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河县城里的人今日也同往常一样早早起床,有活计要做的在家吃过饭就连忙出门,有的手里宽松些,就去街边的食摊或者食肆吃早食。
热气腾腾的食物冒着白烟,将人们的身影都遮盖住了。
“香喷喷的包子馒头便宜卖嘞,一文钱一个馒头,两文钱一个包子嘞。”
“热呼呼的粥水,早晨喝一碗热粥岂不美哉?”
一条街上全都是卖早食的小摊,各种不同味道的食物香气混合在一起,呈现出一幅人间烟火图。
“来两个馒头,一碗粥。”
“好嘞。”
四文钱被放在桌上,钱的主人在等馒头的同时,还百无聊赖的环顾四周,突然,他的眼神集中在馒头摊的旁边,一家铺面之上。
他眯着眼睛才看清牌匾——叶氏卤味。
“哟,这里啥时候新开了家铺子?”
将馒头和粥端过来的摊主,闻言道:“您最近没怎么来吧?”
客人点头承认,“我去年去了其他县城,昨天才回来。”
摊主一甩毛巾,拍手道:“那就对了,这家店正是两月前开业的,里头卖的是些卤鸭头鸭脖鸭肠之类的。”
“都是边角料啊…”能好吃到哪儿去。
客人原本还有点好奇,但一听说是边角料瞬间就兴致缺缺,别的不说,就是那鸭肠再便宜都没人要,不管怎么做都有一股腥味。
“可不能这么说,叶氏卤味做的味道极好,关键是鸭肠鸭脖之类的价格还便宜,咱这种贫穷人家咬咬牙也能买点解馋。”
摊主反驳了两句,见有客人来买包子,便留下一句话走开,“您回头呀,可以买点尝尝,他们家晌午开门,去晚了可就没了。”
客人吃着馒头棒子粥,不可否认的,心里产生了几分好奇。
叶母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起身了,他们一家子看店也没啥其他原因,就是整个叶家只有他们夫妻俩会识字算数,正因为如此家里如今开始重视起读书来,几个孩子都被送去了村里的私塾。
叶父也在店里帮忙,两人合力把昨晚放在小桶里的卤味拿出来,该切的切,该摆盘的摆盘,随着他们的动作,浓郁的香味也慢慢的冒出来。
叶瑜因为这个时代香辛料种类有限,只准备了一种卤水,是偏麻辣的红卤,他根据当地人的口味改良过,辣味稍轻些。
调一份卤水可以用四五次,在成本上来说还是比较低的。据说有那陈年老卤,用十年都不会坏,只是他们还是缺了些香辛料,那种十年的卤暂时还做不出来。
“小声点,宝哥儿还睡着呐,一会去里面把药煎上,再熬点稀饭。”叶母用气音道。
叶父手上不停,“吴大夫说宝哥儿吃完这副药就该换了,眼瞧着这天一日冷过一日。”
叶母有点发愁,“如今不过才九月,却像是往年的年底一般,冷得出奇。”
“可不是,回头得扯点棉花将冬衣做厚实点。”
两人闲话几句后,卤味也都摆放整齐了。
就在这时候叶瑜醒了过来,他揉揉眼睛坐起身,随着这番动作被子就从他肩头滑了下来,只穿着一件棉衣的叶瑜被冷空气一激,不由得抽了口气,又重新躺回被窝。
这下子他是彻底清醒了过来,叶瑜想了想,坐起身把被子围成一圈,紧接着用腿把被子边压住,在被子的包裹下穿好外衣,他一直等到身体适应了外边的温度后,才掀开被子坐在床边穿鞋。
正当他刷牙的时候,嗅觉也慢慢复苏,他皱着鼻子嗅嗅,闻到了夹杂在卤味香气里的一丝丝苦味,不由得垮下脸,又要喝药了呀。
不过这药虽苦,但确实有效,前几年就算在夏天他都是手脚冰凉,被窝怎么都暖不热,极度畏寒,自从喝了药,便好了不少,至少没那么怕冷了。
很快就解决完个人卫生,叶瑜擦过脸从木凳上跳下来,然后打开一个精巧的青瓷圆盒,从里面挖出小指甲盖那么大的膏状物体,用手捂热后涂在脸上。
这是一种防皮肤皲裂的药膏,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件,只是因为叶瑜皮肤嫩,每到天气寒冷的时候脸和手都会干裂,所以家里常备。
他们租的谢家铺子难得有内间,虽然不大,但是供几个人住还是绰绰有余。
叶母见叶瑜走出来,连忙把煮好的粥端出来。
小圆桌上不过三样东西,一是一桶熬出米油的白粥,二是一筐白里透黄的馒头,三是两碟咸菜。
等叶瑜坐下,叶父又掀开帘子走进来,他手里还拿着三个鸡蛋。
“快尝尝,这是昨天刚送过来的新鲜鸡蛋。”他边说边磕开鸡蛋壳,三两下剥干净放在叶瑜碗里。
叶瑜不太爱吃蛋黄,总觉得噎得慌,但叶父却认为蛋黄最有营养,若不是他再三拒绝,剩下两个鸡蛋的蛋黄恐怕也是他的。
他们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因此叶父大口咬下半个鸡蛋,嚼两下就咽进肚子里,然后开口道:“家里的院子扩建不少,如今已经开始养鸡鸭,等它们长成,咱们就不用辛苦的从其他地方收了。”
距离家里决定开卤味店已经过了三个月,不出叶瑜所料,卤味的生意很好,每天卤出十斤鸭货,五斤豆干千张,还有一些零散的素菜,这些基本上都能卖光。
叶母想了想,问道:“家里银钱可还趁手?”
“放心吧,咱们家这段时日挣了不少银子,雏鸡雏鸭都不贵,再加上豆渣还能用作饲料,正好。”
叶瑜听完咽下嘴里的鸡蛋,“咱家养猪羊吗?”
叶父吸溜一口白粥,“宝哥儿想吃猪肉了?猪肉好说,咱村养的年猪如今都是膘肥体壮的,过年的时候可以杀了吃肉,至于养羊的,你奶娘家倒是养羊的人家。”
“咱家的卤味,不止有卤鸡鸭,还可以卤猪肉,只要换个卤水方子,卤肉的味道和卤鸭脖完全不同,但味道是一样的好。”
而且还是大块的肉,吃起来可比鸡鸭过瘾的多,而且卤肉还能做卤肉饭,配上半个卤蛋和几片青菜,那味道,啧。
猪全身上下都是宝,猪肉不用说,猪头肉能卤,猪下水能做酸辣猪杂,猪蹄也能酱,尤其是猪耳朵,凉拌一下,又脆又韧。
叶瑜想想就馋。
而羊肉做不好会膻,不适合做卤味,但是片成片涮锅子就很相宜,况且还有羊奶,在没办法喝到牛奶的情况下,喝羊奶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好像喝牛奶有助于长高,也不知道羊奶有没有同样的功效。
他爹目测一米八多,他娘也是个高挑的,估计有一米七,那他的基因应该也不错吧,他要求不高,长得跟他爹一般高就够了。
叶父闻言算了算,“我回头叫你大伯去寻摸一下,看看哪家有小猪仔,要是价钱合适,买两头试着养。”
说完心中一叹,谁能想到他们家竟然可以说买猪就买猪呢,也不过才过了几个月,就仿佛已经脱胎换骨。
看到乖乖喝粥的儿子,又是一叹,这宿慧哪里都是好处呢,说不准孩子身体差也有宿慧的原因,原来常听人说慧极必伤,这“慧”跟宿慧一说好似有异曲同工之意。
想到这儿,叶父暗道,他绝对不会让宝哥儿出事,这宿慧还是少用罢。
叶瑜可不知道短短一会他爹都想到哪儿去了,他吃干净一小碗粥,本想去帮他娘刷碗,却被推了出来。
“忘了吴大夫怎么说的了?这么凉的水你可别碰,药估计煎好了,你稍微缓缓,一会去把药喝了。”
叶瑜只好怏怏的出去等着叶父把药端进来。
见那一大碗黑黄的苦药汁子,他捏着鼻子灌下去,咽下去之后还把舌头吐了出来,仿佛这样就能减轻苦味。
叶父斜眼看他,笑道:“良药苦口嘛,药越苦好的越快。”
话虽这么说,但他手却从兜里拿出一块饴糖,塞进叶瑜嘴里,那糖想来是早就准备好的。
饴糖甜味浅淡些,但价格却比麦芽糖贵,农家人都觉得不实惠,很少买,然而叶瑜就喜欢饴糖的味道,叶父哄他的时候便会买饴糖。
吃完药,大约就到开店的时间。
叶父推开门,叶母站到柜台后边,两人皆肃然,都知道接下来是场硬仗。
门刚开就有不少人挤进来。
“别挤啊,东家,我要四块鸭脖,五个鸭掌。”
“我也是,再给我来两块豆干和一把白菜。”
…
叶父叶母都算是手脚麻利的人,但一下涌进来这么多人,还是忙得鼻尖冒汗。
你一份我一份,堆得满满的卤味瞬间下去不少,不过也忙过了人最多的时候,剩下的等下午慢慢卖就成。
人最多的时候就是晌午,没吃午饭之前,许多人都会过来买些卤味带回家,切一切就是一道好菜,配着家里的粗粮吃,能吃两顿呢。
偶尔家里来人,卤味也是一道下酒菜,招呼起来客一点都不寒碜。
“诶诶,别挤。”
把卤味买到手的客人好不容易才从摩肩擦踵的人群里挤出来,挺冷的天硬是出了一头汗。
不过当他闻着油纸包里的香气时,心里的埋怨就一点都不剩了,他咽了一下口水,等不及回家,就先用两根手指夹了一根鸭肠放进嘴里。
鲜香麻辣,脆嫩入味。
他眼睛一下就直了,忍不住就站在人家铺子门口,把自个买的卤味全吃完了。
看着空空的油纸包,他回味了一会嘴里的味道,不由得又进了铺子排队。
这时正好有个人买好了,刚要走就看见他,笑道:“客人也来买卤味了,放心,绝没有骗您,这家的味道好极了。”
原来这两人就是早上的馒头摊主和食客。
食客看着手里的油纸包,心里承认,味道确实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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