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齐舟默默地绕道过去,也想看看村子里的情况。
“这些银子赔您水和罐子,婆婆,这村里到底怎么了?怎么只剩下女人和小孩了?”齐栩在树林边一间破败的土屋前追上暗自哭泣的老妪和仍在叫嚷的小孩,将一个小荷包塞到老妪手里。
老妪倒出荷包里的银子,足有四两多,大惊失色地要还给齐栩,道:“姑娘,使不得,看你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我怎么能要呢?”
“收下吧,她是我丫环,是我要她给你的。”跟上来的冯嫣说道。
齐栩知道冯嫣的用意,回头报以微笑的眼神。
老妪确实需要银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了下来,说道:“谢谢两位好心人,也不是我们贪心,这些水是从七里外的山谷里取来的,要走上好一段山路,如果军爷不愿多给,我也不会强求的……”
“那个兵头就是个王八蛋!不用理他。你家里的男人呢?”齐栩怒道。
“我们这里原本有三十几户人家,可是两年大旱,种的葡萄都旱死了大半,能搬的都搬走了,现在只剩下六户,二十余口人了,靠着给往来的行人送些水才能过活,可怜小孩子都吃不饱。男人都去嘉峪关修长城了,那里不仅有吃的,每天还能领几十文钱,可都好些日子没回来了。”老妪哭诉道。
“这个月底应该就能回来了。我们路过嘉峪关时听说的。我走了,你们保重。”齐栩道。
“怪不得你身上会一文不名,原来这么冲动,也不给自己留点,喏,这个你拿着。”返身回去时,冯嫣掏出几两银子往齐栩手里塞。
“那我不客气了,到马场再还你。”齐栩道。
“我不是还欠你工钱嘛。”
“我知道你们这趟镖攒不了几个钱,照你这样结工钱不得亏死啊,别说了,算我欠你的。”齐栩道。
“对了,我怎么没听说城墙这个月就修好了?”冯嫣问道,她基本上一直就在齐栩身边。
“我被叫去问话时听到的。”齐栩搪塞了一句。
“大哥哥,我娘说家里没水了,这粒银子还您。”不远处传来小孩子的声音,齐栩、冯嫣侧头发现几丈外躲在大树后的贺齐舟。
贺齐舟尴尬地看了眼两人,转头接过小女孩手里的碎银道:“那你能不能再帮大哥哥一个忙?”
“好啊!”小女孩道。
“大哥哥在路上捡到银子了,这袋钱是个大财主丢的,你分成六份,平分给村里每家人家好吗?”
“我娘说不能随便收人家银子的。”小女孩道。
“那你们以后看到穷人就少收点水钱行吗?”
“好的,我去和娘说。”小女孩转身又跑进不远处的屋子里去。
“充什么大爷?讨厌!”齐栩怒道,拉着冯嫣加快了脚步。那袋银子少说也有四五十两,倒把冯嫣给看傻了,还真是看走眼这个家伙了。
贺齐舟已经有八成把握确定齐栩就是许暮了,用钱方面,自己学乖了点,没想到那家伙还是老样子,便兴冲冲跟了过去,道:“好歹我领的薪俸比你多多了。”
齐栩道:“听不懂你说什么,滚远点!”
“滚就滚!”贺齐舟愈发肯定齐栩就是许暮了,见她伤差不多应是好了,心中落下一块大石,喜孜孜迎着开拔的车队尾端而去。
“你们肯定认识!”冯嫣道:“你跟我老实交待!”
“能不能替我保密?”齐栩也不好意思一直骗冯嫣,对方可是对她交心交底的。
“能!能!”冯嫣昨晚住进内城一开始是怀疑魏公子安排的,后来晚餐时就发现肯定不是魏辰良,现在想来应该是沾了身边这个穷困潦倒的齐栩之光了,又见贺齐舟忽然变成了四脉,好奇心一下子爆发出来。
“到时也要替那个家伙保密。”齐栩道。
“他还有秘密?好好好。能不能现在就说?”冯嫣道。
“不能!”
“好的,晚上晚上。”
……
之后三日,车队出玉门关,转而一路北上,道路从荒原戈壁变成了崎岖山地。
贺齐舟喜忧参半,难得的几次碰面,齐栩虽然对他还是冷若冰霜,可仍愿意时不时与自己顶上几句;冯嫣看自己的眼神好像有了很大变化,从一个调戏小弟的大姐,变成了一个温柔可人的小妹;魏辰良派人来试了他两次,有一次被绊了一大跤,额头都磕破了,暂时算是减少了对方的疑虑。
“翻过那个山丘就到了,回去可就轻松多了!”朱贵指着前方的小丘对着身边的贺齐舟说道,运送粮草不怕被打劫,就怕被烧掉,如果是开战之时,运粮人失职可是要掉脑袋的,即便在平时,也是一项大罪,如今安全抵达,当然会大大松一口气。
贺齐舟见这里都是一些寸草不生的低矮山丘,不禁好奇地问道:“此处真会有一大片草原?”
“走,上到山坡就能看到了!”朱贵拉着贺齐舟快步跑上小丘,下面是一个庞大的山谷,斜阳下,一大片高低起伏的碧绿映入贺齐舟眼帘,遥远的山谷对面,山坡上是成片的森林,一棵棵高大笔直的树木像是一把把收起的伞,成群结队的马匹自由地在草原上游荡。
“这就是大草原吗?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草原呢。”贺齐舟并不想掩饰自己的心情,大齐能有这么一快草原实在是令人愉快的事情。
“草原是草原,要说大?呵呵,你以后有机会去关外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大草原。”朱贵道。
“你去过?”贺齐舟好奇地问道。
“大概像你这么大时跟着大军和土玉浑的部队一起出去过,后来败退下来,马都没了,当步军又不愿意……唉,不提了。”朱贵感慨万千。
“那你也不应该是个伍长啊?”贺齐舟问道。
“运气差,当百户时出过两次错,上面又没人,能活下来就不错了,不谈了,走吧。”
长长的车队如一条细线,自坡顶缓缓深入谷底,连续穿过两道由军士把守的栅栏后,人车分离,车队的人随一队军士去宿营的兵舍,而草车则交给由上百名军人组成的队伍。
朱贵道:“草仓和粮仓是重地,一律不准外人进去的,所以下坡后都不用搬草,马场自有人负责,明天再在第二道栅栏那里等着取回骡车就行了,不过你应该能在这里安顿下来,养马兵的饷银很高的,只是要耐得住寂寞。”
“做什么事都不容易啊。”贺齐舟感慨道。
“对了,你看到第一道栅栏后的营帐了吗?那是马场将官的前哨,你要找人可以去那里问问。”朱贵道。
贺齐舟道:“我好像看到魏辰良和冯嫣都往那去了。”
“嗯,守将大帐旁就是客房,魏公子当然不会住兵营的。”
“朱大哥那我就不随你们去兵营了,先去找找我那亲戚,咱们有缘再见了。”
“好!有缘再见,希望你别跟我们回去!”
贺齐舟牵着大黄马,背身朝那营帐走去,远远看见一个着四品武将官服的军官躬身陪在魏辰良身边,往营帐内走去,后面跟着魏辰良的五个随从,再后面是马通、冯嫣和齐栩,贺齐舟加快脚步,追上落在最后的齐栩两人,讪笑道:“齐姑娘、冯姑娘,又见面了。”
“去去去……”齐栩不耐道。
“你不是一直在后面看着我们吗?怎么说又见面了?”冯嫣回头笑道。
“我的意思是你们又见着我的面了。”贺齐舟反正天生皮厚。
营帐前两名士兵拦住冯嫣等人去路,其中一人道:“你们是安西镖局的?不是说好只能有两人去客房吗?”
“哦,我是这趟镖的总镖头,这是我外甥女,就我们俩是镖局的。”自从上次冯嫣被单独请进内城后,马通可不愿意再和那些手下挤一起了,担心冯嫣拉上半路交的那个朋友,劝自己去兵营,所以抢先答道。
齐栩退到一边,将贺齐舟晾到前面,贺齐舟有备而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说道:“我来此处找一位亲戚,这是西河县令写给刘千户的信件,麻烦小哥转呈一下。”
那军士见贺齐舟好像有些背景,脸色好转了许多,道:“稍等一会,对了,这位是你同伴?麻烦将面纱去掉好吗?”
“是我同……”贺齐舟正想求情,却被齐栩打断:“我是嘉峪关过来的,这封信麻烦立即转交刘磊,迟了小心军法处置!”说完轻蔑地看了一眼贺齐舟。
那士兵刚想叫出“大胆”二字,但见齐栩神情自若,硬生生将两字收了回去,暗道:好!我现在就去通报,如果敢耍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周通这下可傻眼了,后台是县令也就算了,这个齐栩居然敢直呼千户大名,那是什么路数啊?
千户刘磊这些日子可是一直在担惊受怕,好几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没想到天快黑时又收到了魏二公子的拜贴,便让下属稍稍拦住对方一会,匆匆忙忙换上官服迎了出来,幸好对方看上去还挺好说话,刚刚领着魏公子跨入帐门,手下看门的什长就大呼小叫地追过来:“大人,有嘉峪关急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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