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大师伯,您将来说不定也能当掌教,您就住掌教仙尊那间吧。”
“这是为何?我只是俗家子弟,如何当得掌教?那间屋子只能掌教住吗?”
“不不,只是仙尊住过后,贫道觉得不便俗人再住,老道便存了起来,有过往的道友和信众,也好带他们去瞧瞧,替小观再多攒些香火……大师伯,贫道也好生劝您一句,早日入了道籍,执掌国教,受着普罗大众的膜拜那是何等风光……”
“他宁愿被一人管着,也不愿管着万人,道长您快点吧。”江大民料定贺齐舟不会去俗。
“行行。”老道将灯笼交到江大民手上,自腰间取出钥匙,一边开门一边说道:“上回仙尊来时说,三十年前,此观仍是好好的,没想到现在破败如斯,便托人来修了修,好像托的还是个王爷,从那以后,本观每月初一都会匿名收到五两银子,老道猜肯定是那个什么王爷派人送来的。”
小屋一丈宽、两丈深,一床、一案、一几,灯光扫过之处,果然纤尘不染。贺齐舟见几上还罩着个竹筐,里面有碗有筷,还有个茶壶,不禁问道:“不是说不住人吗?”
“此乃仙尊用过之物,贫道贡在此处的。您用过的茶盏,老道也会存着,有朝一日您登上大位,再供起来……”
“不用,不用,我只是个俗人,俗人。”贺齐舟尴尬劝道。
“这是什么?怎么也盖起来了?”贺齐舟指着墙角的竹篓问道。
“哦,里面有仙尊写坏的墨宝。”
“那个呢?”
“挠过痒痒的如意。”
“床脚下的是什么?”
“穿坏的布鞋。县里的道友还曾质疑过真伪,可老道是实诚之人,不会在意世人眼光。”
“茅房在哪里?”贺齐舟又问道。
老道讪讪道:“那里没、没供什么。”
“我只是想解个手。”
“哦,哦,在前院。大师伯您自便,旁边一间是留给挂单道友的,和这间一样摆设……”
“也供东西了?”许暮问道。
“没有,没有。只是没有灯火,还请诸位见谅。”
“没关系,您老早点歇息吧。”贺齐舟急忙打发走天衡老道,说道:“我先去解个手,怎么住让许暮安排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你是大弟子,当然住仙尊的洞府,江大民,你们俩也沾点仙气,记得别弄乱了仙尊的宝物。我就住隔壁那间吧。”许暮急忙说道。
“大哥,我能不能住马车?”
“我也去。”江大民道。
……
天刚亮,强哥就来到道观,贺齐舟正在井边洗脸,昨夜终究还是三人挤个小床,旅途劳顿之下,鼾声奏鸣之中竟也睡得挺香。
强哥说,县里的民夫大多在山上了,七百余人手中共有欠契近两万两,这两年折扣兑出的欠契也列了个清单,三万两左右,折去了差不多一万多两。
贺齐舟道:“强哥,麻烦您再去通知一下,就说我在这里收欠契,按五折收,除了上个月开出的欠契不收,其余全收。如果能通知到县里其他不在山上之人的,也都互相去通知一下,另外这份打折兑出欠契的清单能补多齐就补多齐,记得这件事要悄悄干。”
“不行啊大人。”强哥急道:“这两年有新规定了,如果不是那些收契人交上去的欠契,县衙根本就不认的,有两个投机取巧的家伙,像您一样,用比收契人高的价格收了我们手中的欠契,最后都赔本卖给了收契人。”
“这个你不用担心。”贺齐舟道:“只是我身边暂时没有银子,但先要拿到你们的欠契,我预计最迟六七天以后可以将银子兑给你们,不知你们愿不愿意相信我。”
“相信,我这就去悄悄通知!不过你可要小心一点,那些收契人背后都有人的,上回抬价的两人就被打得很惨。”强哥道。
“记住,在这里收契的事不用瞒着什么,记录这两年村民折扣卖出欠契的事要悄悄干,懂了吗?”贺齐舟再次重申。
“懂了。”强哥也不再多问,既然是老道士的大师伯,本事自然不会小。
此后两日晚间,陆续有民夫前来交契,许暮负责记录,江大民负责保管,而江大民的手下不知去向。预借的欠契,算下来已有两万三千余两,而强哥也交来了两年中折扣卖出欠契的数目,一笔笔列得清清楚楚,共计三万五千余两,其中折去的数目是一万三千两。
第三日午后,道观中来了三个陌生面孔,贺齐舟认出其中一人为上次见到过的收契人。来人倒也客气,开门见山地说愿意加价半成,从贺齐舟收上收走所有欠契。
贺齐舟的要价是总额八成,否则免谈。
三人悻悻而归,但也没说什么狠话,像是知道贺齐舟的身份。
第三日晚间,强哥又带人交来二千两欠契,说是全县民夫能找的都找过了,手上除了上月开出的,几乎都没什么欠契了,只是言谈之中,颇显焦虑。
贺齐舟知道他为何担心,那些人的生计几乎都交到了自己手上,但现在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是让他再等上几日。
第四日早上,有衙役到三元宫,说是知县得知刑部官员住在观中,便想邀贺齐舟去县城居住,另外还有要事相商。
贺齐舟并不着急,说是山中有利自己养病,如果知县有急事的话,可以择时到此相商。没想到那名面相干练的赵知县下午就带着师爷赶了过来。
“不知赵大人有何事要与晚辈相商。”大殿后的小院中,正在晒太阳的贺齐舟邀赵和光坐下讲话。
“还未请教大人尊诲。”赵和光谦卑问道。
“区区小卒,何足挂齿。”齐舟道。
“这位公子,此地乃本县所辖,还望公子报上名诲。”一旁的师爷插话道。
“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只是什么?”师爷问道。
“只是如果我报了姓名,那有些话就谈不下去了,估计赵大人您这一趟还跑出毛病来了。”
赵和光摆摆手,让师爷别再插话,道:“下官实在好奇您为何去而又返,晋阳城里的公差还没办完吗?”
“已经办完了。”
“那……”
“大人,您就直说此行何事吧。”贺齐舟道。
“好吧,既然如此,下官就实话直说了。有收契人向本官报告,说您已经收下大部分民夫手中的欠契,而且是以五折的高价……”
“五折很高吗?”贺齐舟反问。
赵和光并不理会,继续道:“你还允诺几日之后便可兑现银两,下官不知您如何兑付?”
“您不是来了嘛。”贺齐舟微笑着看向赵和光。
“放肆!”师爷忍不住叫道。
“叫他闭嘴!”贺齐舟冷冷看了眼一旁的师爷。
“师爷先别说话了。”赵和光已经看出来者不善,在没摸清对手的底细和意图时,不敢轻易翻脸。
“你的意思是要拿欠契到县里兑现?可县里哪有这么多银子……”赵和光并未以工部尚未下拨银两推搪,显然也预料到贺齐舟已经知道工银下拨之事。
“我这一趟可是苦差使,事情没办妥不说,不巧还受了点伤,说不定回去还会被老爷苛责几句,这么老远总不能白白跑一回吧,再说也总得照应一下帮忙的两位兄弟……”贺齐舟的身后站着许暮和江大民。
赵和光一听,心中稍定,对方既然求财,那还有得谈,暗骂一句京官果然奸恶,明明也是诈财,做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口中却道:“想必公子是听到什么消息,只是本地可能和其他县略有不同,您看这样如何,下官可以想办法去筹足银两,以六折全数收下……”
“八折。”
“公子,太贪心可不好。”赵和光道。
“太贪心确实不好,所以我也想着替那些百姓多要两成。”贺齐舟冷笑着看向赵和光。
“公子确实好手段,先抛个一千两赢得那些蠢货的信任,再狠狠咬上一口,你就不怕被人知道吗?”
“赵大人都不怕,我怕什么。挑明说吧,来时我还纳闷,向户部要了几回银子都说没有,推说是都给工部还欠银了,一开始还不相信,亏得在路上碰到了工部的人。”
赵和光开始流冷汗了,果然是京官!没想到自己那点蝇头小利还被人给盯上了。“既然如此,我也说句实话吧,还欠了多少银两我心里也有数,你要八折,我实在给不起。”
“不会吧,听说赵大人在知县任上也好几年了,这些区区小数会拿不出?”贺齐舟道。
“公子何必明知顾问呢?不上下打点,我怎么可能太太平平做成此事?六成半,再多真拿不出了。”
“八成,听说光这次拨下来的就有一万多两。”贺齐舟淡淡说道。
“你又是如何得知的?”赵和光惊呼起来,银票上午刚刚收到,现在正在钱庄兑取现银呢。
“我还要回去交差,就算以养伤为借口,也多住不了几日,实在不行,我就拿着欠契去工部要了,说不定还能升我个一级半级的。”贺齐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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