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被柏空的话惊住了,  楚逸尘呆呆的,没有反应。

    柏空紧张又忐忑,他也知道他编的理由很离谱,可是除了这个离谱的理由他也实在是想不到其他办法能蒙混过关了,  毕竟他可是直接在楚逸尘面前变成人了,  根本不给他继续装狗不认的余地。

    事到如今,  他也只能用这个离谱的理由,  来期待那万分之一的楚逸尘真的信了他的鬼话的可能。

    然而,楚逸尘既没有表示信,  也没有表示不信,他呆呆地看了柏空半晌后,  突然急促地喘息起来,同时捂着胸口,身体摇摇晃晃,向后倒去。

    今夜连番奔波,楚逸尘的身体已经相当疲累,  还受了那么多伤,此刻骤然重见柏空,心绪的大起大伏下,  他尚未被治愈的心疾再次被诱发了。

    在楚逸尘突然急喘着捂住胸口的时候,柏空就意识到了什么,当即也顾不得再狡辩了,  连忙跑过来,接住楚逸尘倒下的身体。

    他将楚逸尘抱在怀中,看到楚逸尘面色苍白,  唇色发青,  知道得赶快拿药给楚逸尘服下,  可是药还在木屋里,今夜出来得匆忙,无论是他还是楚逸尘都没想到要带药。

    心疾不能耽搁,柏空抱起楚逸尘,就要往回跑。

    跑了两步后,他突然又反应过来,回头看了眼道士的方向,那道士被他一拳砸飞撞到了树上,生死不明地躺倒了,可此刻柏空再看,却发现本该倒在地上的道士不见了,大概是趁着他和楚逸尘说话时悄悄逃跑了。

    这么点时间,道士肯定逃不远,柏空想追大概率能追上,但相比于追道士,还是给楚逸尘喂药更重要,所以柏空没有多做犹豫,只停留了一瞬,便继续抱着人往回跑了。

    他很快回到了木屋中,依着上次的方法,将药放在楚逸尘的舌苔下含住后,又在屋里燃起了炭火,将屋内的寒气驱散。

    温度升上来后,药力大概也发挥了作用,楚逸尘的脸色渐渐好转了些许。

    柏空还记着今夜还没有帮楚逸尘调理心脉,于是用手掌贴着对方的心口,将自己的妖力导入对方的心脉。

    今夜可谓是一波三折,好一番折腾,等柏空终于帮楚逸尘的心脉调理完毕后,天也大亮了。

    柏空一夜未眠,不过他此刻顾不得休息,他去打了点清水,想帮楚逸尘擦洗一下破皮沾着泥雪的伤口。

    手腕上的伤口是一眼可见的,但柏空不确定楚逸尘身上还有没有受伤,所以他帮楚逸尘处理完手腕上的伤口后,又去解对方的衣物,想要检查一下。

    可他的爪子刚刚解下对方的衣领,就被一只苍白细瘦的手握住了。

    柏空一怔,他的视线上移,对上了楚逸尘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睁开的眸子。

    “哐当”一声,被柏空拿在手里的水盆掉在了地上,水洒了一地,但他根本没有心思去管,他完全呆掉了。

    怎么、怎么就醒了、了呢?他都还没有做好准备呢汪!

    因为装狗太久,柏空内心惊恐的独白都下意识地加了个“汪”。

    楚逸尘看了眼倾覆的水盆,又看了下自己被扯开了一半的衣物,最后看向已经呆掉的柏空。

    柏空呆呆的没有反应,但他其实也没有比柏空好上多少,他幻想过无数次这只大狗就是柏空,柏空还活着,可眼下真正见到了,他反倒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不是没有话想说,只是想说的太多,让他不知道从哪里开口,唯有那握着柏空手腕的手下意识地紧紧攥着,像是害怕一松手,这个柏空就会像梦里的幻影一样消失不见了一样。

    两人就这样像两座石雕一样的对峙良久,终于,楚逸尘打破了沉默,开口说:“我们谈谈吧。”

    “好、好……”柏空结结巴巴地应了,他肢体僵硬

    地来到桌边坐下,楚逸尘也跟他一起过来,他重新穿好衣服,坐到桌子的另一边,中途一直没有松开柏空的手。

    两人在桌边相对而坐,因为不敢面对楚逸尘,所以柏空的视线躲躲闪闪,无意识地落到了桌面上,桌面很空荡,唯有中间摆着那个装着柏空骸骨的檀木盒。

    楚逸尘顺着柏空的视线注意到了这个骨灰盒,沉默片刻后,他问出了这次谈话中的第一个问题。

    “这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是、是我哥哥……”柏空仍在试图狡辩。

    楚逸尘眉梢一动,其实心疾发作前,柏空说的那句话他听到了,但因为他满心满眼都是重新见到柏空的惊愕,并没有顾得上回应,此刻见柏空仍在狡辩,他突然笑了。

    “这么说,我应该叫你一声小叔子了?”楚逸尘似笑非笑道。

    他这笑容让柏空疯狂冒汗,想应,又不敢应,最后只支支吾吾、含含糊糊地糊弄了一声,也不知道到底是肯定还是否定。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柏忘,哪个忘?”楚逸尘语气轻快,好像真的信了柏空的鬼话,正在跟他闲谈。

    “忘、忘记的忘……”柏空说。

    “哦——”楚逸尘笑了笑,“我还以为是你平常‘汪汪’叫的那个‘汪’呢。”

    柏空:“……”

    他内心冒的冷汗越发多了。

    楚逸尘又说:“你是个妖怪吧,原形是狗,你哥是什么?也是狗吧,你们人形长得这么像,我都要分不出来了,原形肯定长得也一样吧?”

    “嗯、嗯……”柏空努力装作镇定,回应说,“我跟我哥是一窝生的,所以人形原形长得都很像,几乎一模一样,认错很正、正常。”

    “原来是孪生兄弟啊,难怪这么像了。”楚逸尘说话时脸上一直带笑,但下一刻,他语气又变得严肃起来,“兄弟两长得像很正常,但到底不是同样的人,所以,有件事我得找你问清楚。”

    柏空被这严肃的神情一震,结巴着道:“你、你说……”

    “之前有几次我醒来时衣冠不整,我以前以为你是只狗所以没跟你计较,现在知道你是可以变成人的妖怪了,就必须得找你要个交代了。”楚逸尘身体微微前倾,带着种迫人的压力,他对着下意识后仰的柏空质问说,“你知道我和你哥的关系吧?之前我跟你爷爷说的时候你也在旁边听,你明知我跟你哥成过亲,还夜里上我的床,脱我的衣服。”

    “你是想做什么呢?”楚逸尘笑着说,“小——叔——子——”

    柏空:“……”

    他心里已经全是冷汗了,甚至额头也开始冒汗了。

    “我、我……”柏空抹了下额头,试图再编个理由,可楚逸尘直接打断,将那个写着柏空名字的木盒推到柏空怀里说,“不要对我解释,对你哥解释。”

    柏空:“……”

    他低头与自己的骨灰盒对视半晌,终于绷不住了,苦苦强撑的镇定在楚逸尘的连番质问下已经彻底泄没了,他坦白说:“其、其实我就、就是柏空,你在京城遇见的都是、是我,我、我没有弟弟……”

    “哦——”楚逸尘扬着笑,“不装狗也不装小叔子了?我还想看看你能再编出个什么身份呢。”

    柏空:“……”

    他抱着自己的骨灰盒,坐在凳子上,老老实实地挨训,一副忏悔状。

    见训得差不多了,楚逸尘收起了那种似笑非笑的笑容,又问了一遍先前的问题:“这盒子里到底是什么?”

    这回柏空没有再狡辩,抱着盒子老实回答说:“是柏树妖的树叶。”

    “柏树妖?”楚逸尘心念一转,就猜到了大概,“是你爷爷?他是柏树妖?难怪你姓柏。”

    “嗯,我的幻术只

    能做虚像,所以假死时做的尸体要借助柏树妖的树叶,才能做成可以骗过凡人的实体。”柏空彻底放弃挣扎了,不光老实回答,此刻还主动解释,试图争取宽大处理。

    “你们一家果然都是妖怪。”楚逸尘看着他和柏空所处的木屋说,“想来妖怪也不用住人的屋子,这屋子是你为了骗我新建的吧?”

    “嗯……”虽然已经决定坦白,但此刻柏空回答的声音还是不免带上了几分心虚,“是在山里刚跟你遇见的那晚,你问我知不知道我的住处,我没有住处,只在岩缝里有个窝,我怕你找不到会一直在山里找,所以连夜建了个屋子。”

    “连夜建了个屋子骗我,”楚逸尘又笑了起来,“还真是辛苦你了。”

    柏空:“……”

    他不敢搭腔。

    “然后呢?”楚逸尘说,“那个‘柏爷爷’是柏树妖变的,是你特地叫过来演戏的吧?你应该是想演完戏后就让我下山,所以屋子里什么家具都没准备,为什么他反倒让我留了下来?”

    “我、我也不知道,”柏空说,“我是让他来劝你下山的,是他自作主张,我想制止,但你在旁边,我不敢说话……”

    那么柏空的爷爷,或者说柏树妖是要做什么呢?楚逸尘轻敲了两下手指,先将这个问题放到一边,他还有很多问题要一个个问。

    “后来你就顺势装狗跟我一起住了,这屋子里的家具应该都是你为了圆旧居的谎,在那夜下山偷回来的吧?”楚逸尘虽然是用问句,但这个事实他早已在山下论证过了。

    “没有!”柏空却否定了一下,他说,“我只是把山里的妖怪集合起来,让他们去弄点人类的家具和米面来,是他们偷的。”

    他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仿佛自己只是一只内心跟皮毛一样纯白无暇,无辜得了许多赃物的乖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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