉鞍伸手要再给他施个法,结果木计一把甩开他的手,道:“你别没事给我禁言,你说,怎么确定这不是幻境!”

    木诉鞍忍住气,道:“你有能耐了。若那石头映照出来的还是之前那样的过往,这里就是幻境。”

    “你说的好听,你不是说只有那婆婆能唤醒石头吗?”

    “人血也可,木少爷是有能耐,你敢去撞那石头让他见血吗?”木诉鞍不屑地看着他。

    结果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木计竟真冲了出去。

    “你!”木诉鞍没想到他真敢,连忙让众人跑到空地处。

    只听身后有东西穿梭的声音,回头看,竟是树上藤蔓,那些藤蔓飞速朝他们袭来。

    “我木计便来试试这到底是哪!”

    而后一头撞上去。

    事发突然,梁莫取眼疾手快急速去拦他,却还是晚了一瞬,眼睁睁看着这人在自己一步之外头破血流。

    周围藤蔓瞬间软下来,缓缓退回去。血从木计头上流出,那石头疯狂吸食血。

    只见那供映照的圆形出现,陆子青连忙将息宝放出来。

    那上面便映照出息宝。

    “对了都对了。”占前激动不已。占后在一旁不语,大抵是亲眼见证自己预感成真高兴到讲不出话来。连书南也替他们开心。

    木诉鞍把木计拉开,检查他没事后,便把他放在一旁,而后与众人一齐看息宝过往。

    这段过往自息宝还是婴孩时起。

    “他爹他娘,我将息宝放在这,你们看好他啊,我去干活了。”女子将息宝放在两个坟中间,她用大树叶铺在地上,怕把息宝弄脏。

    “息宝,奶奶种地去了,你和爹娘玩。”她不放心,整整息宝的小衣服,刚会坐的小孩不懂事,呵呵笑几声,奶奶见他没有不舒服,就扛着锄头走向庄稼地头。太阳正毒,她迎着毒日,一锄头一锄头落下。

    那落下的锄头像催眠曲,息宝眼皮慢慢的就合了起来。

    再睁眼,天就黑了。

    息宝是被奶奶的喊声吵醒的。

    “息宝哟,乖孙儿,和奶奶回家喽。”

    小小的孩子就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们相依为命,从最初一个抱着一个,到后来一个牵着一个,再到……一个人。

    “怎么脸上沾着土了,衣服也脏了,”屋子里的昏暗油灯照亮息宝模样,奶奶翻了翻息宝的衣服,又看他傻乎乎乐着的脸,最后忍不住哭出来:“我明明铺了层树叶,我让他爹他娘好好看着了,怎么还是沾着土了…他爹他娘,我的息宝,我的宝儿…”

    围看的众人心中酸楚,这不是幻境,所看的过往都很清晰,被抵住的息宝静静的看着那不顾给自己抹眼泪却给他擦脸的奶奶。

    “奶奶。”息宝喃喃着。

    “奶奶!”

    “好息宝,快回去,奶奶去干活,你在四姥家里玩会,乖哟。”奶奶摸了摸他,将他带回四姥姥身边。

    “他奶你放心,我没孩子,可稀罕孩子了,你放心做活,我帮你领好。明天忙就还送给我哈。”

    “真麻烦你了,他四姥。”

    “小孩子麻烦什么,不麻烦。你放心去吧!”

    奶奶扛着一袋种子,走的很慢,很久才离开息宝的视线。

    “好息宝,跟姥姥进屋吧,姥姥会折小马小牛小人,你要啥姥姥有啥。”

    “小牛!”息宝蹒跚着去牵四姥姥的手,“要大牛,大——”息宝张大手,张到两只眼睛都看不到自己的手了,才觉得满意“这么大的大牛!”

    “哎呦,我的小息宝哟,有志气!好,姥姥给你折大牛。”

    往后日子就是如此。这家帮看息宝一会,那家要领息宝玩半天。

    “王家村对你们挺好的,你果真害了一村子吗?”梁莫取不太愿意相信事情真相。

    息宝不答,他看向自己的手,这双手沾了多少人命?但最初,这双手还是清白的。

    “你不能要四姥的东西。她带你半天已经仁至义尽。你四姥姥一个人过,她家也不是富足的,咱再要她这些卖钱东西,就不懂事了。”

    息宝无措地听奶奶训斥,他看着手中的折纸小牛,委屈地哭了出来:“我想送给奶奶个小牛,有牛奶奶种地就不累了。我和四姥姥说不要这个了,四姥姥说这个小牛尾巴断了卖不出去,我才要的。”

    见他哭了,奶奶不再训斥,她心疼地抱过息宝:“息宝疼奶奶,奶奶都知道。但息宝啊,这村子的姥姥伯伯对咱娘俩已经很好了,我们要懂报恩,不能再去麻烦别人。这个小牛奶奶留着,明天你带一瓢米给四姥姥,也去帮四姥姥做点手工活,我们息宝不能做没情义的人。”

    息宝抽泣着点点头。

    此后他学报恩。

    他给折完纸的四姥姥捏手按肩,他给帮他和奶奶种庄稼的叔叔伯伯送水,他给送饭来朝他和奶奶碗里夹菜的婶婶婆婆们说乐子。

    他对所有人笑。

    他得记住和奶奶相依为命的苦日子里,是这群善良的人帮助了他们。

    他要懂报恩。

    如此日复一日。

    他陪奶奶走在田头,他听村头爷爷讲故事,他去看四姥姥折小牛……

    好像过了很久,但又好像只是两三年,因为他脸上的稚气还未褪去,但是奶奶却仿佛个垂暮老人。

    昏黄灯下缝补衣裳的奶奶总是咳嗽,最初缝几针咳一声,后来缝一针咳上许久。

    他睡不着了,他给奶奶拍拍背,他咳嗽的时候奶奶就是这样做的,然后没多久他就会变好了。

    可是奶奶却怎么也变不好。

    奶奶牵起他的小手,“奶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可依偎在奶奶身旁,听见的不是鼾声,依旧是咳嗽。

    后来,奶奶突然不带他去田头看庄稼了。奶奶从床下拖出个大箱子,里面全是书。

    书上画了许多小花小草,息宝很喜欢,记得也快,一眼就认出这个小花画了刺那个小花有三瓣。

    等把书上画认个差不多,奶奶带他上山找这些小花小草。

    他们去过山顶,走过山脚,还偷偷去看过护村树。

    他还小,没看出奶奶越来越瘦走路越来越慢。他只知道和奶奶在一起玩,很开心。

    “你奶奶是在教你制毒吗?”陆子青问。

    息宝不答他。

    陆子青也不在乎,他转了转眼珠,想到了什么,狐眯着眼道:“你会制毒,若想害他们,早早就该将他们毒死了。”他用扇子勾过息宝下巴,“息宝啊,你在王家村外是听到了怎样的谗言,竟让你突然想起来害死一村子的人了。”

    “我是为他们好。”

    “好?屠村是好……”陆子青若有所思。

    没有睡一觉就好了。奶奶永远地睡在一个小房子里了。

    他们说那是棺材。

    息宝不懂。

    他看着那长长的白绫,别人的白绫都没有到腿,他的白绫,都带在头上了,却依旧长长的超过脚。

    村老叹口气,将白绫绕过他的腰系一圈,这才勉强不拖地。

    “村老爷爷,为什么我的布那么长。”他愣愣地站在奶奶的棺材旁,不大的小孩被白绫裹得严严实实有些滑稽。

    他的头发才能系住不散,他什么都不懂,他听村子里姥姥伯伯说奶奶是睡着了。

    “因为息宝是奶奶最亲的人,奶奶不舍得给别人那么多布,只有息宝,奶奶最疼你,所以我们息宝可以有最长的布。”

    这话息宝能听懂,是说奶奶对他好。

    他便开心地笑了。

    旁边的大人不知道为什么,却都哭了,有人将他抱在怀里,说可怜的宝啊。

    他为什么可怜,奶奶对他这么好,把最长的布给他,他明明是最幸福的。

    他就这样傻傻笑着,在以后的日子里,被这家抱过去被那家抱过去,他都是如这样一般傻傻地笑着。

    哪怕后来他回过神,反应过来以后永远不会是奶奶把他抱回家,他也是笑着的。

    因为奶奶说了,要报恩。他不可以在恩人面前哭丧着脸。

    他在这里,没有因为成为孤儿而吃不饱穿不暖。

    王家村的人养大他,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他是穿百家衣的孩子。

    谁家粮食多就把他要过去,谁家新布多就给他做件衣裳。

    他从扎着两个小发髻到整个村子的人看村老给他束发,他在王家村过了那么多年,从没人嫌弃他是累赘。

    他被接到村子某家中,那家人哪怕刚吵过架,也会和和气气对待他。村子里的人从不打骂他不责斥他,从来都很好对他。

    只有四姥姥有时会吵他几嘴,他却莫名的更加爱去找四姥姥。

    他得报恩。

    在谁家住他便尽量帮忙干活,他不轻易弄坏别人东西,他嘴甜地喊伯伯婆婆喊小弟小妹,他竭尽所有去回报。

    只是有一天,有家爷爷去世了。

    他戴着刚及腰的白绫,恍惚间看到了小时候那个把他裹得严严实实、最长的白绫。

    他突然发现,他永远不会有最长的白绫了,这个世间再也没有他最亲的人了。

    于是没多久,他去往槐俞镇,他去做工,他往王家村寄钱寄各种小玩意。

    他已束发,无需躲在庇护下。

    说来有趣,到木家族做工后,他寡言少语,不似在村子里时嘴巧,完全像是变了个人。做工时他也没认得几个人。后来不放心来看他的叔叔婶婶们叫他多和人来往,他也只是嘴上应着,却依旧很少说话。

    他只想做完工,回到自己的床躺一会,算算能得来多少工钱。

    “你这样,确实蛮容易被骗进尊仙教的。”陆子青道。

    “这不是骗!”息宝急切辩解。

    “哦——你果然是尊仙教的。”

    “你…”息宝自知说漏嘴,没法只能瞪他一眼便匆匆回过头看那映照的过往。

    其实陆子青说的没错,他这样长得乖不多说话身边又没人相伴的人很容易被人盯上。

    木家族派他前往枝重山办事,路途虽不算太远,但他形单影只,属实不安全。

    临近枝重山,他图省钱在破庙歇脚,却不想同在破庙歇息的两人打了歪心思,趁他睡着去偷他的东西。

    幸好他及时醒来。但他一人不敌那俩人,就在那两人拿了钱财要离开时,来了伙好人。

    那群人把钱还给了他。几下交谈,他与这伙人同是前往枝重山,于是顺路同行。

    不多时他便知道这群人是尊仙教信徒。

    他听说过这个教,只觉得尊仙什么的都是虚名,踏实做活才是正道。但那伙人整日乐观互助,让他有些怀疑自己之前看法有误。

    有了好奇便开始步步了解。

    这群人与他说道了许多。

    如人本是恶,魔是混沌,唯仙生来灵气。

    他不太认同,他的奶奶,王家村的人,都不是恶。但他还是往下听着。

    诸如什么人界没有仙界自在,人界灵力微薄仙界灵力强盛,人界的人君整天到处闲逛没正行,仙界的那位仙君却日日前往大漠撒下一杯水,比人君持之以恒有毅力。

    “什么狗屁,”看到这,占后不由得骂了一声:“他上一句说仙界自在,下一句说人君四处游玩就是没正行,怎么人君的自在到了他们嘴里就是没正行了。”最后他又对着息宝道:“就这个,你该不会真信这个吧?”

    占前拍他一脑袋:“行了行了,别打岔,继续看。”

    息宝不信他们说的这些。但他们对他有恩,左右听几句话也没什么,就当报答。

    他们越说越激动,天南海北的乱扯,有些听起来很玄乎,但有仿佛很有逻辑。

    比如他们讲到了人圣。

    他们说,众所周知一开始人圣这个位置,群臣更加倾向于让如今的瑾王爷去做,但最后人圣却成了他哥。外面说人圣成了现在这位是因为那梁莫取不想做圣上,其实不然,圣上这个位置谁不想做,梁莫取也想,但他没他哥有手段。事实上梁莫取早就被他哥杀了,现在的梁莫取就是个傀儡。

    “??我什么时候被兄长杀了?这谁传的?”梁莫取瞬间炸裂。

    “别说,还挺猎奇。”陆子青扇子掩面,脸在扇后笑。

    “陆狗青,你传的?”

    “滚吧瑾小小王,我闲的没事给圣上泼脏水干嘛,接着看。”

    那群人道,人圣年龄不大,却在毫无根基的情况下没成为空壳子,就足以证明这人有的是脑子。他弟梁莫取自然玩不过他。所以梁莫取是被人圣杀了。

    至于证据,便是瑾王府的一府槐树。槐树招阴,人圣便用小鬼镇压梁莫取,至于现存的这位王爷,实际是人圣弄得假人,否则怎会对他言听计从。他们又说,南漠的归嵘仙者,曾有人向他询问梁莫取为何不当人圣,那仙者回了句“不可说”。

    息宝没听说过这个仙者,他不知道有哪些仙,但这么说来,这事很值得深究。一来二去,息宝与这群人交往愈深。但几月过去,他没有入尊仙教。

    直到有人说,尊仙教信徒修成正果后可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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