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 所有在王都常驻的居民,恍惚以为皇帝归位日再临。
无数黑底金纹的巨型机甲,以破空之势穿透云层, 带着滚滚的音爆云,赶赴太阳宫方向。
无论是外观的震慑力, 还是疾行速度, 帝国驻兵最常用的xiii代战斗机甲,都完全无法与它们相比。
机体胸口处, 那一柄由灼热金纹汇聚出的蔷薇权杖, 随着机甲呼啸着掠过王都上空, 在天空掠过笔直的灿金残影。
“……这、这是哪个贵族的机甲部队???”
“我靠……这个外观,太炫酷了……而且每一具都在突破音速, 这个机体驱动率, 得是xiii代机甲的多少倍啊?!要是我也有机会能……”
“等等, 我知道它们!帝国星网上有照片!上周西境不是在剿匪吗?期间突然有一支机甲部队,在边境最远地方反向回转,从背后击穿了星盗的整支主力部队,然后又飘飘然消失在宙域深处……看那个独特的金纹,就是这支机甲部队!我记得、我记得叫……”
“……‘帝国权杖’!”
王都历来是帝国的政治中心。除了有王都公馆的贵族以外,在王都常居的, 更多则是在科学局、行政中心、系统维护机构等任职的办事人员,以及驻扎在王都星系的百万驻兵。
但是此时此刻,本该立刻示警戒备的王都驻兵,却像是无法动弹似的, 只能呆呆仰着头, 张着嘴巴, 望向突然降临王都的不速之客。
“哇……什么声音!好可怕——!”
这支机甲部队在破空飞行时, 是在离地面很远的高空中。因此,直到整支军团从上空掠过,才有凄厉的尖啸传到地面。
这种独特的尖啸声,是机体周围的曲速泡,与空气剧烈摩擦发出的声响。
为了使巨型机甲和空气的阻力降到最低,赫卡军科局投入大量精力财力研发,最终成为帝国首个能在机体护盾上,加设跃迁系统的团队。
这样一来,机体自身就能创造出折叠空间的小型曲速泡,如果关闭战斗系统,以全功率在宙域中飞行,帝国权杖的机甲,速度甚至能在xiii代机甲的几百倍以上。
在西境作战时,每当帝国权杖与“黑门”,在有空气介质的星云内对阵,这种可怕的尖啸声,已深深印刻在每一支“黑门”部队的心里,简直就是在敌人心中爆响的丧钟。
不出半日时间,帝国权杖迅速占领了王都各个港口、军事基地和太阳宫。
所有王都驻军长官,都收到了同一条命令:凡在名单内的贵族家族成员,立刻交出指挥权限,并于王都停职待命。
局势变化的速度太快,家族内最能说得上话的代表人,此刻又全被困在议事厅内,同族成员根本没有商议时间。
大部分人在慌乱之中,选择暂且交付权限,然后被客客气气地送回公馆待命;
而极小一部分硬骨头,感觉事态发展不对劲,于是执意要抗命,当场被帝国权杖逮捕,套上镣铐丢进审判庭。
议事厅。
随着第一个大贵族抖着手,在缴纳界面上签了名字,其余几名贵族,也陆续在狼骑的冷酷逼视下,一边淌着冷汗,一边沉默地缴完了全部税金。
“非常感谢。”
银发皇帝说。
“尽管在座各位和各位的家族,都曾在帝国危难时犯下了罄竹难书的罪行,但能选择在国库空虚时伸出援手——哪怕是在完成迟到多年的义务——我依然会酌情考虑对你们的审判力度。而现在,时间也刚刚好。你们可以返回公馆,好好享受下午茶了。”
光屏陆续熄灭。
脸色苍白的贵族们,由身后的狼骑强行挟持起身,然后迈着摇摇晃晃的脚步,被送上前往公馆
的穿梭艇。
从这一刻起,他们的活动范围,将被严格限制在公馆内,直到尼禄将大贵族领地的兵权全部回收为止。
“唔。他们倒比想象中来得更早些。”
尼禄这时才端起微凉的牛奶,平静地抿了一口。
西境离王都非常遥远,更别提帝国权杖是在边陲外作战。他前几日才接到战报,“黑门”另一位首领,在万舰之中被帝国权杖成功击杀。
算算报告时间,再算算路程,这一小股帝国权杖的先锋部队,应该是打完斩首战后,一个曲速大回转,无缝衔接机甲跃迁,然后没日没夜、不吃不喝地赶路,才有可能在这时进入王都。
他看向那具蹲在议事厅窗外的机甲。
对方漆黑的机体上,全身都遍布斑斑的战损痕迹,以及长程跃迁烧灼出的大面积焦黑,这也侧面印证了他的猜测。
不过,帝国权杖的机甲都长一个样,他也不知道这个正杵在议事厅窗口的机甲,里面的驾驶员是谁。
下一秒,原本歪头蹲在窗边的机甲,一见尼禄在看它,立刻“嗵”地一声滑跪,双膝跪地朝他行礼。
尼禄默默移开目光。
……他现在知道里面是谁了。
帝国权杖在王都坚守两日,等来了从赫卡赶赴王都的帝国军官。他们迅速接任王都驻兵的指挥职位,并开始对王都驻兵,进行从上至下的清洗。
自此,王都星系完全由尼禄掌控。
“当那群大贵族被迫执行联保税法令时,并不是战争结束,而是正式开战的号角。”
自尼禄归位加冕,太阳宫那座历史悠久的皇家议事厅,终于不再充斥大贵族尸位素餐的臭味。
银发皇帝坐在议事厅主座,身后是始终不离半步的白狼骑,右手是同样刚刚归都的海德里希,长桌两侧,则坐满了从赫卡星系追随而来的帝国将领。
因为人数太多,还不得不加添了三排座椅。
“他们目前虽然已被软禁,但他们背后的家族,却占据着帝国百分之七十左右的领地和兵力。除非各领星的领主肯交出兵权,开放要塞,解除所有可能存在的反叛力量,否则当前局面,将会僵持很长一段时间。”
不知海德里希怎样提前做好了思想工作,在场的每一位高级将领,都没有对联保税法令突然颁布一事产生疑问。
他们只是看着光屏里的宙域面积,皱眉深思许久,才朝尼禄禀示:
“赫卡星系的军队数量,虽然已经突破千万,但还是不及哪怕一个大贵族领地中的储备军队。万一这些大贵族驻兵,胆敢联合起来反叛陛下,我们的胜算,其实很不明朗……”
“战争不能只对比军队规模,更要考虑双方将士的素质差异。”
海德里希冷静地打断他,“最重要的是,贵族和我们刚刚击溃的‘黑门’星盗,存在最根本上的不同。
“贵族比星盗有更多转圜余地,也有更多难以舍弃的资产。因此,比起一旦战败就会被全歼的星盗,贵族会显得出乎意料软弱。只要有一线可以免于冒险的可能性,他们都会像虫蚁一样蜂拥而去,把头深深埋进沙土里。这种软弱的作风,将从贵族将领,一路蔓延到最底层的驻兵。
“陛下,我心知您嫉恶如仇,恨不得毕其功于一役,把腐朽的大贵族阶层彻底铲除。但考虑到当前贵族势大,陛下的军队也尚未完全充足,我建议陛下尽可能采用怀柔措施,甚至给主动交出兵权的贵族赦免的恩赐。毕竟只要让贵族放弃兵权,后续不论陛下想如何处置,他们都只会是砧板鱼肉。”
尼禄盯着海德里希淡色的蓝眸,沉默思考了一会儿。
由于过往经历的差异,尼禄确实更了解星盗,而不是帝国贵族,也确实有过想在虫族战争前,彻
底干翻这批大贵族的打算。
但海德里希出身显赫的军事贵族,少年时期都在王都度过,后来又在德塔要塞流放12年。从上至下各个阶层的贵族,他应该都已经接触了个遍。
盯到男人目光都开始躲闪时,尼禄果断决定:“按你的方案来。”
王都事变第五日,赫卡部队已经把王都守成严密的铁桶,人员只进不出,信息彻底封锁。
大贵族们分散在各自领地的家族成员,始终摸不清王都内部的真实状况,于是逐渐开始乱了阵脚。
“……小皇帝到底什么意思??不但突然要求缴纳联保税,还用狼骑胁迫家主老爷……这不是在明目张胆抢钱吗?而且他到现在还没放人!!”
“帝国权杖是赫卡星系的军团吧?赫卡星系不是海德里希的封地吗?海德里希不是跟陛下不合吗???他把自己星系的部队驻进王都……什么意思?难道他把小皇帝挟持了??”
“阁下知不知道,御前行政大臣、肖恩侯爵的事情?我听说他明明在名单上,但却没有缴税,而是在缴税日当天,以触犯星律数项重罪之名,直接被狼骑押送审判庭……”
“嗤。他们家族做事一贯愚蠢嚣张,脏钱脏事藏都不藏。结果新皇归位后还是不改,在王都还敢养一堆oga卖丨淫取乐,不是上赶着给皇帝递把柄?要是像我们家一样,手脚利落一点,杀完管埋,闷声发大财……”
“我还听说,肖恩家族的领地好像在整备兵力,应该就是在准备……”
各大家族内部群龙无首,为此爆发激烈争执,一时乱成一团。
有些贵族领主贪生怕死,寄希望于皇帝只惩治别的家族,甚至只惩治自家的贵族代表,反正只要不祸及自身,他们依然可以过从前醉生梦死的生活。
而另一些贵族领主,已经开始暗中联合,蠢蠢欲动。
就在所有人感到风雨欲来时,皇帝居然发来了亲手签发的赦免诏令。
诏令内容很简单。除去感念贵族慷慨解囊,嘉奖族人等等一套政治话术,主要指令只有一个:
领地所有驻兵司令,无条件接受王都调度,升职为军队文官,只负责军队行政事务。
空缺职位,由皇帝亲自派遣的军事将领暂理。
针对邻近领星,诏令还故意给了长短差别极大的答复期限。
原本想联合反抗的领星,备战节奏一下子就被诏令彻底打乱。
而诏令提及,确认调任的家族成员,将获得皇帝赐予的贵族赦免权,在帝国境内有一定程度的免刑权力;
若拒不答复,则适行忤逆皇帝的重大叛逆罪,立刻交由帝国审判庭发落。
诏令已经签发,巨额税金也已进入国库。
尼禄一边加紧锚点防御体系的赶工建设,一边静静等候领主们的答复,同时为了虫族战争,赫卡星系的军务和军科研究也不能落下。
所有布置都在紧锣密鼓进行,尼禄不得不把自己的休息时间,完全压榨到了极致。
只要开始工作,就是昼夜轮轴,小皇帝一双漂亮的红瞳下方,都挂上了淡淡的青黑。
“给我咖啡,阿列克谢。”
尼禄被满屏报告刷得眼花,于是揉揉眼睛,朝身旁的白狼骑要咖啡喝。
“好,陛下,马上。”
白狼骑正在旁协理军务,闻声领命,但并没有离开尼禄身侧半步,只用通讯嘱咐狼骑端来。
尼禄已经开始插手大贵族的兵权。卡厄西斯历代帝王的惨痛教训告诉他,这会是一个皇帝最危险的时刻。
为了防止贵族集团暗中派遣杀手,寝宫的守备力度,也被加强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度。
整座太阳宫,乃至整个王都,都沉浸在一种异常紧
张的高压氛围中。
白狼骑现在任何时刻都跟尼禄寸步不离。除去日常洗澡睡觉,原本就由白狼骑陪侍,现在连更隐私的如厕时间,白狼骑都要紧紧戒守在尼禄身后,如果不是尼禄要脱裤子,他甚至怀疑白狼骑想始终拉住他一只手。
尼禄虽然很难适应,但他明白,作为帝国君主,他的性命早已不仅仅属于他个人。
想起幼时白狼骑还给他换过尿湿的床单,尼禄也就慢慢习惯了。
等咖啡的间隙,尼禄困倦至极,便趴在书桌上闭眼休息。
他听见书房门开关,狼骑的脚步声接近,咖啡的香气开始四溢。
但不知道怎么的,白狼骑明明接过咖啡,却迟迟没有把咖啡端给他。
尼禄睁开一只眼,刚好看见白狼骑背对着他,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出于好奇,尼禄也没出声,探头从他肩后往前看。
白狼骑先将咖啡悄悄倒进一个量杯里,然后自己一饮而尽。
饮完后,他一手掐表,一手褪下臂铠,用血检针非常熟练地从手臂内侧抽了一点血,最后很安静地等着毒检结果。
尼禄目光落在他的手臂内侧。
那里有一排新鲜的、极细的针眼。
尼禄:“你在做什么?”
白狼骑明显一惊,臂铠迅速哗哗地覆上手臂,把血检针也一起藏起来。
他重新给尼禄倒了一杯咖啡,轻声劝告:“陛下,咖啡要少喝一些。咖啡对您的精神状态,可能会有些刺激——”
尼禄看着他:“我问,你在做什么。”
白狼骑一哆嗦,狼耳都在头上颤了颤。
他环顾桌上,才发现量杯没地方藏,只好尴尬地拿在手里,像做错事的大狗抱着自己的赃物,等着小主人挨训。
“我的食物毒检,不是要由狼骑层层化验把关,最后才递到我手里的吗?”
尼禄还是看着他,“为什么用自己验毒?”
白狼骑紧张地在椅子上挪了挪,又摩挲一会儿量杯,最后小声说:“陛下,我看过卡厄西斯帝王列传中的记载。我注意到有一任卡厄西斯先主,21岁英年早逝,因为在与贵族争夺领地兵权时,宫廷厨师被买通,往先主的饭菜中——”
“西里斯先帝。我当然知道他的逝世缘由。”尼禄依旧看着他,“你为什么用自己验毒?”
“……因为,因为记载中有写,那是一种指向性的信息素剧毒,如果不进入alpha的血管内,就无法被化验出。”
白狼骑低声解释道,“西里斯先主毒发身亡时,他的白狼和所有狼骑都在身旁戒备……但还是……所以我觉得……可能……或许……这样……就是……会安全点……”
他话没说完,就觉得胸口处一紧,银发皇帝直接拽住他的披风领口,把他的狼脑袋直接向自己拉近。
“——不准用自己验毒!”
尼禄厉声道,“去找养殖场里的活畜也好,去找王都地牢里的死刑犯也好,我不允许你用自己验毒!没有下次,听清了吗?!”
白狼骑吓得两只狼耳直抖,忙点点头。
看小主人慢慢松开他,又带着火气,转头打开光屏,他才更小声解释一句:
“陛下,我之前始终控制在很小的剂量。如果真的有信息素合成毒药,就会在血检针反应出来,但不会真的造成生命危险……”
“——白狼!!”
“……遵命,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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