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在她11岁的时候突然就走了。

    一场车祸,当场死亡。

    那会儿她还在上小学,五年级的一个深夜,爸爸跑夜活,原本八/九点左右就要回来,可是她一直没等到人。

    邻居阿姨接了一个电话以后,直接到她家把她抱到他们家去睡。

    第二天也是邻居阿姨送她去的学校,她问,阿姨只是说爸爸妈妈都有事。

    直到第二天放学,两眼红肿的妈妈来接她了。

    妈妈是计家的保姆,下班时间不固定,有时候要换晚班,要深夜才能回家。

    所以平时一直是开货车的爸爸下了班来接她的。

    妈妈来接她的时候,一股莫名其妙的心慌涌上心头。

    应樱问她为什么爸爸没来。

    妈妈沉默了很久,最后告诉她。

    爸爸去世了。

    应樱坐在电动车的后座,一下子就蒙了。

    脸边略过的风忽然锋利刺人。

    十一岁的小孩知晓死亡,却又不完全理解。

    她知道,自己好像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应樱呜咽一声,先是落寞,然后失措无助地说了一句:“可是爸爸昨天还答应我…要给我买麦当劳…”

    她说完这一句,就看见眼前骑着电动车的妈妈的背影忽然抖动起来。

    妈妈的抽泣声随着风传进她的耳中,应樱彻底失了声。

    到最后,母亲都没让她再见爸爸最后一面,应樱一开始不懂,最后顾忌母亲敏感的心情,她也就不再问了。

    虽然家里不富裕,但十一岁以前的应樱一直过得很幸福。

    爸爸是货车司机,妈妈是保姆阿姨,两人平时工作忙得不可开交,可又会尽量抽出时间陪伴她。

    日子虽然苦,可是应樱看着凑在一起总是笑着的爸爸妈妈,她就觉得幸福。

    她很爱爸爸,因为爸爸是最疼她的那个人,有时候做错了事,妈妈还会责罚她,可是爸爸永远是她的靠山。

    他会偷偷在放学之后带她吃一顿麦当劳,或者路上买一个甜筒,会给她买并不便宜的课外书,会开着那辆巨大的货车带她在城市里兜风。

    会给她讲好多好多奇闻异事,教她做人的道理,还做得一手好菜。

    可是从那以后,她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直到今天,应樱也向往着那样平凡的幸福。

    爸爸是家中独苗,奶奶在乡下孤苦,爷爷又常年缠病在身。

    妈妈几乎掏空家底,不停地托人,想深入调查爸爸的车祸。

    可是求到最后,查到最后,妈妈忽然不查了。

    其他的钱妈妈全部留给了爷爷奶奶,带她换了一个小一点的房子住。

    到了最后,母亲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

    她再过一年马上要上初中,以后的花销只会越来越大,母亲不能辞掉在计家的工作,就算应樱很懂事,提前自立,可还是因为母亲起早贪黑的工作在生活中遇到各种不便。

    就在那个时候,母亲遇到了在街道开小店的张弘刚。

    那时候张弘刚正值壮年,人高马大,对邻里街坊都很好,离婚四五年都没有再结。

    母亲常常会去他的小店见买东西,后来熟了,在迫不得已的时候会将她托付在他的小店里,等她下班回来接她。

    那个时候张弘刚对她很好,会给她买吃的,给她播动画片看,陪着她一起等妈妈。

    邻里街坊看张弘刚对贺琴有意,又对小姑娘挺好,就撮合着他们。

    贺琴工作太忙了,想着多个人帮忙照顾应樱也是好的,刚刚失去另一半的她正处在情绪敏感的时候,张弘刚突然的出现,他细致入微的照顾,让贺琴也动了心。

    就这样,应樱十二岁的时候,贺琴和张弘刚再婚了。

    应樱虽然没有想把张弘刚当做父亲一样看待,但是如果他对妈妈是真的好,她在未来长大以后,也会对他尽一份照顾。

    可是,事情却没有如应樱想象中发展。

    她和母亲没有因为再婚而过上更舒适的生活,而是掉入了一个更加绝望的深渊。

    张弘刚伪装了一年多和善的模样,在她十四岁这年夏天,完全暴露了原本猪狗不如的一面。

    母亲在计家职位越来越高,工作就越来越忙,放假的时候常常是应樱和张弘刚在家。

    应樱发现,张弘刚有嗜酒的爱好,而且一次会喝很多很多,喝到站都站不稳才罢休。

    而且他喝醉后,整个人的神态和平时大不相同,好像变得很神经质,看她的眼神也变得昏昏沉沉。

    他开始提一些非常奇怪的要求,比如出去给他买下酒菜,买酒。

    写作业的时候,会被他吼出来,就为了给他倒酒。

    应樱吓到了,只说半句拒绝的话,就被他喝令要她给他跪下认错。

    应樱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浑身哆嗦。

    她虽小,却极有骨气。

    他非她父母至亲,凭什么给他跪。

    应樱杵在原地,倔强地拒绝。

    谁知,迎面而来的就是带着酒气的玻璃杯,毫不留情地砸在她肩膀上,酒液打湿了她的衣服,应樱疼得掉眼泪。

    “你打我!我要告诉我妈妈!”她忍着痛叫喊。

    这一句话,更加激怒了张弘刚,他从茶几前站起身就要去薅她,应樱吓得往屋子里跑,进去反锁了门。

    谁知她没有考虑到,张弘刚有所有房间的钥匙,当他打开卧室门,自上而下用那种阴冷愤怒的眼神盯着她的时候。

    应樱感觉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他揪着她扔到墙角,拿着皮带就是一顿抽,鞭打在她弱小的身板上,浑身疼得乱颤,抽得她哭都哭不出来。

    她身上穿着的是睡裙,只到膝盖的长度根本就盖不住双腿,腿部的肌肤毫无保护的直接挨着一下下抽打,血色的伤痕很快浮上表面。

    “躲?不是喜欢躲吗?!”

    张弘刚把她塞进柜子里,拿抹布堵住她的嘴,一关就关了一整夜。

    “让你躲个够!!”

    期间,他还将喝完的玻璃瓶一次次地砸向柜子。

    玻璃酒瓶在柜面上碎的稀里哗啦,她被吓得肝肠寸断,玻璃瓶的碎渣从柜子缝里飞溅进去,划破了她的脸。

    那一天过得尤为漫长,门外楼道里每次出现声音,她都期待是妈妈下班回来,能救她出去。

    可是每一次都不是,她等了好久。

    等来的却是妈妈的一通电话,要跟着计老爷紧急出差,这一阵子都回不来。

    出差以后,她会获得一大笔奖金,电话里的妈妈语气越来越愉快,她也越来越绝望。

    当妈妈问到她的时候。

    应樱拼命挣扎发声,可是被堵住的嘴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拼命发出的哼哼声也无法被电话那边的人听到。

    “写完作业,已经睡了。”张弘刚面不改色地搪塞着母亲。

    应樱的眼泪从脸颊落到衣服上。

    那个夏天特别热,还有一场来势汹汹的台风。

    台风登陆前的那阵子,是应樱二十多年来最绝望,最黑暗的时间。

    第一次,应樱挨打,她还真的反省是不是自己惹他不高兴了,或者他工作上有不如意的事。

    可是后面她发现,张弘刚就是为了打她而打她,没有任何理由。

    她要洗衣服,刷碗,对张弘刚百依百顺,为了少挨打,不挨饿。

    就算外面四十多度的高温,她也要顶着大太阳去给他换啤酒喝。

    她不敢在母亲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求救,因为她知道,就算求救了,在母亲赶回来之前,他会先把自己打成残废。

    应樱在那短短些日,学会了观人颜色,学会了为保护自己屈辱低头。

    如果不是那个下雨天,甜品店姐姐送的一块布蕾,或许应樱真的会有一天抑制不住想冲到马路上让车撞死自己的冲动。

    紧绷到极限的弦彻底溃断就在一瞬间,那天,她趁着张弘刚出门办事,疯跑了出去,一路直奔最近的派出所。

    浑身的新旧伤在太阳底下被晒得发疼,她沐浴在发热的风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她疯了,不顾所有后果,她不想再回到那个地狱一般的家里。

    可是,最绝望的事再次上演。

    应樱跑到派出所门口,撞上了刚办完新身份证出来的张弘刚。

    瞬间,她感觉全身血液倒灌。

    他一点点冷下去的眼神,一点点剥夺了应樱活着的欲望。

    还没等她反抗,张弘刚捂住了她的嘴弄上了车。

    或许因为高温,那天派出所门外,竟然没有一个路过的人。

    就这样,她被他再次拖回了那个家里。

    母亲出差回来,看到她的惨状,愤怒地和张弘刚反抗,却被张弘刚踹倒在地,拳打脚踢一顿毒打。

    于是就有了那一幕。

    张弘刚拽着母亲的头发,逼着她跪着挨打。

    他让她看着,自己妈妈跪着挨打。

    就因为她的反抗。

    母亲嘴角的血迹,痛苦的眼泪如刀子剜在她的心上。

    应樱几乎崩溃得疯掉,先是疯,然后逐渐麻木。

    “还敢跑吗!?”

    “还报警吗!?”

    “还敢还手吗!?”

    “你再敢出去报警。”

    “我就打死你妈!”

    应樱衣服被他扯坏,浑身没了力气。

    世界进入暗无天日的深夜,星星和月亮都消失,一丝光亮都不见。

    她缓缓垂下手,眼神木楞地跪着恳求他收手。

    “不敢了…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求求你,别打妈妈了…”

    妈妈吵着要和张弘刚离婚,他就直接将她们囚禁在家里,断绝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不知是否因为身上的伤口发炎,还是心神大损,她开始发高烧,怎么吃药都消退不了。

    妈妈求张弘刚,让她带着她去医院,可是张弘刚就是不许。

    应樱真的真的,以为自己要病死在那里了。

    就在她烧得迷迷糊糊,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时候。

    有人敲门,张弘刚去开门。

    一声巨响,家里的防盗门被人踹开,张弘刚那么壮实的一个人,却被那门口身影落拓颀长的人一脚踹翻在地。

    应樱烧得直喘,瘫在妈妈的怀里。

    她滚烫的脸上接了几滴,妈妈如获解救般哭泣的眼泪。

    之后她不记得了,在烧晕过去的前一秒。

    应樱感觉到,有人,把自己抱了起来。

    有力的,宽厚的,臂膀。

    ……

    计戍寻坐到床边,把躺在床上的女孩揽起来,搂着后背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应樱已经烧到了三十九度以上,速速赶过来的家庭医生给她手腕扎上针,开始打点滴。

    打完点滴,医生嘱咐计戍寻注意的事,给方子一些药,然后退出了房间。

    应樱不知梦着什么,皱紧了眉,痛苦地细声呜咽着。

    计戍寻保持着姿势没有动,就让她靠着自己,保证她安全输液。

    他敛眸,听着方子一点点将应樱在贺琴再婚后经历过的所有一一道来。

    通过计老爷子帮助,母亲成功胜诉和张弘刚离婚。

    计老爷子称霸海尧商场多年,最能知道怎么治死张弘刚这种人。

    他利用自己的手段把张弘刚家暴殴打的事迹在他的店铺和房子所在的那一片区域散布开来。

    他让张弘刚直接社会性死亡,不仅生意难做,更是在邻里街坊不断加深的唾弃和指责中抬不起头来。

    张弘刚只能离开海尧,但是再另一个城市又马上再婚。

    再婚以后,张弘刚变本加厉,最后失手把怀孕的妻子殴打致死,入狱十年最后却提前三年释放。

    张弘刚那样的人,一定将自己所经历的所有痛苦都归结到贺琴应樱和计家的头上。

    于是,他的报复,是必然的。

    计戍寻凝视着她苍白的小脸,听着那些,眉头夹得越来越紧。

    “……哥,我打听到的就这么多。”方子说完,自己也叹了口气。

    当年把贺琴母女从张弘刚的家里接出来以后,后续的事情计戍寻没有再参与。

    因为他很快就又被召回了部队。

    所以应樱当时到底经历了什么,最后是怎么脱离张弘刚的,以及怎么住进计家的。

    他一概不知。

    等再回到计家,她就已经住了很久了。

    方子交代完,也出了房间,不再打扰。

    应樱在他怀里靠着,紧闭着的双眼不安地颤动着,沁出几分眼泪,无法从梦魇中挣脱。

    她不止的喃喃:“救…”

    “求…”

    计戍寻俯首,盯着她此刻发着高热,深陷泥沼,对过往那一段创剧痛深的表情。

    沉吟许久。

    因为他忽然想起前两天。

    她在车上对他笑着说:“没有人不需要甜点,因为日子太苦了。”

    计戍寻的眉眼怔松几分,他沉气,抬起手,用拇指替她拂去额头上的虚汗。

    “别怕,已经过去了。”

    你已经从那里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白白:呜呜呜已经过去了,樱樱不要怕了!qaq

    回收伏笔:所以第十章才说樱樱为啥不喜欢穿裙子了,因为穿裤子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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