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陛下。”白狼骑低下头,“谨遵您的意愿。”
又一天忙碌的政务结束。
尼禄例行检查过负责搜寻虫族踪迹的无人勘察舰报告,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 手臂举过椅背, 眯着眼睛伸懒腰。
白狼骑则熟练地顺着他举高的手, 把小主人上半身的礼装外套和绸布衬衫脱去,用宽大的浴袍裹成一团, 然后直接抱向寝宫的浴池。
“我要喝牛奶……”
尼禄说着说着,就慢慢滑进热水中,让水位没过困乏的双眼和额头,只留下一串咕噜作响的气泡。
白狼骑领命, 一边在池边调制牛奶,一边持续关注尼禄的情况。
在看见尼禄重新从水面冒出脑袋后,才悄悄放下心来。
他不知道尼禄心里怎么想。
但卡厄西斯在上,现在实际上是他一天里最喜欢的时光。
不过跟小主人在热气中若隐若现的雪白胴体无关,也跟那被蒸得粉红的膝盖和手肘无关——或许还是有点关系的——不, 就是无关——他发誓,只有那么一点点沾边。
最重要的是, 尼禄每天结束政务,到睡前的这一小段时间,是完全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他曾经有过很多像这样的时候,可是在那些时间里, 苦难的占比实在太多, 他不是在带着尼禄躲避鲁铂特的追兵, 就是在寒夜里紧紧拥抱着发抖的小主人, 疯狂祈祷对方能熬过这个长夜。
尼禄夺回王座后, 他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贡献给了帝国, 给了那些贵族、领主、教士,大大小小的会议和永无止尽的政务——
以及令人厌憎的觊觎者。
但白狼骑依然能从他们那里,分来一点点甘美的残羹,而他实在对此心怀感激。
——尤其是,他所享有的这个尼禄,是任凭拥兵再多、战力再强,都绝不可能看见的尼禄。
“……唔。”尼禄趴在浴池边喝牛奶,才轻轻啜了一口,湿润的鼻尖就立刻皱起,“有点烫。”
白狼骑用手掌握住水杯的另一侧,掌心的降温器立刻开始嗡嗡运作。
“抱歉,小殿下。王都进入雨季,天气转冷,我想让您喝些热饮。”
他向主人道歉,话音却是微微带笑的,“我忘了您从小就是猫舌头体质,应该把温度控制在平均适口温度以下。”
尼禄被自己的骑士调侃是猫舌头,也懒得反驳,就着对方的手低头啜饮。
他的牛奶一直是由营养剂、钙粉和蜂蜜调制的,最近才更新过一次配方。
负责御用饮食的狼骑,把自己的胸甲拍得咣咣响,以骑士的荣誉向小主人保证,这次的新配方绝对可以长高。
尼禄当时表情冷淡,仿佛对此毫不在意。
但从那时起,他就坚持每天早晚两杯牛奶下肚,有时甚至连午饭后或晚餐前,都要悄悄咕咚咕咚灌一杯。
“是新配方的口感不错。”
尼禄非常认真地把杯子喝空,抬头才注意到白狼骑在看他。
他立即强硬解释道,“绝不是因为身高之类的幼稚困扰。只有小孩子才成天嚷嚷着比高低,成熟的帝王只会以事业论成败。”
骑士内心朝那位发明狼骑盔甲的白狼深深致谢。
头盔完美遮挡了他面上的笑意,厚重的铠甲则掩饰了他微微颤抖的双肩。
不过,声音是无法掩饰的,他不得不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能用稳重的声线回应:
“是的。陛下。毕竟狼骑与您从小一起长大,对您的口味相当了解——小殿下,当心您的脚,小殿下……”
那段可疑的沉默,终究没能骗过目光如炬的皇帝陛下。
尼禄一手按住池沿,向上撑
高身体,另一只手迅速压住骑士头盔上的狼嘴巴。
趁白狼骑发慌扶住他腰身时,他把对方的头盔往前一压,指尖在颈后一抚,白狼骑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头盔,“扑通”一声飞进浴池里。
“……陛下,请您宽恕。”
“哼!”
不过好在,没等两分钟,小皇帝就把被得罪的事忘光了。
白狼骑把他抱到壁炉前擦头发,有一搭没一搭地陪他闲聊。
这也是骑士最喜欢这段时光的另一个原因之一:
尼禄很少在睡前这一小段时光里,跟他谈论公务。
而是像平常人家的少年,悄悄与他议论臣子间的八卦趣事,偶尔还会被逗得露出笑颜。
这会让白狼骑觉得,尼禄只在他面前,极短暂地卸下“帝国君主”这个沉甸甸的身份,重新变回了那个与他一同长大的小殿下。
但好景不长。
“对了。你认为海德里希今天是什么意思?”
躺椅上的尼禄向后仰起头。
全息壁炉的火光里,那副生来秾艳的长相,简直就像宫廷画师精心描摹的神祇肖像。
此刻,他难得眉心蹙起,像是确实在为此犹疑不决。
“什么叫不能容忍再次失去我,或者我能轻易摧毁他的理智?这……听起来也太奇怪了。不像是在怨怼,倒像是某种……”
他顿了顿,努力想出一个形容词来,“……古怪的情诗?”
说罢,他自己都被震悚,猛地打了个寒颤。
细嫩耳根到脖颈后的透明毛发,一根根竖立起来。
……来了。
白狼骑擦拭那头湿发的动作一顿。
就在这一刹那,他感觉自己像是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
……一个将诚信誓言完全抛在脑后,承认心中欲念横流的卑劣alpha。
“陛下,怎么会呢?”
他轻轻说,甚至还自然地笑了笑,“在我听来,与向您表衷心的任何一名臣子都相差不大。或许因为当时陛下要对他的擅自行动追责,才导致海德里希元帅措辞不当?”
“不可能。”尼禄摇头,“如果是阿撒迦,或者是出身军营的平民将领,因情绪激动而在我面前口不择言,倒不奇怪。但海德里希?绝不可能。
“海德里希的家族是父王时期的军事大贵族,而他作为前御前大臣的子嗣,必须要在皇家学院进修。理性与自矜是贵族礼仪课的序章,精准无误的表达技巧,更是皇家学院的必修课。海德里希是个具备强悍理智和目的性的人,不会犯这样浅显的错误。
“除非他说出那番话的本意,就是要让我知会他的某种意图……”
他还在皱眉沉思,就见躺椅后的高大骑士,突然俯下身,托住他的臀部和双腿,将小主人从躺椅上捞起来。
然后让他面对自己,坐在躺椅靠背上。
卧房里的躺椅,是慵懒的宫廷贵妇制式,靠背顶端有厚实的天鹅绒柱状枕,因此尼禄坐上去,并不会觉得硌得慌。
小皇帝无法在圆滚滚的柱状枕上保持平衡,便下意识重心前倾,两手和双膝朝前抵住骑士的盔甲,并疑惑地仰眸看他。
他还当白狼突然把他抱上来面对面,是要跟他说什么重要的事。
结果,骑士只是一手扶稳他的后腰,一手继续给他擦拭湿发,同时垂着那双温存的蓝眼睛,暗中观察尼禄的微表情:
“可是小殿下,不管海德里希元帅有什么目的,怎么也不会是对您吐露情意呀。当然,我绝不怀疑您在oga中的魅力,若是镜泉宫的oga见到您,一定会有无数人像米弥尔一样,对您一见倾心。
“毕竟像小殿下一样才貌出众,英勇
无畏的alpha……”
“好了,够了。”
尼禄咳了一声,耳尖微红。
他毕竟是个情窦未开的少年alpha,不大能自然地聆听这种调笑。
“等等……我怎么记得你跟米弥尔一直不对付,居然还能记起他?你现在又不怀疑米弥尔是引诱我的间谍了?”
“……”白狼骑默了默,咬紧酸涩的牙根,继续往下说:“至少他还是个oga……不,我的意思是,您的猜想确实有不合理的地方——
“尤其是,元帅大人身为海德里希家族最后的alpha,如果他真如您所说,是个足够强悍理智的人……”
此前骑士谆谆劝导时,尼禄还是蹙着眉,一副既知道荒谬、可又想不到最优解的模样;
但“最后的alpha”这个词一出口,他突然露出了茅塞顿开的神情,面上的狐疑一扫而空。
“你说得很有道理,阿列克谢。”尼禄笃定道,“绝对是我误解了。贵族子嗣与皇室成员相似,必须肩负家族传承义务。海德里希这种眼高于顶的家伙,绝不可能让任何事物排在家族荣耀以前——当然,帝国或许能勉强比肩。”
虽然疑惑并没有解除,但剔除了最令人头皮发麻的一种可能性,让尼禄骤然轻松许多。
他想了又想,还是凑近自己的骑士,小声警告他:“我们的对话不可让第三人知道。我不想让任何人听说,帝国君主私下揣测臣子对自己有……有一些奇怪的想法。”
……不,陛下。事实上,那家伙确实对您有强烈的不轨之心。
白狼骑已在脑中将那不知羞耻的觊觎者爆头数百次,并用帝国最快的游翼艇搭载骨灰,一把扬到数万亿宙里之外的未勘察宙域。
但是看见小主人的思绪不再被另一个男人牵绊,他内心却生出一种隐秘的、叫人脊骨发麻的满足感。
是的……这样一来,除去被帝国占有的时间以外,他最熟悉的小殿下,就又属于他了。
只属于他……属于他一个人的。
骑士浑身一个战栗,突然清醒过来。
……他向尼禄说谎了。
自宣誓成为狼骑起,几乎被生生钉进他灵魂里的忠诚正直,正用罪恶感的重剑狠狠贯穿他的心脏。
可是,那股重新占有倾慕之人的极致快感,却始终像梅菲斯特蛊惑的低语,在他的体内挥之不去。
他触犯了骑士的妄语欺瞒之罪,分明应立刻跪在地上向主人忏悔;
可他的身体,却先一步靠近椅背上的尼禄,一双手掌环过纤细腰身,拢住对方背上那对精致的蝴蝶骨。
“嗯……陛下。”骑士含糊不清地说,“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您也不要再……再为元帅大人思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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