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屿风顿时心跳极速,他不敢去想顾星见接下来要做什么,他接受不了。
那一刻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失去顾星见,他会疯掉。
“小星……”他对着顾星见的背影轻轻念了一声,却没想到顾星见真的做出了反应,她转过了头,怔怔地瞧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又将头转了过去。
沈屿风悄悄地一步一步靠近她,却在终于距她只有三步远时,顾星见开了口。
是这三个月以来顾星见第一次主动开口和他说话,说出的那一句却完全不在他意料之内。
“今天的晚霞,很美吧。”
她的声音很轻很低,如果不是沈屿风离她很近,那几个字大概会被身旁拂过的秋风吹散,无法落进他耳中。
沈屿风闻言扬起头望天,夕阳正正悬坠在地平线上,慢慢下降时,尽情地喷洒出漫天的霞光,火红如赤焰,金灿如珠光,世上该没有比此时此刻更好看的晚霞了。
“是啊,很美。”沈屿风应和她,却实在无心像她一样欣赏,趁此机会,他又向前迈近了一步。
“云彩是美的,夏日是美的,连枯叶都是美的,只有我一个,是那样的肮脏不堪、破败丑陋。”
她突然说出这一句,沈屿风绷紧的心弦猛地一扯,他多想立刻对她大喊,不是这样的,她是这世上最最尊贵可爱的女孩子,是比任何任何都更令他珍惜的宝贝,但所有的话都困在喉咙里,他什么也说不出,脚下就如被胶水封住了一般,他生怕他再有任何一个动作,都会直接拉断顾星见脆弱至极的神经。
接着是一阵死寂般的沉默,顾星见扬着头远眺,沈屿风眼眸泛红紧紧注视着顾星见,两人就这般僵持。
直到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终于消失,这场盛大的晚霞也随之谢了幕,顾星见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品尝高处清新的空气,而后她幽幽道出一句:“如果能在人间最美的时候离开,这一生是不是也不算太庸俗落败?”
话音飘落,她又一次转过脸来瞧着他,而猛然刺入沈屿风眼底的是,她唇边竟勾着一抹清浅的笑意。
是那样的纯净无暇,又是那样的无望决绝,竟然不混杂半点俗世的烟尘。
沈屿风一下疯了,他太懂顾星见是什么意思了。
她在同他告别。
但他不许。
“顾星见!!”
沈屿风用尽全身力气歇斯底里喊出她的名字,同时飞速疾奔过去,就在顾星见即将失去所有支撑的前一秒,他拉住了她的胳膊,两个人齐齐摔倒在身后的石板上。
全部的动作,不过只眨眼间就发生了。
却是再晚一点,只差那一点,沈屿风没拉住顾星见,就要失去重心和她一起坠落下去……
但他根本顾不得思考任何,他只知道不能让顾星见一个人,再也不能让她一个人。
还好上天对他们两个还不算太遭,没有放任这两个少年人随夕阳一同沉没。
沈屿风坐起身,大喘了几口气平复方才飚速的心跳,又将顾星见紧紧抱住。
他想抱得紧一些,再紧一些,或许只有这样,他才能确切地知道,他的小星依旧真实地存在在他的身边。
他害怕了,他真的害怕了,他不能失去顾星见,那会令他窒息死掉。
眼泪瞬间不受控制,伴随着心跳一滴接着一滴滚落,掉落在顾星见的手背,灼得她缓回了神。
只是她终于开口,却是淡淡说道:“你不该这样的……”
语气之平淡冷漠,就好像一个完全的局外人,仿佛上一秒刚从死亡边缘被拉回来的那个人并不是她。
沈屿风却已是心痛如绞,紧紧抱着她单薄瘦弱的身体不肯松动一分,喑哑呜咽着就道出了心底那一句。
“小星,我知道你不想连累我,但我明确告诉你,我从来不知道失去你之后我该怎样生活,我的生命里没有这样的选择。”
他的话伴着泪一齐落下,顾星见好似有了些许动容,将那双无光的眸子终于落在了沈屿风脸上。
然后她惊觉,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哭,竟是如婴孩般大声痛哭,更如一个溺水而即将死去的人又获得了生的希望。
而她,就是他死死拉住的那根稻草。
顾星见眨了眨眼,她忽而感觉到一种难名的酸涩,十七年来,第一次有人为她如此恸哭。
她下意识竟抬起了手,轻拍了拍沈屿风颤抖湿热的背,就如他一直对待自己那样。
少年此刻像个孩子,泪水肆无忌惮地飘洒,颗颗砸落在顾星见的耳畔脖颈,滚烫滚烫的。
大概就是那一刻,顾星见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她不再想要触碰冰冷的死亡。
但同样,她厌恶并且畏惧,活生生的生命。
她的声音里终究带了些鼻音:“对不起,我只感觉我在一片暗无天日的深渊里,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只是在无尽地下坠、下坠,我觉得我快要死掉了。”
沈屿风的大哭渐渐平息,却将她抱得更紧,紧到两个人都要喘不过气来。
他对她说:“不要紧的,你只管下坠,我永远是那个为你托底的人。”
小星,你绝不会枯萎死掉,小超人会爱你,陪伴你,他会将他一整个春天的玫瑰都摘给你。
——
那天之后,沈屿风还是向学校提交了暂时休学的申请,他和顾星见的。
他已做好决定,之后无论顾星见做什么,他都会陪着她,他总是在想,如果当时他没有出国,那小星是不是就可以避免这一场灾难。
他答应过要永远保护她的,他不能再食言。
回家后的第二天,沈屿风带顾星见去看了医生。
她的情况已经不是简单的睡觉休息就能改善的了,沈屿风偶然间发现了她左手臂上一道道的划痕,新伤叠着旧疤,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她在自伤,沈屿风这才发觉,小星或许是生病了。
在市医院的心理科,顾星见做了一堆测评量表,又抽血检查了激素,做了头颅ct等等,最后医生将家属叫了进来,也就是沈屿风,她平和地宣布了顾星见的病症,足以解释她这三个月以来种种异常行为的缘由——重度抑郁症。
这结果是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仔细想想这许多年,从小时候班里同学的恶言恶语,到长大后罗鸣凡更加过分的欺辱,还有曾经林知其的暗刀,母亲唯一遗物的丢失,再到程玉韬那件事,成了拉断她神经的最后一把刀子……
这世上的恶意好像专爱找上她。
医生开了很多治疗抑郁症的药,又建议配合心理治疗师进行心理治疗,最最重要的是,她叮嘱家属一定要看护好患者,及时发现患者的轻生念头并且第一时间制止,必要时,可以来医院进行电休克治疗。
从顾星见确诊为重度抑郁症的那一刻,沈屿风的心就好似猛地一下被击穿了,他默默记下医生的叮嘱,一手里拎着那一大包药,一手牵着顾星见走出了医院。
今天是个明媚的大晴天,深秋朦胧的日光照耀在他身上时,他突然觉得好难过好难过。
他想象不到,在那么多个难眠的夜里,顾星见该是经受着怎样的煎熬和折磨,又是怎样不可忍受的痛苦,能让她放弃生的本能,动了自杀的念头,并且真的付诸了行动。
而他虽然无时无刻不在她身边,却对这一切全然不知。
巨大的愧疚和悲伤将他包裹,但他都忍下了,他暗暗发了誓,他一定会陪着小星走出来,那颗黯淡下去的星子,一定会再次闪耀。
之后几天,顾星见都会乖乖接过沈屿风按时递给她的药,去看心理治疗师时,也是从一开始的一言不发,到现在能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上半个小时。
虽然这中间,她也会突然情绪失控,有时是在午夜,有时是在清晨,她会突然甩下手中的一切,蹲地大哭,但每一次都有沈屿风陪在她身边,将她一遍遍拉入怀里,轻抚着她的长发,在她耳边对她说:“没事的小星,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一切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再后来,她崩溃的时候越来越少,医生也会在复查后告诉沈屿风,小星的情况在渐渐好转。
沈屿风有时会觉得很不真实,他不知道哪样是更糟糕而哪样表示在好转,只是看她再也没有自杀的冲动,也再没有动手伤害自己,他才渐渐相信,小星真的要好起来了。
顾星见和沈屿风一起休学这事,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远在大洋彼岸的韩维那小子的耳朵里,他第一时间打了电话过来询问,不明真相的他第一句话就是打趣他们两个,说是沈屿风和顾星见两个人闪婚了也不告诉他,当真不仗义。
沈屿风却没心情跟他开玩笑,他这一段时间是累的,更是压抑的,但顾星见患上抑郁症的事情,他没打算告诉任何人,就只和他说,是小星心情不好,他陪她散散心。
韩维倒也没再多问,想了一会儿后给他支了一招,说是让沈屿风给顾星见过个生日,来个surprise,应该能让顾星见开心。
据韩维所知,这两人虽然关系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似的,却很奇怪的,谁都没给谁过过生日,沈屿风的习惯他是清楚的,从小就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嫌弃过生日麻烦累人,也就一向不许人来给他过生日,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再出席别人的生日,韩维一琢磨,他肯定是连小星哪天过生日都不知道。
作为一个苦苦暗恋人家十几年的舔狗,这样的行为可真是太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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