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应樱正缩在厨房里准备拍视频的食材,忽然听到门外别墅里闹哄哄的。

    她刚疑惑着,小枝从后门进来,一溜烟钻进厨房关紧门。

    应樱望着小枝激动又复杂的表情,歪歪头:“怎么了?”

    小枝压着声音走过来,急切地说:“出事了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应樱还以为是小枝遇到难事了,赶紧安慰:“有什么困难一块想办法。”

    “哎呀不是我。”小枝挥挥手,凑在她耳边小声说:“青竹夫人被长孙少爷赶出计家了。”

    “长孙少爷发了好大的火。”

    应樱恍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惊了一下。

    随后她料到是什么事,惊讶的神情又淡定下去。

    她故作不知情,“啊?为什么啊?”

    “说出来别吓死你。”小枝拿腔拿调的,神情略带怪异,“我听椿院那边的小姐妹们说,好像青竹犯了家规,很严重那种。”

    “你说计家好吃好喝供着她,她竟然敢做出对计三爷不忠的事…萧惟少爷还在呢…你说这。”

    小枝吐槽到一半,忽然看见应樱摘了围裙往外走,“哎!你干嘛去!这节骨眼你别乱跑。”

    “放心吧,我去个洗手间,”应樱回头,指了指烤箱,“里面有蛋挞,你自己拿着吃。”

    说完离开了厨房。

    “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呢…”小枝挠挠头,不过她没想那么多,憨憨一笑就去拿蛋挞吃了。

    应樱小跑向藏风园。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小枝过来跟她八卦的时候,听到这些事。

    她就突然有点想见计戍寻。

    而且下意识非常笃定地认为他会在那儿。

    明明按理说,他现在应该在处理家事才对……

    应樱喘着细细的气,脚步踏在鹅卵石小路上。

    哒哒。

    她停住脚步,抬头。

    连片的花树围着的那一片空地,有人就站在那黑色法式长椅旁边,长身颀立。

    听到脚步声,计戍寻偏眼过去。

    两人的眼神隔空对撞。

    计戍寻侧对着夜月,高挺的鼻梁投下一小片月光的阴影在右脸上,眼眸又黑又亮,像在苍白月光映照下的黑曜石。

    散发着锋利却不高调的光。

    他身上的黑衬衫也在朦胧柔和的月光下顺着身材线条发出若隐若现的面料光。

    整个人站在那儿,显得矜贵又脱俗。

    他似乎没想到她回来,对视上以后似有似无地挑了下眉头。

    刚刚还涌上头脑的冲动在见到他的瞬间变得胆怯起来。

    应樱忽然迈不动步子了。

    要走向他吗?

    走向他说什么呢?谁没事会大晚上跑来藏风园,还特地到他常来的这块地方。

    她要说些什么呢……

    就在她纠结犹豫的时候,远处站着的人出了声。

    “过来。”他说。

    应樱稍稍垂了下目光,小步走上前。

    立在铁质长椅旁的木槿花从今夜也依旧叛逆地开着花,她看了一眼那绽放的木槿,抬头看他,眨了眨眼。

    睨着她这般懵懂又透着傻气的眼神,计戍寻这大半天一直紧绷着的表情得到了放松,嗤笑一声,“傻了?说话啊。”

    她悄悄用舌尖舔了下嘴唇,“说什么?”

    “说说你干嘛来了。”计戍寻长腿一伸,坐在了铁质长椅的宽扶手上,整个人瞬间低了几个度,将将与她平视。

    “又来找猫?”

    就算他半坐下,可依旧比应樱高上一点点,他这么一懒散地靠坐下,莫名将距离拉近。

    应樱心跳又快了几步,将出汗的双手背到身后。

    她憋着快跳到嗓子眼的心脏,摇摇头,悸畏道:“不,我来找你。”

    似乎是听到了顺耳的答案,计戍寻浮于表面的笑意深了几分,慢悠悠的:“哦?”

    “找你…”应樱脑子迅速转动,胡编乱造一个理由:“我,我听见传闻你发落青竹了。”

    “但是没听到关于计哲的事,他不会没受到什么惩罚吧。”她试探着看了一眼他。

    结果被他一直凝视着的目光逮了个正着。

    计戍寻微微俯身过去,凑近她,“就为了问这个?”

    他扑面而来的气息惹得应樱又是一个心悸屏息,她扑扇着眼睫,偏开视线结巴道:“对,对,我怕那个…”

    偏着视线,应樱听见面前的人似乎叹了口气,她回头,看见计戍寻将放在椅子上的两张纸递给她。

    应樱接过,发现是计哲那天给她看的对母亲的辞退合同。

    她略瞪大眼睛,看向计戍寻。

    “如今计家所有事都是我一手决策。”计戍寻揣兜,好整以暇地告诉她:“你母亲不会再有事,这下放心了?”

    管理权已经落到了计戍寻手上,计哲已经无法再威胁她了。

    应樱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大口气,二话不说就把手里的辞退书撕得稀碎。

    计戍寻盯着她撕纸。

    从这动作和声音里可见这事在她心里压了多久多累。

    他笑她一句:“行了,是不是撕完还要都吃进肚子里才解气?”

    “那个就不了,”应樱把撕碎的纸握在手里,感觉出自己有些失态:“肚子消化不了。”

    计戍寻颔首,与她随口聊着:“你应该知道我选择帮是你另有所图。”

    应樱点头。

    他不过是借着青竹计哲偷情的事让计哲不得已将手里的部分权力心甘情愿地交到他的手上。

    “不生气?”他唇角勾地更深,一丝慌张都未曾有过:“不觉得是我利用你?”

    “不觉得。”这些事,应樱还看得明白。

    她抬眸,对着他坦然深邃的眼睛,“要说利用,那我也利用你了不是吗?”

    “凡事不是非黑即白。”

    “你帮了我,又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应樱忽然笑了下,略露黠慧:“这叫双赢。”

    计戍寻眼神略有不同,他缓缓站起来,抬手在她脑后轻轻拍了拍。

    小丫头,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

    应樱被这一猝不及防的摸头搞傻了,她十分诧异。

    就在这时,方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看见应樱就站在自己大哥面前,蒙了:“哎,她怎么就在这…”

    大哥让他去叫这小姑娘过来,结果他人在柳苑找了三圈都没找见人,回来竟然看见她就在藏风园。

    计戍寻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闭嘴。

    他将目光落在她身上,收回手:“回去吧,以后没事了。”

    应樱攥着一把纸屑,点点头,最后又看了他和方子一眼。

    转身离去。

    她走出好几步,忽然又回头。

    计戍寻还站在那,听着方子小哥和他汇报事情。

    但是隔得太远了,她已经听不见。

    他深邃精致的眉眼落在她心底,刚刚被他摸过的头发好似还留着那抹温度,她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头发,略有不舍地转身离去。

    事情平息,她和计戍寻临时绑在一块的利益关系正式解除。

    明天过后他们二人又要各自忙碌,回到原本那几乎没有交界点的,身处云泥两个世界的关系。

    不舍。

    这种奇怪的情绪漫上应樱的心头,她意识到以后,只觉得荒唐。

    又有些未知的惶恐。

    翌日清晨。

    柳苑的佣人们帮忙把行李箱放上越野车的后备箱。

    放完行李,他们隔着贴着黑膜的玻璃往后座望了一眼,然后相伴着回到别墅里。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

    一夜之间,柳苑没了主人,想当年柳苑的“柳”字还是计三爷计谦因为夫人和计老爷求的字。

    所以计家的所有员工一提到柳苑,第一时间就会想到那位象征着柳竹清雅自洁的夫人。

    嘭。

    后备厢被关上。

    计萧惟脸色也不是很好,关上后备箱以后去到驾驶位,带着青竹夫人驱车离开计家,将她送去金榭御府之外的住处。

    佣人们望着越野车离去的影子,唏嘘道:“你说这,连个司机也不给夫人配。”

    “长孙少爷发话了,谁敢帮她啊。”一个佣人心是向着柳苑的,说起计戍寻语气不是很好,“你说青竹夫人再怎么说也在这住了快二十年,犯再大的错,至少该留点情分。”

    这会儿,应樱骑着她的小单车刚好经过。

    她耳边听着佣人们或是唏嘘或是不满的八卦声,面不改色地路过。

    单车的链条成偶尔发出叮叮的轻响,她乘着清晨舒适薄凉的风骑往公车站。

    车里。

    计萧惟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坐在后座的母亲。

    青竹依旧穿着精致漂亮的旗袍,一夜未眠的脸色苍白,眼睛也红肿着。

    一夜之间沧桑了许多。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眉宇间复杂又无奈,“妈,一会儿我公司有事,新请的保姆会去公寓给您做饭。”

    青竹没有回话,她盯着窗外,看着自己一点点离开计家,离开金榭御府。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给你丢人了。”她忽然说,声音极其沙哑,语气委屈:“这么多年,你一直不在国内。”

    “计家龙潭虎穴,你不是不知道…”

    “我一个没男人的,如果不靠着点谁…我怎么帮你把这些都守住。”

    计萧惟听着这些话,眉头夹得更紧,他开口打断:“妈。”

    车子里再次陷入沉默。

    计萧惟叫出那一声“妈”以后,沉吟很久,却再没能说出什么。

    攥着方向盘的手,越来越紧。

    ……

    生活归于平淡。

    一周后。

    早上,她给陈叔发了短信,让他跟计戍寻说以后可以不用接他。

    这是她思考好几天的结果。

    应樱自始至终都只是想保护好母亲的安全,本就是求人帮忙的事,事情结束了,她不愿意再欠计戍寻人情。

    自己这么大人了,保护好自己安全早就是应该有的本事。

    大学生联创比赛还有三天截止报名,报名阶段结束以后,她的生活估计就要更加忙碌了。

    应樱坐上公车,她望着沿海街景,努力把这些天一直烦扰自己的那股情绪忘掉。

    自那天藏风园以后,她也再没见过计戍寻……

    她一顿,发现自己又开始下意识地想有关他的事。

    应樱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吓得旁边的乘客都纷纷看她。

    “清醒点…”应樱视线发直,嗫喏道。

    到了学校,趁上午三四节课上课之前这一片空闲的时间,她赶去食堂找小组成员填表。

    填完表,完成网络报名就可以完事了。

    她进入学生食堂,找到在角落坐了两桌的同学们。

    应樱目光一扫,看到一个极不合时宜地存在。

    计汝月也坐在其中,正和同学们有说有笑地交谈着,她随意一偏头,看见了她。

    应樱对上计汝月笑得很表面的神情。

    有股不祥的预感。

    她走过去,不看计汝月,问其他同学:“你们都报完了?”

    同学们见她来了,有几个的表情明显僵硬了几分。

    计汝月这时候拿着手包和书本站起身,“我待会儿还有课,先走了,下次再聊。”

    “好啊好啊,下次聊。”

    “待会儿拉你进群啊汝月。”

    “拜拜,拜拜。”

    应樱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她问那个与自己关系不错的女同学:“这是怎么了?”

    女同学看向她的表情也有些为难。

    “应樱,计汝月也加入进来了。”一个并不怎么会看场合说话的同学十分高兴,还沉浸在激动当中:“她跟我们说,她堂哥就是这次比赛的大投资方之一,只要参加比赛,不说后几轮如何,过前面的筛选环节还是很轻松的。”

    “如果项目成功入选,各个公司和赛方肯定会顾忌她堂哥的面子,给我们报的奖金和版权费会更高。”

    应樱没想到计汝月竟然把计戍寻的名字搬出来让他们带她入局。

    可是为什么呢…

    她还没思考出结果,作为组长的那个同学就率先解答了她的疑惑。

    组长有点遗憾和为难地告诉应樱:“应樱,不好意思啊。”

    应樱心里一咯噔,“为什么…不好意思?”

    “计汝月她家里能帮忙,让咱们这个项目顺利进行。”组长支支吾吾的,语气犹豫,但是话却是残忍的:“但是她要求,不能带你参加。”

    “对不起了,应樱。”

    应樱站在原地的身影冷不防地僵硬了,她看向所有人的眼神越来越冷,逐渐淡去。

    她不知道计汝月这么明目张胆地用计戍寻乃至计兴集团的名字耀武扬威,是否经过了计戍寻的允许。

    如果真的是…

    女同学握住她的胳膊,有些担忧:“应樱,你是不是之前和她有过节啊?”

    应樱睨了一眼她扶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那女生被她的眼神吓到,悻悻收手。

    应樱轻笑了一声,眼底划过失望。

    她掀眸,盯着组长那果决却心虚的表情,语气轻飘飘的:“没事,那真是遗憾。”

    “祝你们顺利。”

    应樱转身离去,气得喉咙都在发抖。

    截止前两天临时踢她出局,这事还真是计汝月做得出来的。

    她抓紧了背包的肩带,应樱咬紧了嘴唇。

    越是被计汝月打压,她心底那股不屈反叛的心理就越如疯草一样。

    哪怕最后是一个人。

    这个项目她也做定了。

    作者有话说:

    白白:别看应樱外表软,是有些倔脾气在的!计戍寻!快来给应樱撑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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