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快到了,你们都退下吧,请嘉宾入座,双方父母、主婚人入座。”随着卜杭的叫声,玉门小筑的舞伎乐师鱼贯退出侯府大堂,众人纷纷就坐,堂外屋檐下则站满了未够资格进入大堂的宾客,成千上百条水柱正从宽广的屋顶直线掉落,形成一道壮观的水帘。
“请出新人……”土玉浑的使者终究还是未到,卜杭见各人落座,开始婚礼仪程。
新郎和新娘被带到了大堂中央站定,喜婆悄悄退去,拜堂的规矩已经在新娘耳边说过好几遍了,也不知这个木头一样的美人听进去没有。
大厅正北朝南的方位摆了四把交椅,分别坐了两位新人的父母,一对意气风发,一对神情焦虑。
“有请主婚人诚王殿下致吉言。”卜杭话音刚落,堂内堂外的嘈杂渐渐止住。
身着王袍的诚王移步到堂中,背着两对父母,面南而立,开始褒扬起这对新人的出类拔萃、这段姻缘的佳偶天成。
“……好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了,骤雨初歇、春宵苦短,两位新人快快行礼吧。”诚王足足说了一柱香时间,将世间最好的辞藻都用在了两位新人身上,好像也没人觉得有丝毫的违和。
卜杭清了清喉咙,大声叫道:“吉时已到,一拜天地——”
……
京城的门卫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只看了一眼那块加急的令牌,就放浑身被泥浆包裹的贺齐舟进城了,外廓可以跑马,外城只能走马,好吧,人跑行了吧!贺齐舟再次下马奔跑起来,雨停了,混身粘乎乎的贺齐舟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是雨水多还是汗水多,反正那股味道,可以将门卫熏到一丈开外。
廓城西门、外城西门,内城西门一路还算顺畅,暴雨过后,路上也没多少挡道的行人,全力施展轻功的贺齐舟转眼便到了皇城西门。
“停!停!怎么这个样子?”门前的锦衣卫统领捂着鼻子挡住了贺齐舟的去路。
“八百里加急!十万火急!”喉咙沙哑,声音含混不清。贺齐舟努力让自己的话讲得清楚一点,一手举着令牌,另一手将背后的竹囊移至胸前,只是朱封早就被泥浆覆没了。
还从没有人拿军情开玩笑,锦衣卫统领当然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所以虽然没看到朱封,但还是挥手让贺齐舟通行:“快走吧。”
贺齐舟径直冲了进去,一个头疼的问题马上浮了上来,“冀南侯府在哪里?”
“喂!你站住!东华门不在那里!”锦衣卫统领大叫起来,皇城收信的地方在东华门。刚刚进入城门的贺齐舟立即被前面的一队卫兵拦住。
“侯府,怎么走?”贺齐舟问道,一张泥脸只露出血丝密布的双眼。
“沿城中大道一路往东,看到街上停满马车、灯火最亮的那户就是!”锦衣卫统领忽然想到今日所有大员都在冀南候府,看来这个驿卒脑袋还挺好使,直接找管事的,好像更加证明了军情的紧急,急忙指明方向。
“不谢。”看着贺齐舟展开惊人身形,转眼不见踪影,统领大声说道。
“大人,他没道谢。”统领身边之人不识趣地提醒了一句。
“心声,蠢货!”
……
第三进的大厅内,只余下张晴柔、林川、杨山、刘骏之、乌尔汉兄妹六人,其余人都去了第五进,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没人愿意陪他们干坐在这里,错过这百年难遇的婚礼,所以那些不知道小雪与贺齐舟关系的武备馆贡生都纷纷涌入了后院。
“来都来了,我决定还是去看一眼!”张晴柔下定决心说道。
林川嘀咕道:“刚才说不去看的也是你……”
“你去不去?”张晴柔怒叱,虽然只见了一眼,但许暮的那套嫁衣还是惊艳到了自己,那好像是每个女孩梦想中是嫁衣。
“好吧,那就去看一眼。”林川只能点头。
“那还等什么呢,快走吧!”乌尔娜急忙起身,拉着张晴柔的手就往后院闯去,她更加好奇的是大齐的婚仪。
李若谷作为土玉浑世子,被安排在了第五进靠近主桌的位置,而武备馆的其他贡生大多都在第三进。刘骏之是次辅的幼子,原本也可以进第五进,是他自己主动提出来要和同年们聚在一起。既然两个女孩都去看了,剩下的四人也不愿意枯坐下去,一同往后院行去。
倾盆大雨已经完全收住了,屋檐下的宾客更多地集中到正门前的院子里,最后赶到的六人,只能站在院中,踮着脚尖看着大堂内正在进行中的婚仪。
“二拜高堂——一叩首——”卜杭口令叫得响亮,脸上却微微发烫,都替自己有些害臊,若不是太子强令,自己这个二品大员怎么可能屈尊替两个小辈主持婚仪。
许暮雪慢了萧寄怀半拍,转向北面后,朝着端坐交椅的四人,机械地下跪、弯腰、叩首
……
是这里了!长龙似的马车将整条街巷堵得严严实实,巷尾的大宅灯火通明,都映红了上方的浮云,贺齐舟咬了咬牙,在马车的缝隙中迅速穿行!
“谁啊?”“找死!知不知道是谁的车?”“什么人?给我站住!”……
贺齐舟冲进去时溅起了水花,擦碰到了车辕,惊吓到了马匹还有守在车边的车夫和侍卫,一时叫骂声不绝,几名站在巷内值守的锦衣卫,见一名“黑衣人”直冲侯府,也开始大惊起来,绕着马车,向贺齐舟围追堵截过来。
贺齐舟如何肯在这最后一刻放弃,强提一口真气,凌云诀催动步法如飞,冲破前方两人的堵截,冀南侯府的大门已经就在眼前。
“站住!”门外站着一人,同样低喝一声“站住”,却像是一声闷鼓敲在心上。
贺齐舟用力撑开已经有些不听话的眼皮,一张苦瓜脸映入眼帘,我去!萧杰!成宗!
“让路!八百里加急!”贺齐舟只能再次举出那块可以在公门一路畅行的令牌,追来的六七个锦衣卫见状,都有些不明所以,纷纷收住了脚步。
“滚!这里是私宅,送信去衙门!”萧杰又不是公门中人,今日的任务就是看门,自然不会吃这一套,说话时用袖掩鼻,这么近的距离实在是受不了对方身上的那股酸腐味道,也不知哪来的苍蝇此时正在止步的贺齐舟头上飞舞。
苍蝇大概是马身上的吧,也不知是从哪个驿站就跟来了,说不定还从没苍蝇能飞这么远……“啪!”贺齐舟重重地打了自己一记耳光,心想,怎么又胡思乱想起来了,不行,我得想办法进去!
贺齐舟的这一掌没怎么赶走苍蝇,但将头发上、脸上的泥浆都击飞起来,溅到了萧杰捂住口鼻的袖口。
萧杰怒道:“打死自己也没用,快滚,别逼我出手!”
“我打苍蝇。”贺齐舟想到办法,转而走向巷尾,但那里可是死胡同。
“喂,你到底是什么人?”锦衣卫不敢大意,再次逼近。
……
“三叩首——夫妻对拜——”随着卜杭拉长的话音一落,许暮雪慢慢起身,转向对面的萧寄怀。袖中藏了张昨晚就写好的纸条,上面是一个条件,也是一个承诺:“杀了害死贺齐舟的凶手,我们才能同房。”
堂内堂外,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了一对新人身上,看着他们相对着跪下,弯腰、低头……
卜杭仔细地看着,只要两人的额头触及绣垫,就要喊出二叩首了,三叩首后,送入洞房,自己的马屁也就算是拍完了。萧寄怀碰到了,许暮雪还差一点……
“等等!”所有人都在摒息看着对拜的新人,堂外那喊声并不响,沙哑地近乎苍老,但还是清清楚楚传到一个人耳中,许暮雪盖着红绸的脑袋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停在了离绣垫半寸的地方……
“谁在捣蛋?继续,咱们不理他。”卜杭和所有人一样,看向堂外,只是门口的人实在太多,也看不清是谁压着嗓子乱叫。
堂外的人也纷纷回头,然后嗅到一具酸臭的“泥塑”;看到从第四进中飞掠过来的萧杰;听到前院多人踩踏屋顶的声音……
就在刚才,贺齐舟走到离大门约五丈外的巷尾,轻轻跃上墙顶,似乎要翻墙离去;锦衣卫们大惊,都抽刀追了过去;萧杰轻哼一声,这个疯子身手倒还真不错……
站在丈余矮墙上的贺齐舟并未翻墙东去,而是猛地加速,转向南面,往侯府三丈高的墙上掠去,很快又掠上了第一进宅子的屋顶……
那些锦衣卫,武功稍高的,跟着贺齐舟上房,提刀追赶,轻功稍弱的,则要扒住墙头,才能跃上侯府的高墙,再从旁边低矮的门房屋顶跳上第一进的大屋顶……
门口的萧杰暗叫不妙,从外面跳上屋顶追赶,显然要慢上不少,情急之下,返身进入院内,抬头看向屋顶,看看那疯子最终在哪里落脚……
贺齐舟的目标就是最后一进,因为他去过诚王府,去过邯郸的侯府,知道最大的屋子必定在那里,所以想都不想就往最里一进冲去。从大屋顶跳上矮一点的东厢屋顶,再冲上第二进屋顶,继续厢房过渡到第三进……等到自己轻轻飘入第五进大院时,那此锦衣卫早就被甩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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