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心里受用,也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白青染暂时抛开曾媛和心事,专心致志地应付面前的吃喝。
毕竟,未来还有硬仗等着她呢。
把肚子填饱了,白青染才想起那小孩儿一直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呢!
她低头吃了多久,景熠就盯着她看了多久。
白青染轻咳一声:“吃饱了就去睡,睡到自然醒。”
骨头受了伤,当然得好好休息。
景熠很轻地“嗯”了声,撑着藤椅俯身站起来:“我来收拾。”
她很自觉地收拾碗筷残羹。
白青染嘴唇动了动,想说“我来吧”,但是她一向讨厌刷碗,哪怕自己吃完的看着都烦,帮着景熠摞起餐盒之类,已经是她的极限。
景熠也没指望白青染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能做什么,利落又熟练地都收拾到一个大塑料袋里。
因为两只手都缠着绷带,景熠的动作笨拙,难免就有油星沾上。
白青染看不下去,伸手接过塑料袋:“我来吧。”
两个人配合着,活干得也快。
白青染拎着塑料袋下楼的时候,只剩景熠一个人在房间里。
或许因为这里是白青染的卧室,景熠站在房间中间,很有些不知所措。哪怕,此刻屋里只有她一个人。属于白青染的卧室,似乎都到处飘溢着白青染的气息。
卧室里散漫开的,依旧是柔色的灯光。
就算刚才吃饭的时候,白青染都没按亮头顶上的吸顶灯。她似乎不想让更多的光亮出现。
是因为只顾吃饭而忽略了这件事?还是因为白青染有意如此?
景熠忍不住看向小桌子下面的浅斗——
之前桌子上的东西,包括那两个药盒形状的东西,都被白青染状似无意地随手划拉到了那个浅斗里。
如果现在摸索那里,就能摸到,然后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吧?
这样想着,景熠的心跳咚咚加速。
她不敢。
景熠就这么傻站了好几分钟。
直到白青染回来的时候,景熠还在屋子中间杵着。
白青染乍一看到那道瘦小身影的时候,有一瞬的恍惚。
“回去睡吧。”白青染说。
她顿了顿:“今晚先将就,明天给你找一套牙具。”
其实现在已经是“明天”了。
景熠忙说:“我带了。”
她之前并不知道将会到怎样的环境中,从没指望主人家连牙具都给准备。
柔色的灯光下,景熠看到白青染缓缓颔首,好像在说“也好”,又好像在说的别的什么……
夜晚总是给人迷离的错觉,景熠突生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心里的疑问就这么脱口而出:“你病……感冒了吗?”
问出口的刹那,她及时改口。
白青染的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感冒?”
她哪里像是感冒了?
景熠问完了,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我……那个……那个你保重身体。”
不伦不类的回答。
白青染微诧,继而明白了什么。
但她到底沉稳从容,像是根本没听出景熠话中别样的意味,白青染仍旧那么淡淡的:“回去睡吧。”
“嗯。”
景熠踟蹰地挪到门口,突然说:“明天我来做饭吧。”
白青染先是一愣,继而否决:“不行!你先养好身体。”
景熠赶忙解释:“我的身体不要紧的!真的!手也没事了,不影响的!”
白青染转到她的面前,看着她。
景熠不由得地垂下眼睛,她还是不习惯和白青染这么近距离地对视。
从身高上来说,是她仰视白青染。
仰视啊?
景熠不喜欢这样——
她的心底里,有一个大胆而不现实的想法:她那么那么想,和白青染并肩而立。
说不清楚为什么。
白青染看出了这小孩儿的紧张。
缓和了语气,白青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易近人些:“为什么这么想?”
景熠正在想着能和白青染并肩而立什么的,突然被本尊问到,景熠慌了,脑袋里闪过“她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嘴上则已经老老实实回答问题:“我、我不知道……”
白青染:“?”
景熠晃神:她刚才在说什么!
撞上白青染疑问的目光,景熠再次红了脸。
自从来到这里,她的脸红指数超标了。
“我……我不想让你生气。”算是给出了一个还算正常的答案。
白青染想了想:“你的意思是,你是雇来的,不做工我会生气?”
说完,秀致的眉峰挑起:“你当我是黄世仁?”
我不是黄世仁,所以你也不是喜儿,被你爹妈卖了身。
景熠好像明白了白青染的意思了:白青染拿她当成一个平等的人,而不是任意指使的干活工具。
白青染待她,何止是平等?白青染对她是真的好。
在景熠十几年的人生中,鲜少被这么善意地对待。
长久被无视的人,突然承受了那么多的善待,又怎么是“感激”两个字可以形容的?
“我、我……”景熠一下子又磕巴了。
这一次,白青染没有冷淡的表情,她静静地看着景熠,像是在静静地等着景熠说下去。
那双初见就让景熠无法忘记的好看的眼睛里,盛着难得的耐心,还有……某种期待?
景熠的心跳又急促了。
她的胸口小心翼翼地起伏,怕动作稍微大一点点,就会让白青染不喜欢——
她怎么可以让白青染不喜欢?
一点儿都不可以!
心跳没有平复,反倒怦怦跳得更厉害了。
景熠窘迫地抿了抿嘴唇,终于还算顺利地开口:“我想……我想对你好!”
这种情感特别外露的表达方式,实在不是景熠所擅长的。
她刚说完,就难为情地埋下脑袋——
挺大的姑娘家,这么说话,挺奇怪的吧?
应该是挺奇怪的。
不然,白青染为什么好半天没反应?
景熠已经脑补视线之外,白青染看自己的古怪目光了。
非亲非故的,才认识两天不到的陌生人,还是雇佣和被雇佣的关系,突然这么跟人家说话,换做自己是白青染,也会难以接受吧?
白青染的确是久久未动。
她的眼神,像是在看景熠,又像是透过景熠在看别的什么人,或者事,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终究是握紧,又缓缓松开,像是好不容易攒足了浑身的力气,又消散得干干净净。
好久好久。
久得景熠以为白青染不会再搭理自己了,她才听到白青染极轻极轻地说:“很晚了。去睡吧。”
景熠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就像当年,她上小学的时候,第一次从同学口中知道,原来过生日“应该吃生日蛋糕”的时候回家问她爸妈,换来她爸妈大骂她“不懂事”。
突然说出很奇怪的话,还被听这话的人无视……此刻白青染的心里,是不是也在认定她不懂事?
景熠逃得那么快,像是根本感觉不到右脚触地时尖锐的疼痛。
即使身上很疼,她也不敢再和白青染说半个字——
景熠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傻透了,蠢透了。
她不知道的是,那之后,白青染独自一个人,在黑暗中,一只枯坐到天亮。
从那之后,直到第二天中午,景熠都是在睡梦中度过的。
还真是照白青染说着,一觉睡到自然醒。
年轻的身体恢复能力强,彻底醒透之后,景熠发现手上和脚上的伤,都不那么疼了。
她坐在床上,一点点拆掉手上的绷带。
两个手掌心的破口都已经结痂,带着手套干活完全不受影响。
景熠又用右脚缓缓点地,也不很疼了。
这些都让她高兴——
她还是想为白青染做饭吃。
换好衣服,景熠挪蹭到门口,看到白青染卧室的门紧闭着。
侧耳细听,卧室里也没有动静。
整个别墅安静得仿佛没有人住。
景熠想着折腾得那么晚,白青染肯定还睡着。现在去厨房寻摸些食材做顿早……午餐,白青染醒来就可以吃现成的了。
这样想的,景熠的心情格外好起来。她从没这么急切地想要找活干。
虽然一瘸一拐,但是心情雀跃地挪到一楼厨房,景熠还忐忑着这么冒冒失失地闯进厨房是不是不大好,视线就被厨房里的一道身影牵扯住了。
有人比她更早一步占领了厨房,正守着半桌子热乎的饭菜,翘着二郎腿,安静地玩手机。
那人听到脚步声,抬头。
看到景熠傻愣愣地戳在厨房门口,那人还热络地朝景熠摆了摆手:“中午好啊,小朋友!”
曾媛。
景熠完全没料到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再次见到曾媛。
因为白天光线充足,眼前的曾媛比后半夜见到的时候五官轮廓清晰得多。
这应该是景熠第二次面对曾媛,但是因为看得清楚,景熠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后半夜第一次面对曾媛的时候,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再次在头脑中出现,而且比之前的认知更清晰。
她一定早就见过曾媛。
景熠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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