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镇磊利用自己个子高的优势,手举照相机,抓紧空挡时机进行拍摄;他觉得好在今天的游人大多集中在寺里各院落牡丹花池旁,砖雕图案前游人相对较少。大雄殿的拍摄完成后,他抬手看了看时间,决定先去西院的方丈室拍照,然后上大雄殿上面的三圣阁,最后再去拍照东院的方丈室。
他登上往三圣阁去的阶梯时,想起了进永祚寺门前他和李如慧关于阶梯数的对话;其实,她不知道,他自从参加这个研究项目后,已经在网上查阅了不少有关永祚寺的资料。
宗镇磊觉得收集资料以来的最大收获,是了解到了最初在这里建塔以及后来扩建寺院的过程。
本地古称“晋阳”,创建于两千多年前的春秋时代末期。在距今千年前,宋朝皇帝宋太宗赵光义因久攻不下晋阳城,对这座城的抵抗大发雷霆;在费尽心力攻下后,为了泄愤,将古城先焚毁、后淹灌,风水先生认为自此坏了晋阳之地风水。
晋阳城被毁后,在阳曲县唐明镇重新建起了新城。到了明代,晋商崛起,在为社会带来财富增长的同时,也带来了追求奢华和轻文重商之风;然而,在当时的科举制度下,文运紧系着读书人晋级社会上层的仕途,于是这座城的士绅们认为文风衰败是风水被破坏造成,以致痛心疾首之余,想到了纠风水昌文运之举。
这座城的地势西北高东南低,道家认为东南方向是巽位,是风口;风水先生建议,为了弥补地势的不足,需在城东南的高岗之上建一座塔。在众士绅的推举下,由本地的傅霖和傅之谟率众,建起了双塔的第一座塔,即“文峰塔”,旁边还建了一座附属的建筑大塔寺。这两位领头的士绅,就是明末清初晋地名士傅山先生的祖父和父亲。
所以,最初建起的文峰塔是与风水有关的塔。
文峰塔建起后不久,第十代晋藩王——晋穆王朱敏淳,又邀明代高僧妙峰禅师来此地重建寺院。妙峰禅师在此除了建寺院,还建起了第二座塔,此举得到多位金主的资助,其中地位最显赫的是明万历皇帝的母亲李太后;重建的寺院先起名永明寺,后更名为永祚寺,建起的第二座塔起名为“宣文佛塔”。
因此,后建的这座宣文佛塔毋庸置疑是一座佛塔。
高处的拍照完了,他想拍照过道处的;但由于过道狭窄,不断有游人路过,于是他干脆站到一边,等一拨游人过完再进狭道去拍。
站在那里,他又想起上次来永祚寺时,他与李如慧由这座寺院是否“涉皇”,进而对建宣文佛塔说法展开的“论剑”。
当时,那位熟悉永祚寺的人出现在宣文佛塔下,正讲到建双塔之一的宣文佛塔原由:说是被请来建寺的五台山高僧妙峰禅师,发现此处原有的那座文峰塔,朝西北微倾,为了防止该塔继续倾斜,提议在西北方向建新塔纠正;后来这个提议得到了晋王的同意以及李太后的赞助,于是建成了宣文佛塔。
宗镇磊听了那人的介绍,眉头紧蹙。
李如慧看着他,悄声问他:“怎么了?不是李太后吗?”
宗镇磊摇摇头:“我对他称万历皇帝的生母为李太后没意见。”他将手中照相机递过去让李如慧看,说:“我是对他说的建塔原因有疑问,这又得说到前面我跟你说到那个‘崇拜’;进门处的那块简介刻碑上,写有这样一句话‘两大塔尤为突出,呈东南、西北走向,此走向是古人东南崇拜的结果’,刻碑上建塔说法与他说的‘纠斜’不同。”照相机上是他拍的《永祚寺简介》刻碑照片。
李如慧拿过照相机来看了,问:“你意思是那人说的有问题?”
宗镇磊又摇了摇头:“不是嫌人家说的不对,可能这两种说法来自不同的出处吧;我是奇怪,建这座塔怎么会有‘纠斜’和‘东南崇拜’两种不同说法。”
“也许既有崇拜,也有纠斜呢。”李如慧把照相机还给宗镇磊,口气中显出不值得过多关注的意思。
宗镇磊收了照相机,说:“这两个不同的说法是有很大区别的。”见李如慧不解地瞧着他,他解释道:“如今双塔已经建成,在后人看来,这两个因素可能都包含,就如你说的;但在准备起建第二座塔之时,肯定需要确认哪一个因素为先。”
李如慧用手搭着凉棚挡着东南方向的晃眼阳光,望着文峰塔,怼他:“你刚来,连你坐的地方都没捂热,你就和人家熟知这里的人有了不同见解?”
她又看看宣文佛塔,还是以怼他的口气说:“那好吧,你来讲讲,建这个第二座塔,到底是为了‘纠斜’,还是为了‘东南崇拜’?”
宗镇磊没理她话中带有怼他含意,竖起两个食指比作两塔说道:“那人说的意思是,见到文峰塔倾斜,为了纠斜,才有了在西北方向建第二座塔的设想;我觉得,这样以文峰塔的倾斜方向选址建宣文佛塔,显然是被动的;而门口简介的意思是,双塔的走向含有古人东南崇拜内涵,由此可见,宣文佛塔与文峰塔必须形成东南走向,所以在建宣文佛塔的选址上,应该是预先就有设想,是主动的。”
李如慧似乎没明白,问:“这有什么差别?”
宗镇磊想讲明他认为的内涵,认真地说:“当然有差别,这里的差别在于选址时是主动还是被动的问题。”他指着东南方远处说:“东南方向黑坨山一带,有明朝第一代晋王晋恭王朱棡的寝陵;那个片区还葬有后来的几代藩王;咱们高中时讨论过,那块地方葬的几位藩王,都属于本地被正封的,而不是被革废或追封的晋王,貌似安葬明朝本地藩王们的‘正地’。”
李如慧像是听出他对这个问题熟虑过,也认真起来:“对,我记得。”
宗镇磊又竖起两食指,一个手指不动,另一个手指移动比划着:“你看,如果本地皇族要祭拜那个地方,应该就会以东南方向为准,然后对准备建的第二座塔用罗盘标定严格的点位,让第二座塔通过第一座塔形成指向东南的连线,这样才能完成‘东南崇拜’的意图,这也可称是主动设置的。”
见李如慧点头表示明白了,宗镇磊继续说:“而如果是为了纠斜,其目的是为了纠正第一座塔的倾斜,就只能根据倾斜方向选择建塔的点位,不会预设塔址,于是那样建的塔就不见得能形成东南连线了,我称此为被动设置的。由这两个不同的说法得出的不同因素,可以推测妙峰禅师是预先就准备在此建塔,还是见到先前的塔斜后才不得不建塔纠斜。”
见到李如慧在思考,宗镇磊又说:“我看过一个资料,1995年请来专家做文峰塔的复位纠偏工程,当时是在塔的塔基东南侧降沉,最终把塔复位了。所以,真正起到纠正文峰塔倾斜的作用,就应该这样。你说,文峰塔本来已经向西北微斜,又把宣文佛塔建在文峰塔西北侧,这岂不是使西北侧塔基更加负重,让文峰塔更斜了。”
听了宗镇磊分析,李如慧不怼他了,语气软下来,变为寻求答案:“你说的这倒是有点道理,但我觉得不好揣测那人所说的古人纠斜做法,咱们能不能先不讨论工程的做法。我问你,你觉得为什么会出现两种不同说法?”
宗镇磊站起身,来到佛塔的正门前,眯眼凝视着上的砖雕,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
佛塔的正门门额上有砖雕大字“宣文佛塔”,他俩刚才就是由此门登塔;塔的另一面还有一门,是通往地宫的入口,目前已封。
宗镇磊思索了一阵说:“我想,这有可能涉及到建宣文佛塔的意图。建塔‘纠斜’一说,估计是为了掩饰‘东南崇拜’的真正目的。”说着,他想到一件事,便掏出手机,点出了手机上的指南针,比对起站立处的方位。
李如慧听了,立马怼来一“剑”:“可是,你怎么判定建塔就是为了东南崇拜?”
宗镇磊放下手机,指着东南方向说:“虽然我现在还不清楚门口那块简介上,对东南崇拜的定义是后人的判断还是有出处,但从宣文佛塔正门的朝向,我觉得就可以得出建塔就是为了东南崇拜这个结论;我刚才用指南针辨识了一下,宣文佛塔的正门正是朝着东南方,而东南方是通向明朝本地藩王寝陵的‘正地’,宣文佛塔的正门朝着东南方,有门纳福瑞,沐泽先祖恩德的寓意,所以让双塔的走向与塔的正门朝向一致,对准东南方向,我想,用意就是为了祭拜先祖祈祷福运。”
李如慧眯起眼,看样子是对他前面说的仍有疑问,又进一“剑”:“你刚才说什么以‘纠斜’的说法对建塔真正目的做掩饰,是啥意思?建塔应该是件公开进行的大事,为什么还会对建塔意图做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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