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齐舟忽然想到昨夜经过一个平缓的水潭,那里有片石岸较为宽大,便又退了数里,找到那处浅滩,准备调息后夜间再走。傍晚时分,浅滩边的深潭水流渐息,贺齐舟早就发现了潭中有盈寸的小鱼,没想到水势平静下来后,幽深的潭水里居然还有几条逾尺的大鱼!
贺齐舟已经想好了捕鱼之法,从早已破烂不堪的囚衣上撕下几根布条,用嘴和右手接长后缚于匕首上,然后再用飞刀扎鱼!
对于水中视线的问题,从小用石块打鱼的贺齐舟早已掌握其中诀窍,见一条大鱼向上游动,待其稍稍静止后,便算好角度,果断出手,被射穿脑袋之鱼,扑腾了两下,便被扯上了岸。
只是一柱香时间,水潭中超过巴掌大小的鱼全都上了岸。生火的时间远远超过捕鱼,贺齐舟双腿夹住枯枝,用一只手握着削尖的树枝反复上下摩擦,直到天色黑透,力气用光,那可爱的火星才点燃了枯叶……单手生火,简直比在奇寒的漠北戈壁上生火都要难上百倍!回报当然也厚,那十几条鱼烤过后,足以支撑个两三天了,火堆边过夜,还能烤干身上的衣物。
吃饱了肚子,酣睡一夜后,总算涨了点精神。天色微亮,趁着水位最低的时候,贺齐舟拎起用布条串好的烤鱼,加速往北寻找上山之路。走了三天,好几次发现有斜坡可以上行,但走出一段后又被峭壁所拦,只得回到河谷继续向北探路。
总算在第四天中午,河岸边的山势见缓,贺齐舟一鼓作气,顺着险峻的山势爬了上去。站上距河面约四五十丈高的小山山顶,贺齐舟简直有种想哭的感觉,放眼望去,四周都是起伏的山峰,一座高过一座,哪见什么人烟,更别谈道路了。
贺齐舟盘算了一下,沿河岸走了四天,每天二十里左右,虽然河道稍有曲折,但总的还是一路北行,故官道应该在正南方向不足百里的地方,自己只要往南走总会寻到道路!思罢便砍了根树枝充作拐杖,一头削尖,随时可用作长矛捕杀森林中的猎物,身边可是已经没有任何食物了。
本以为走个两三天便能回到官道上,但现实却远非如此。一座座高大的山体逼得贺齐舟行进的方向越来越偏向西方;一条深遂的山涧也使贺齐舟往西北方多走上两天;山中的迷雾往往要到午后才能散去,雾中行走,都无法判断方向;为了填饱肚子,追踪猎物的足迹,甚至一天下来还会倒退个数里……
所以一个半月后,贺齐舟发现,自己还是在群山之中。当然,四周的变化还是有的,一路上的地势好像越走越高;猎物越来越难找到;树木都变成了那种长着苔藓的松树;唯一感到欣慰的是,漫山的杜鹃竞相绽放,爬到一座山的顶峰后,四下望去,真有种美不胜收的感觉。
好事成双,看到美景的时候,贺齐舟又发现了炊烟!西南方约十里的山坳里,浓雾已经散去,阳光下一缕袅袅的轻烟,就像是引路的仙子,让贺齐舟兴奋不已!
高兴归高兴,身体却有些不适,爬上这座大山的顶峰时,那种胸闷的感觉竟远超在阿尔泰雪顶时的感受,是这里更高?还是胸口的伤在作祟?贺齐舟不想再过多停留,直奔炊烟升腾的地方而去。就在前方那个“小山头”的背后!
两个时辰后,从巳时变成了未时,贺齐舟站上“小山头”,发现山谷中空无一物,而前方还有座更小的山头!炊烟早已散去,会不会在那里?无奈之下,贺齐舟继续翻山!
又是一个时辰,行至更小山头的山腰,忽然传来斧斫之声,贺齐舟循声而去,在疏林里,总算是看见了一个活人,那可是差不多一个半月来看到的唯一一个活人!欣喜之余,贺齐舟一瘸一拐地冲了过去,口中大叫起来:“嗨——”
正在砍柴的樵夫在寂冷的深山中忽然听到近处一声大喊,又见一人持“棍”向自己快速冲来,一眼望去那人破烂的衣衫下是乌黑的铠甲、板结的头发遮住面宠,特别是“冲锋”前的那声大叫,顿时被吓破了胆,丢下斧子就往后山逃去!
“我不是坏人!就想问个路!”贺齐舟急忙大叫道。差不多吼破了嗓子,才将那樵夫喊了回来。
小山头后果然有几户人家,山坡的阳面上开垦了梯田,那几户人家垦猎为生,勉强能混个温饱,人也好客,贺齐舟借住了三天,问清了官道的方向,讨要了两身衣裳,那几户人家还争相送了贺齐舟一袋干粮、一壶米酒、数钱银子。
当然,别人那么大方,更主要的原因是贺齐舟在三天里帮他们砍了两千斤柴;猎了一头大野猪、十几只山鸡;还从水塘里扎了几十条鱼。那些山民远远看着贺齐舟背着野猪一样大的柴堆,同时一手拖着柴堆一样大的野猪时,连眼珠都快要掉出眼眶了,这个又瘦又瘸还断了一条胳膊的要伙,力气大得简直就不像是个人!
在山中穿行四十余天,贺齐舟的内伤恢复了大半,肋骨、肩胛的骨裂基本长实,左臂还是提不起力气,也不敢乱动,仍旧挂在胸前。因为每天都要走数十里甚至上百里的山路,脚踝的伤好得很慢,所以看上去仍是一瘸一拐的。参苓丸只剩最后两颗,不敢再服了,要等救命的时候再用。功力差不多恢复到五成,提些重物自是不在话下。
贺齐舟原本的计划是找到官道,然后去此行的终点——石渠镇报到,接下来是北上西宁找秦王还是借马返回洛阳,那就视情形而定了。这些天行走的方向大致还是对的,据猎户所指之路,只要再往西南前进,翻过三座山头就会在山脚下找到官道,最多一日路程,而从官道西去石渠镇,则仍有百余里要走。
好吃好睡了三日,贺齐舟整装出发,午后就翻越三座小山,找到了那条久觅不得的官道。见时候尚早,便继续沿官道西行,道路两边都是那种直插云霄的高山,超过山腰的地方已经很少有树木生长,倒有点像是在安西马场所见的山顶草甸。
走出十余里,往来没见着一个人影,脚下的路虽有起伏,但总的来说,就是在不断地上行,前方是座高大的山丘,官道自丘上而过,贺齐舟担心找不到木柴生火,又见路边树林里有块平整的土地,地上还有成堆的灰烬,想必是行人露营之处,所以,虽然天色未暗,仍觉定在此露宿一夜。
生起火堆,就着米酒吃起面饼,这日子比之像无头苍蝇一样地穿行山里,可要舒坦多了。火堆上还烤着一只硕大的兔子,一路上经过的草地多了,也不知为什么,可能是饿怕了,忍不住就用飞石逮了一只,烤肉的香气没多久便弥漫开来。
“大哥,好香!”
“走,快去看看。”
半里外的官道上忽然传来车马的声音,寂静的山里,贺齐舟连远处的对话声都听得一清二楚。本想着是否要避一下,但实在不忍心放下快烤熟的兔子,便眼瞅着六名壮汉和两辆马车往自己的方向走来。
“大哥,烤兔子!可咱们的营地被人抢了!”走在最前头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拉马自官道拐入这片树林,一眼就看见了烤火的贺齐舟,便对身后坐在马车上的壮年男子叫道。林中平地不过三丈见方,贺齐舟居中而坐,确实让他们很难扎营。
两匹低矮的蜀马各拉着一辆无顶的板车,被唤作大哥的壮年男子笑道:“抢了就抢了,咱们靠边一点不就行了。”
那壮年跳下车来,走向贺齐舟问道:“小兄弟,待会向你借个火种行吗?”
贺齐舟急忙站起来道:“还借什么,我多砍了些柴,够烧一夜了,你们要烧煮东西的话,多添一点柴火不就得了。”
“哈哈,谢谢小兄弟,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壮汉笑道。
“喂,小子,你这兔子……”
“你才兔子呢!”领头牵马的少年言语骄横,话到一半就被贺齐舟打断了。
“我是说你这兔子这么大,能不能分一半给我们?”少年脸一红,见没人替自己撑腰,语气稍稍缓和。
壮汉忙道:“放心,我们会给银子的,你是山里的猎户吧?”
“嗯,算是吧。”贺齐舟点了点头,撕下一个兔腿,将剩下地全都塞到那壮汉手上,道:“给,要什么钱啊。对了,我想去石渠镇,沿官道一直走没错吧?”
“呵呵,没错。你那米酒一看就是山里人自己酿的,平时还喝不到,能不能匀一点给咱们?”壮汉仍在提出要求,第二辆马车也推了过来,停在林中,车边几个汉子都聚了过来,好像全是忍不住要流口水的样子。
贺齐舟虽然有些不舍,但见对那汉子看上去颇为豪爽,又问得直白,也不好意思推托,小葫芦里本就装不了多少,淡得像水的酒只当解渴用的,自己一口气就能喝完。眼下也喝了不少了,便递上手中的葫芦道:“给,就这么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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