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有些眼熟,山势平缓起来,凭着来时的记忆,贺齐舟知道,快出巴州境界了。青山遮不住!自己如那奔流东去的河水,两天来已将无数的青山抛于身后,过了身前这座小城,就到了汉中,之后的路可就要好走多了!只是这时间……

    “开门!开门!”贺齐舟觉得自己已经很大声了,只要叫得稍微响一些,喉咙就像火烧一样地疼,但烧了几遍后,小城的大门依旧紧闭。暗夜中,护城河上的吊桥高高地挂起,像是一张微微收拢的大嘴,而城头的一对灯笼,就像巨大怪物的双眼,无情地注视着城外那个吼不响的驿卒。

    贺齐舟狠扇了一下耳光,刚才怎么一下子恍惚了?竟将城门看成了怪物!驿站在城中,路也只能从城中过!不管了!已经不停赶路超过两天两夜的贺齐舟强提一口真气,一步越过四丈宽的护城河,两三下攀上城头,城上的两名守卫鼾声震天,城门左后方就是一个小小的兵营,几匹军马正在啃食着夜草。

    还找什么驿站?贺齐舟也不多言,从城楼上拔了一支灯笼,直接飞身下城,撞开篱门,解下两匹壮硕的军马,装上马鞍,径直向东门方向冲去。夜阑人静,惊马的嘶鸣一下子让酣睡的士兵从梦中惊醒!城头的卫兵见有人偷马,开始大喊大叫起来,军营中冲出数名衣衫不整的军士,还没等他们明白怎么回事,贺齐舟已经快要冲到东门了。

    马蹄声同样惊醒了东门的守卫,贺齐舟将竹筒制成的背囊转到身前,灯笼映射下,一片红光。

    守卫看清了贺齐舟驿骑的样貌,匆忙打开城门,放下吊桥,但一看马匹竟然是城中的军马,急忙又停下了手中的绞盘,此时西门的追兵也打马将至,“抓贼”的喊叫声大起!

    贺齐舟见两名门卫竟然开始向上收起吊桥,急忙飞身而起,用巧劲将两人踢翻,没人把控的吊桥“嘭”地砸向地面,砸起无数泥浆。

    贺齐舟回到马上,迅疾冲出城门,接下来就全靠马了!身后的几骑追兵在跑出数里后便被甩得没了影子。一路的飞奔溅起无数泥浆,背囊上的朱封在暴雨冲刷上早已看不清半个字,现在又覆上了一层污水泥浆。而沾上朱墨的那身驿服更是惨不忍睹,已无人能分辨出这是驿卒的差服,若不是手中还有加急的令牌,之后的几个驿站差点都不愿提供马匹。

    第三夜,道路状况最好的一夜,但也是最难熬的一夜!虽然粒米未进,一路狂颠之下,在马上居然吐了两回,吐得胆汁都出来了,比上次喝醉还要难受;更加无法忍受的是睡意,两次从马背上掉落后,磕破了眉弓和颧骨。

    长夜难熬,但贺齐舟还是希望夜更长一些,已经是三月二十六了,还有那么多的路要赶!远方一轮红日正缓缓升起,映出一座大城的轮廓,一座很大的城——长安到了!

    ……

    “新娘来了!新娘来了!”也不知谁叫了一声,空空荡荡的前院一下子挤满了人,互相簇拥着看向门口。

    萧蓟雄身着一套崭新的一等侯爵吉服,宝蓝色绸袍上九条栩栩如生的威武巨蟒呼之欲出,腰系七星玉带、头顶七梁冕冠,加上本就威仪的相貎,直教人觉得神彩飞扬、意气风发。

    十二抬的大花轿,精致华美到无以复加,缓缓在大门前停下,轿边纯白色的大马上跳下一个高大男子,一身黄色吉服,胸前四爪金龙吞云吐雾,冕冠上两根高高竖起的金黄翎羽,随着微风得意地轻轻摆动,那张迷死无数少女的俊朗脸庞此刻正展露出自信的微笑。

    迎上一步的萧蓟雄在儿子面前,顿时失了风彩。

    “还愣着干嘛,还不请新娘子进屋?”一身锦绣华服的姜琳就站在萧寄怀身边,提醒了一下有些愣神的萧寄怀,相当年,虽然贵为公主,但嫁给萧家世子时也未曾如此隆重。

    萧寄怀急忙轻轻掀起轿帘,早就守在轿边的喜婆请出新娘,轿中走出的女子一身红装艳如东升的旭日;金线缂丝绣成的彩凤振翅欲翔;身前的霞披灿若朝霞,两枚羊脂白玉雕成凤形的坠子悬于霞披下方,随着新娘的莲步轻启,发出悦耳的颤鸣,门外的华美让门内的看客不停地发出惊呼之声。

    目不能视的新娘苗条修长,一手搭在喜婆的肩上,跟在萧寄怀身后自仪门而入,前院众多看客纷纷闪向两边,让出一条通道,“天作之合”、“神仙眷侣”的喝彩声不绝于耳。

    大门外的萧蓟雄夫妇迎来了许暮的双亲,萧蓟雄笑道:“漠烟啊,这就算是进门了,以后咱们可就是一家人了。请!”

    许轻寒轻轻点了点头,道:“小雪以后就拜托畅言了。”

    “琳姨。”张铃则向姜琳微微一福,对方和自己的母亲同为公主。

    若说这世上有谁最不愿意看到张铃,姜琳绝对可以排进前三,正是张铃几次三番推掉了与萧蓟雄的婚事,自己才捡到了这个“便宜”,成为当时最被人笑话的公主,但如今萧家如此看重对方的女儿,自己当然不能展现出丝毫的不快:

    “说什么胡话呢?以后就是平辈的亲家了,走,快去里屋歇着吧。”说完不由分说地牵起张铃的手,热络地往屋内走去。

    两对夫妇并排而行,许轻寒夫妇的着装仅仅是富贵一些而已,不可与萧氏夫妇相提并论,但无论从相貌还是气势,没人会觉得他们会输于萧家半分。

    许暮雪唯有搭在喜婆肩上的一只手半露在外,萧寄怀看着那雪白无暇的柔荑,不禁有些怦然心动。

    经历了北周漫长的寒冬,许暮雪几乎一直裹得严严实实,这两个月来更是足不出户,那双略微晒黑的素手,如今也恢复了最初的样子,只是那个执子之手的人呢?许暮雪不敢再多想什么,该流的泪已经流过了,以后就要让该流血的人流泪加流血了!

    ……

    “八百里加急!”除了痛,贺齐舟自己都没听清嘴里在叫什么,那些城门口的守卫自然更听不清了,立起的枪林,将城门堵得严严实实,长安城哪有这么好混的?

    直到贺齐舟走近了,展示出加急的令牌,让对方看清泥浆下确实是驿服,这才被放行。当然贺齐舟低声说出的那句话,也让城门卫兵不敢不放:“军情紧级,延误者死!”

    东去洛阳八百里,疾驰在长安城大街上的贺齐舟不知道现在是卯时还是辰时,西宁危急,要快,还要快!贺齐舟知道这只是自欺欺人的理由,反而是冥冥中有个声音不停地在召唤自己。

    那个声音是如此地温馨悦耳,如此地动人心魄,让自己忘却了饥渴,忘却了疲累,也忘却了伤痛;让自己从睡意中挣扎出来,从困顿中警醒过来;每一次马背上的颠簸都让自己振作,每一缕阳光的照射都让信心充盈!“快来!快来!我在太阳升起的地方等你!”

    ……

    “齐王殿下驾到——”“陈皇贵妃娘娘驾到——”“诚王殿下驾到——”“太子殿下驾到——”礼部尚书在萧府大门外的叫声一声响过一声,萧蓟雄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几位宾客迎入第五进的侯府大堂,那里有最重要的宾客,不是皇亲国戚就是三品以上的大员。对此,礼部早有安排。第二、三、四进中都摆着宴席,越是尊贵的客人,越是接近第五进举办婚礼的大堂。

    此时的大堂内张灯结彩,人声鼎沸,那些难得出宫的嫔妃、贵人都聊得无比欢快,仿佛今日结亲的是自己的子女,而男宾们大多是高谈阔论,分享着自己高屋建瓴的治国大道。

    虽然大堂足够宽敞,但豪客挤挤一堂,仍是没有多少空余的位子。唯有一席没有一人入座,萧寄怀指了指那空着的桌子,问道:“卜大人,可知是谁还未来吗?”

    礼部尚书卜杭眉头微微一皱,道:“是土玉浑国的公使,原本他们来信知会,会派礼部尚书率团亲至的,不知为何迟迟未到,本官已经派人在廓城西门侯着了,希望还能赶上吉时。”

    萧蓟怀道:“嗯,再等半个时辰吧,反正戌时一到,婚仪按时进行。”

    ……

    “师父,大哥回来了!”柏崇兴奋地叫道,在柏永的带领下,石渠镇凑了两百余人的队伍,个个身怀武艺,已经打退了土玉浑叛军六次强攻,若非手上没有足够的兵器,柏永早就下令反攻了。

    柏永仍是站在西门,虽然小城已经被包围,但西门仍是敌方最方便进攻的地方,也是进攻最猛的所在。敌方人数虽多,苦于没有攻城器械,多以弓箭掩护,绳钩攀附,这对守军并未造成多大的威胁。

    柏永甚至故意让人放些敌军上来,方便抢对方的弯刀。而叛军则傻傻地以为,离攻破城池不过一线之隔,不住地下令强攻,两天多来,已经在城上城下损失了三百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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