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
一个小时前,乌御青的书房门被敲响。
乌御青正在看制药公司的新品研发报告,以为是管家又或者是他的助手,头也不抬地说:“进。”
门被轻轻打开一条缝,乌遥头探进来,小声说:“哥哥,你现在忙吗?”
少年浅棕色发丝柔软,发尾微卷,头顶还有没压下去的呆毛。乌御青抬眼看到乌遥的脑袋,放下手中的报告,向乌遥招招手,“不忙,过来。”
乌遥心怀忐忑,走到乌御青办公桌前,站定,在纠结应该怎么样向他开口要钱。
他作为乌家推出来和封雪时联姻的傀儡,乌家给他点生活费作为补偿也是很合理的吧?而且,他结婚之后就要多养一个人,多向家里要点钱应该也能被接受的吧?
乌遥在琢磨措辞的时候,乌御青看着他和自己的距离,又说:“到我身边来。”
乌遥眨了眨眼,从办公桌边走到乌御青真皮座椅旁边。这里没有多余的椅子,乌遥只能站着看乌御青。
他往下看人的时候,眉眼耷拉着,颇有一种无辜可怜的感觉。
乌御青以为他嫌站着累,他看了眼没有多余椅子的空旷书房,拍拍自己的大腿,对乌遥说:“坐我这里。”
乌遥倏地瞪大了眼睛,连忙摆手说:“不用了哥哥。”
乌御青盯着他看了两秒,将他的真皮座椅分出来一半,给乌遥。乌遥其实并不累,也不是很想坐在乌御青的办公室座椅,但作为大哥的乌御青都两次向他展示出好意了,乌遥不接受有点说不过去。
他走过去,在真皮座椅上搭了一个角。
“低头。”乌御青对他说,“你头发乱了,我给你整理一下。”
乌遥乖乖地低下头,感觉到乌御青的手在自己的头顶轻轻拨弄头发,就像是按摩一样,他有些舒服地眯起了眼。他果然还是喜欢被人伺候的。
头顶的呆毛被乌御青压顺之后,乌御青却没有立刻放开他。他盯着乌遥那截纤细雪白的后颈,食指饶了一丝乌遥的头发,绕在指尖玩弄。乌御青见乌遥也没有抗拒的意思,微微笑着问他:“来找我有什么事?”
乌遥按照刚刚打好的腹稿说:“哥哥,下周学校那边要开学了,课程很多,要是每天来回在家和学校那边跑的话会很累的,我住学校旁边的公寓要方便些。”
乌御青嗯了一声,乌遥原本好像就不常回家,乌家庄园基本只有他一个人住,在过往一年里,他在庄园里几乎看不到乌遥的身影。
也有他之前并不关注乌遥的原因在。
反正乌遥开学后去外面住,是正常的发展,乌御青是理解的。只是理解归理解,他心里莫名感觉有些郁闷。
“好。”乌御青压下没有来的烦躁,摸摸乌遥的头发。
乌遥抬起脑袋,指节泛粉的手指揉着后颈,不好意思地对乌御青笑笑说:“脖子有点僵了。”
谁料他这么说了之后,乌御青抬手去揉他的后颈,微热的指腹贴上乌遥的肌肤,揉了一下轻声问:“这里么?”
乌遥只感觉到有一股酥麻感从后颈直通大脑皮层,他登时往旁边撤开,没让乌御青继续碰了,红着脸说:“痒。”
乌御青盯着他泛红的脸看,没再继续帮他。
乌遥不自在地摸摸自己的后颈,继续道:“我想让封雪时跟我一起住校外公寓可以么?”
乌御青视线凝在他眼里,眼中的柔意消散了大半,变成了微不可察的探究。乌御青的丹凤眼微眯,问他:“为什么,你想让他陪着你?”
乌遥愣了一下。对上乌御青的视线,他下意识吞咽了一下。手心因为紧张而泛出潮意,他总感觉乌御青的问题有些危险,直觉让他谨慎地摇头。
他舔舔唇,看着乌御青的表情变化,说:“不是的。我和他又没有感情基础,我才不需要他陪。我只是不想让封雪时在庄园里住着,“他顿了一下,看到乌御青柔和下来的眉眼,继续说:“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不想让他一个外人住在我们的家里。”
我们的家。
乌御青眼睛盯着乌遥,眼尾上翘,像是听到乌遥的话有些意外,在思索过后又有些感到满足。
乌遥眼睫快速颤动,等了几秒之后,乌御青笑起来说:“好啊,那就不让他住我们的家。”
乌遥心里感到很惊喜,他重重点头,说:“我怎么说也是和封雪时结了婚的,名义上还是让他住在我的房产下比较好,是吧?”
乌御青这次没有那么快地回答,他端详着乌遥的脸,片刻之后才点头,说:“也行。不过既然这里才是你的家,周六日你回来住吧,不用带他回来。”
乌遥想也不想地应了下来,“好啊。”
虽然他心里并不是很情愿在双休日来这座陌生庄园生活,但能让乌御青开口答应让他和封雪时住在校外已经是很不容易了,他怕自己不立刻应下来,乌御青会怀疑他,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
上学的时候和封雪时住校外公寓,休息天就他一个人回庄园住。这件事说定之后,乌遥红着脸小声开口,喊了乌御青一声哥哥。
乌御青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羞涩的模样,大概知道他是有所求才喊自己。
乌御青微点下巴,心情很好地看着他:“还有什么事?”
乌遥面容羞涩,眼睫扑闪扑闪地看着乌御青,说:“哥哥,我零花钱不够用了。”
乌御青轻笑一声,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黑卡,递到他面前,“这张卡你拿着用。”
乌遥接了下来。
在原世界里,他闲置的卡比乌御青抽屉里的还要多,所以乌遥丝毫没有意识到他从一个存款只够买三套衣服的人变成可以一次性肆意消费一千万以内的人,其中的变化有多大。
乌遥拿着乌御青的黑卡,哼着轻松的歌走回房间,兴冲冲地向封雪时展示他的战果。
然而封雪时冷淡的脾性并不会因为乌遥陡然增加的财富而改变。他只是撩起眼皮扫了眼那张卡,直到乌遥说拿乌御青的钱养自己时,茶色眼眸里才浮现出些微的诧异。
养他……
这两个字他并不是没有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过。
他的小三母亲,抱着他去敲开封家大门,而封家只将他要走时就指着他对他父亲哭诉过:“我养了你儿子这么多年,你不能抛弃我!”
他的父亲将他认回封家时,对还是一个渴望父爱和母爱的孩童的他说:“我会养你,条件是你要样样做到最优秀,做不到,我封家不会认你当儿子。”
他在火灾后发现自己双腿无知觉,他的后母冷笑着指责还在病床上的他:“封家养了你这么多年,结果你变成了一个废物。”
他救出来的妹妹则将联姻婚约推给他之后,无辜地摊手,对他说:“爸爸妈妈养了你这么多年,哥你总要为家里付出点什么吧。”
……
养这个字,在封雪时经过经验检验的认知里,背后总是有巨大的代价。
封雪时在经历了身心重创,还被亲人绞劲脑汁榨干最后一点效用价值时,便不再对他人的好意抱有期待。
只是面前的人似乎单纯到难以想象,他的想法几乎都浮现在脸上。
明明被他死亡威胁过一次,乌遥还能在他身侧安睡。
明明自己待他冷漠敷衍,他还能说出要养自己的话。
不论是和他已成法定配偶的责任感在起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封雪时都没有在乌遥身上察觉到一丝恶意。
封雪时扶在膝盖上的手微微用力,手指头抠挖膝盖。用力到手背青筋泛起起,膝盖上才传来一阵麻木的微涩感。
他的腿连痛觉都感受不到,注定会成为任何人的累赘。
再有善心的人,也会渐渐厌烦他的无能和拖累。封雪时不想再害别人,也没有精力去考验一个人对他的忍耐力能有多久。
于是,他依旧没有给乌遥过多的回应,只说:“谢谢你做到你的承诺。”
乌遥有些丧气地垂头,他将黑卡收好,沉默地转身。
时间接近午时,刺目的阳光照进窗帘中间的缝隙。封雪时若无所觉地对上这道刺目的阳光,直到眼睛有酸涩的感觉,他才闭上了眼。
眼前一片朦胧血红,封雪时的注意力却还是不受他控制地分出几分心神留意房间里另一个人的动静。
有纸袋和布料的摩擦声。
几分钟之后,又传出了轻微的碰撞声。
封雪时咬紧牙脸颊绷紧,用力到两只耳朵里都发出嗡鸣声,盖过乌遥的声音。
不论乌遥是被他伤透了心在拿东西发泄还是带着他的东西去别的地方,他都不想去再意。
等到牙关咬得酸涩无比时,封雪时才放松下身体。耳边嗡鸣声退去,房间已经安静下来。封雪时缓缓侧头,望向身后门的方向。
然而视线被一道身影挡住。
封雪时微愣,抬眸看向站在他身后的乌遥。
乌遥手里抱着两件衣服和一本硬皮书,犹豫着开口:“封雪时,这是我给你买的衣服,你要不要试试看,不合适我拿去换。”
封雪时看着他,没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乌遥担心他拒绝自己,连忙将东西塞到封雪时怀里,他指着放在最上面的一本书,小心翼翼说:“让你来我家受委屈了,对不起。这里很闷,你可以看看书来解闷。”
“那书柜上还有一些别的书,你要是不喜欢这本,可以随便去拿别的书来看。”
乌遥心想封雪时现在心情可能不是很好,被迫和不喜欢的人共处一室会让封雪时更难受的吧。
他好像并不需要自己的帮助,自己的存在本身对于他来说就是多余的。
他说完了话,便转身想将这间房让给封雪时,给他留一个清净地。
封雪时垂眸,眸光落在硬皮纸张上大写加粗的书名上,他只是粗粗扫了一眼,几个明显的字却过眼不过心。
再抬头,乌遥的背影都是低落的。
封雪时忽然不想就让他这么失落地离开。
他张唇,嗓音干涩,在乌遥出门前喊住他,生涩地向乌遥第一次说出自己的请求:“你,可以帮我换一本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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