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毛毛细雨在晨光中消失,阳光被阴云笼罩着，天边只透露出一丝微弱的金光。
封雪时照常很早起床，换上干净整洁的衣服,坐着轮椅出房间。
做饭阿姨刚来，她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一边放下包去厨房给自己系围裙,一边解释自己迟到二十分钟的原因：“抱歉啊,我家男人昨晚没回家,我躺沙发等了一宿，这才早上起晚了,我现在就给你做早餐。”
封雪时说没关系,平时话很少的他今天提问道：“那您丈夫他回来了吗？”
阿姨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说：“他回来了，早上还是他把我的闹钟关掉让我不小心睡过头的。他啊，昨晚应酬到很晚，还忘了带家门钥匙,他担心回来会吵到我睡觉,蹲在门口睡了一夜。哎,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好……”
唠家常的话,却掩不住里面的甜蜜和温馨。
封雪时对她微微颔首,开着轮椅去了阳台。
他等的人也今天回家。
他拿出精致的玻璃水壶，对着盆栽们适量浇过去。之后,他拿了一张干净的毛巾，擦拭着绿植的叶子。一张一张,耐心又细致,缓慢地仿佛在消磨难挨的时光。
隔壁家阿姨也在这个时候走到阳台，动作麻利地给她养的花花草草浇完水，一抬头,看到邻居家的清冷残疾小年轻依旧在侍弄花草，便笑呵呵地和他打招呼。
“你是遥遥的室友吧？”
封雪时抬眸望过去，点头。
隔壁阿姨愣了下。这邻居小帅哥不仅长相冷，性格也很冷啊，冻得她这位话痨阿姨都差点不知道说什么。
不过，他既然是遥遥的室友，而且看他照顾花草的样子很是细心，想来是个面冷心热的人。阿姨不畏清冷，脸上依旧挂着慈祥的笑容，继续和他聊。
封雪时虽然语气和表情都淡，但是也做到了对长辈礼貌的有问必答。
“我都有三天都没见到遥遥了，他去哪了呀？什么时候回来？”
封雪时回道：“他这几天去见他家里人，今天会回来的。”
“那太好了，遥遥回来后你跟他说啊，有空来我家。阿姨做好吃的，邀请你们过来玩。”
“嗯，谢谢阿姨。”
做饭阿姨将两人份早餐做好了，封雪时上桌，将他的那一份吃完，给空盘拍了照片，发送给乌遥。然后将另一份早餐放进保鲜盒里，储存进冰箱。
这个点，乌遥可能还没有起床，所以他就没有打电话过去问他会不会来吃。不过考虑到乌遥可能上午回来，他还是让阿姨做了两份早餐。
上午剩下的时间，封雪时去了书房，画了大约两个小时的画。他盖上渐渐厚起来的绘画本，坐在窗边望了一会儿，又开动轮椅去书架旁，随意抽取了一本书。
这书架上除了乌遥的教材，多半是前段日子乌遥网购的精装书，囊括了众多国内外出众的童话书。一眼扫过去，封皮都是明媚鲜艳的彩色调，和他挂在墙上的油画作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着这些治愈系的童话书，封雪时嘴角牵出一抹很轻浅的笑意。
虽然乌遥没有说，但他知道，乌遥多半是考虑到他的情况才特意买了这么多童话书。
封雪时拿出来的那本正是《小王子》。
他随机翻到一页。
穿着绿色连体服的小王子脖子上围着一条红色围巾，围巾一端被风吹得飘扬起来。他坐在金黄色的麦田边，有一只火红色的小狐狸陪着他。
旁边的语录是：如果你下午四点来，到了三点我就开始高兴。时间越近，我就会越开心，到四点时，我会坐立不安，心神不定……
封雪时对着这行话发了很久的呆，久到不知道什么时候门铃开始响起。
“叮咚——”
“时时，我回来啦！”少年清脆甜糯的声音传进屋子里，惊起窗外的一群飞鸟。
封雪时听到声音的瞬间，立刻合上书本，随便放在桌上。他开动轮椅，径直从书法来到了客厅大门口。
都顾不得去想为什么乌遥没有自己解锁，封雪时的手就已经放在了门把手上，往下压，打开门。
头发微翘的少年扬着一张清甜的笑脸，歪头乖乖站在门口，不好意思地伸了一下舌头说：“我怀里抱着猫，不方便开门，谢谢时时！”
封雪时的视线在乌遥将近三日未见的脸上停留几秒，才往下挪，去看猫。
乌遥将奶牛抱得跟靠前，方便封雪时去看，“这是我们家的新成员，他很乖很软的，牛奶，让时时哥哥看看你，喵呜。”
封雪时感觉到耳廓倏地麻了一瞬，他忍住异样的感觉，没抬眼去瞧乌遥。
小奶猫在乌遥怀里站起来，对着封雪时轻轻地“喵”了一声。
乌遥不确定地问：“时时，你会喜欢它吗？”
在遇到乌遥之前，封雪时并不喜欢猫猫狗狗，这些小动物精贵又烦人。但是经过乌遥潜移默化的影响，他也开始逐渐体会到有小动物陪伴的快乐。
封雪时不反感乌遥在这套公寓里养猫。
只不过，既然乌遥向他问了这个问题，那么封雪时也想要确认一个答案。他抬头，漂亮的茶色眼睛带着微不可察的探究：“如果我不喜欢它，你会怎么办？”
乌遥脸上闪过一丝不舍，很快就说：“那我会找一个优秀的领养者，将牛奶托付给他。牛奶这么可爱，它一定会遇到很好的新主人。”
没有纠结。
没有在二选一中，考虑过放弃他。
封雪时笑了。原本冷淡的眉眼泛起鲜活的暖意，在这一刻，如同完全寒冰湖在最盛的春日终于化成了柔和的春水。
封雪时笑着仰头看乌遥，说：“它最好的主人是你，所以还是你来养它吧。如果遥遥你愿意，我也想学着去照顾它。”
他已经学会照顾阳台上的花草了，再多一只猫应该也不难的。
“嗯嗯！”乌遥见牛奶不害怕封雪时，就将它小心塞到封雪时怀里，一边低头换鞋，一边笑得眉眼弯弯地说：“先让牛奶和你熟悉熟悉。”
“好。”封雪时低头看着探头探脑的小奶猫，抬手不是很熟练地用手指指腹梳着它后背的毛。
乌遥换好鞋子，抬头望着眼前美人和小猫依偎在一起的岁月静好的画面，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幸好牛奶不像撒旦那般聪慧早熟，能够较为容易地被其他事情吸引走注意力。这样也好，牛奶以后就忘了猫妈妈吧，在这座小家里快快乐乐成长。
乌遥安心地将牛奶交给封雪时，他快步跑回卧室，放掉书包，又换了一身舒适随意的家居服。额前凌乱的碎发被他扎成一个小啾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看起来就像是柔软甜脆的苹果肉。
乌遥洗了一把脸，带着脸上的水汽，他好奇地把家里角角落落都晃了一遍。操着一颗老父亲的担忧之心，乌遥惊讶于家里保持着一如他离开之前的鲜亮氛围。
乌遥毫不掩饰他对封雪时的赞扬之心，少年站在客厅阳台蔓进来的轻柔日光下，对着轮椅青年抬起双手，竖起大拇指，“时时这三天有在好好生活！超级棒耶！”
封雪时眼里有几分笑意，他望着少年的脸，犹豫了几秒，还是将心里话说出口：“因为在等你回来。”
他想给归来的乌遥一个最舒适惬意的环境，这样才能让乌遥在小公寓和大庄园之间，体会出小公寓独一无二的美好。
进而以后多些时间留在家里。
亲口表达出内心的真实想法，封雪时还是有些不适应和羞躁。他尽量克制着脸上热度的蔓延，但是苍白脖颈却难以抑制地变得微红。
封雪时正要找个借口去降温，看到了乌遥手掌跟的两块薄红之后，倏地顿住动作。
他开动轮椅过去，问：“手怎么了？”
“啊，这个啊，小伤啦。”乌遥看了下自己好得差不多的手掌，推着封雪时跟他一起去沙发，他半躺在沙发上，一边嘬果冻，一边说自己被乌鸣野不小心撞倒所以手掌擦破了皮。
封雪时给他递了一个新的草莓味果冻，眉头却皱得很深。
乌遥接过果冻，嘬到一半感觉周身凉凉的，疑惑地抬眼望向中央空调的方向。
封雪时抽出湿纸巾，将乌遥的手拉过来，略微霸道地抓着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擦干净。乌遥懵懵地看着他，他好像感受到封雪时现在心情不是很好。
他手指微动，在封雪时手心里挠了两下，歪头一副探究的神情。
封雪时本来是想将情绪憋在心里自己消化的，但是看到乌遥依旧懵懵懂懂好像什么教训都没有吸取到的样子，便忍不住沉声开口：“上一回你回乌家，受了不少惊吓。这一回，你又带了伤回来。你每次回去，都会受伤。”
封雪时开始时语气冷硬，但是看着少年柔软的面容，他说到后面又不由克制了冷意，温和了不少说：“你在乌家过得不好，遥遥。”
乌遥眨眨眼，心虚地解释说：“这都是意外嘛，也不是有人故意要针对我的，我大哥他现在对我挺好的，乌鸣野那个小弟弟也开始拿我当哥哥看待了。”
乌遥不知道怎么的，看到嗖嗖冒冷气的封雪时，像个小媳妇似的说话声音越来越轻。
也就是因为乌遥露出了这种反应，封雪时愣了一下，他花了几秒钟去确认乌遥对自己的在意。之后，他抿唇，顿了一下说：“可是我不喜欢你去乌家。”
“啊？”
封雪时瞧着乌遥的表情补充道：“你去乌家的时候，我一直心神不灵，没胃口吃饭，也没有心情复健。”
“那那那，”乌遥睁大了眼睛，急得去抓住封雪时的手，连忙道：“那我尽量不回乌家了！我陪着你复健！你要好好复健！”
主角受复健可是排在乌遥小本本上的第一重大任务，怎么能因为他的原因而让此任务凝滞不前呢！
“嗯。”封雪时微微勾起唇角，“有你在，我会恢复得更快。”
乌遥被这句话给哄得飘飘然，嘴巴里是果冻甜滋滋的清香，耳边回荡着美人受向他表达出的重视话语，他感觉自己从恶毒炮灰晋升成了美人受不可或缺的精神伙伴！
在飘飘然中，乌遥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郑重地交到封雪时手里。
“这是什么？”
乌遥拍拍自己可靠（？）的胸膛，一副骄傲的口吻道：“这是我向封见莉坑来的一千万，也可以说，这是封见莉应该给你的补偿和精神损失费！”
“虽然这些金钱对于你缺失的两年健康时光来说不值一提，但是我们总得让封家付出代价呀。”
封雪时盯着这张卡好几秒钟，虽然这些钱确实一文不值，但这也是柔弱少年努力给他争取来的“补偿”。
“好。”封雪时应声。
是要让封家付出代价了。
“我们明天去封家一趟吧，说是回门，”乌遥也撕开一颗果冻，递给封雪时，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说：“其实，我们去找找他们的把柄。”
封雪时眼眸弯起来，想说好。
“如果没能抓到他们的把柄，那我就再向他们坑一笔钱。”乌遥美滋滋地盘算着坑人计划，双手握拳信誓旦旦：“坑来的钱全留给你，当日后改嫁的嫁妆！”
封雪时嘴角的微笑弧度凝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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