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京城集市上, 有一家店门口排了老长的一队,幸好现在是清晨,太阳还没露面, 外边的温度尚算凉快,就算如此,那排队的人们依旧是热得不行,汗水从他们额头上滴落, 在地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坑。
有从其他地方来的行商,见这场景便满脸疑惑, 不由出声问道:“这家店卖的难不成是什么珍贵东西?”
排在队尾的一个大爷听到他的问话后用手扇扇风, 热情地回应, “看来您是很久没来咱们这儿了,这家店是褚大将军开的, 里头卖的是各种羊毛制品,可别说, 羊毛袜子和羊毛衣裤是真好穿,又柔软又贴实, 虽然现在天气热穿上还有些闷,但再过两个月就正合适。”
行商听着跟听天书似的, 他沉默半晌, 又问:“当真如此神奇?”
“可不是!皇宫里皇帝和皇后都穿上了,这还能有假?而且官老爷们也遣人来买, 喏,”大爷往前指了指,“看到那个矮个子没?他可是当今宰相身边的长随。”
其实到这时候那位行商已经信了八分,毕竟有皇帝皇后率先做出表率,而且褚将军的大义这世间谁人不知?年复一年镇守边疆, 一次又一次打退流寇。
因此他的脚步就不由自主地停在了那位大爷的身后,也不知排了多久,终于轮到他们进店。
刚进店他就被站在店铺正中央的一个假人吓了一跳,差点摔倒,幸好被店里伙计给扶住了,“这位客人别怕,那只是个用木头做的假人。”
行商站稳之后定睛一看,才确定那确实是个不会动的假人,不自在之下就开始抱怨,“你们咋放个这在门口,吓死个人。”
伙计连连道歉,然后说:“您看那假人身上穿的就是我们店里的羊毛织品。”
这话一出,行商顾不得其他,连忙过去仔细查看,羊毛衣是低领的,刚好可以被外衫遮住,他的手在摸上去之前顿了下,转头询问道:“是否可以上手?”
“可以的,您请自便。”
伙计说完就退到一边,任由店里客人自由选购。
行商手里摩挲着羊毛衣,细密扎实的手感让他心里一动,紧接着又试了试厚度,不算厚,但却很是暖和,这可是个好物件啊。
他又蹲下拽了拽羊毛裤子,果然是弹性极佳,还有羊毛袜子和羊毛手套,都让他非常满意。
颜色上有靛青,桃红,鹅黄,素白几种,都是极漂亮的色彩,男人们可以穿靛青的,女人小孩们可以穿桃红鹅黄的,就算是不喜欢艳丽色彩,也可以选择素白色。
因此他刚站起身就问道:“这些羊毛织品可否批量购买?”
“可以的,而且如果您购买的量大,我们还可以再便宜一些。”
这位行商来自大昭国西北,那边风沙极大,对于保暖有更高的要求,这些羊毛织品刚好就很合适。
他离开店铺的时候,满脸都是笑容,想来最后的结果应该让他很是满意。
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羊毛织品便风靡了整个大昭国,就连叶家所在的偏僻的黑河县城都有行商带着羊毛织品过来售卖。
叶瑜也是没想到,他们家跟褚将军谈的这个生意竟然这么快就初具雏形,不过人力物力却大多是褚家出的,他就出了个方子,结果就占了这羊毛生意一半的收益。
他这话刚说出来就被褚绪风给否决了。
“千万别这么想,如果不是你的法子,我爹也不会想到羊毛竟然可以编织成这般保暖的物件,该是我们父子俩替靖边城的兵卒家眷们谢你才对。”
褚绪风说的是真心诚意,如今靖边城可算是大变样,从他爹飞鸽传书来的信件中可以得知,自从把编织的法子教给她们之后,城里的羊可算是成了香饽饽,一个个趁着羊还没褪毛紧赶慢赶的把羊毛都给剃了下来,女子们在家里日夜编织,织好的羊毛织品按件算钱,统一交给他爹的心腹,然后由他们家卖出去。
卖来的钱一半存起来换成银票,按月派人送到叶家,另一半则是充当军费,大大缓解了靖边城的压力,至少兵卒们一顿饭能吃上一口肉。
“而且你提出的宣传法子可真是极妙,几座大些的都城皆有店铺,羊毛织品的口碑便一点点发酵起来,由点到面,覆盖了整个大昭国。”
褚绪风这话一出倒是让叶瑜刮目相看,他说出了这个宣传法子的精髓,可不就是由点到面?就算是在现代,他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因此叶瑜又提议道:“羊毛还可以织成羊毛毯,若是有染料,像染布那样染成不同的颜色也是个不错的选择,除了麦穗花纹以外,只需要稍稍变针,就能织出其他的纹样。”
“确实如此,我爹在信中说靖边城里已经有那心灵手巧的妇人编织出一种类似葫芦的纹样,这种纹样刚一入市就得到许多富贵人家的青睐,毕竟葫芦谐音福禄,实在是个好寓意。”
时人皆迷信,就连叶瑜对神鬼轮回也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
就在他俩在屋里聊天的时候,叶母敲敲门,然后端着果盘走了进来。
“你俩吃个果子歇一会。”
褐色的木盘里放着七八个果子,大多是野梨和杏子,前者味道偏涩,后者又太酸了,所以叶瑜不是很喜欢吃,只是在现在这个年月,哪里有各种各样的水果吃呢,再不喜欢也只能硬着头皮吃。
不过今天的杏子刚入嘴就让他惊讶了一番,果肉十分柔软,甜味竟然压过了酸味。
叶母见此笑眯眯地说:“如何?今日的杏子我特地多放了几日催熟,是不是比之前要甜上几分?”
叶瑜咽下果肉,连连点头,“是要好吃一些。”
而野梨虽然带着涩味,但果肉富含水分,一咬开就爆出汁水来,吃完一个半天都不用喝水。
他嘴里在吃着这两种果子,心里却在想荔枝和西瓜,他打听过,如今荔枝是有的,只不过只在南方生长,他们这边根本吃不到,所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西瓜则是压根就没出现,更是只能在心里怀念一下味道。
两个人在屋里边聊天边啃果子,一个不留神就把那七八个果子全都吃完了,当叶母再进来收盘子的时候,便惊叫道:“我的老天爷啊,你俩怎么都给吃完了,肚子哪还有地方装晚饭?”
褚绪风闻言摸摸鼻尖,和叶瑜对视一眼,不好意思地说:“就…不知不觉全给吃了。”
“行了,你们赶紧出去走走,消消食。”叶母也没想说他们,只是把他俩给赶出了门。
叶瑜听他娘的话走出去,看着干干净净的院子,不由感慨道:“现在的日子跟以前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他原先立下的志向算是实现了一半。
“日子总会越过越好。”褚绪风温和地说。
叶瑜没再说话,只是抬眼向上望去,院子里种的几棵果树随风传来沙沙的声音,他看了半天忽然在树梢间看见几个圆形的果实。
“那可是橘子?”
褚绪风闻言也抬头看过去,半晌点点头,肯定道:“是橘子没错。”
没等叶瑜说话,他又说:“旁边那棵林檎树好似也结了果子。”
林檎便是苹果。
这两棵橘子树两棵林檎树是叶老头青年时种下的,几十年来从没结过果子,人人都说他是不是被卖果树的行商给坑了,花了买果树的钱买来的却是不会结果的树。
如今倒是给人家行商正了名,卖的明明就是果树。
叶瑜倒是知道这几棵树为何不结果,他们这边太冷了,根本就达不到橘子和苹果可以生长的温度,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果树已经习惯了这边的温度,所以才长出了果子。
叶家的果树结出果子的消息立刻传遍整个村,许多村民都来他们家看个稀罕,尤其是说过叶老头上了行商的当的几个人,待他们看过树上结的果子后便向叶老头道了歉。
叶老头自是笑得见牙不见眼,他站在树边感慨道:“几十年了,终于能吃上第一茬果子。”
“可不是,”叶老太正坐在院子里给家里人织毛衣,手上编织的动作灵巧至极,险些叫叶瑜看不清,她边织边揭短,“宝哥儿你是不知道,每当有人说你爷爷上了当,买回来不会结果的树,你爷爷都得自己郁闷一会,如今总算是能扬眉吐气。”
“外头人人都说今年是咱们的福年,我看也确实是。”
叶老头特别高兴,自从去年宝哥儿病愈之后,家里的生活就一年胜过一年。
而且他知道儿子与褚将军订了协议,这羊毛生意的利润应是不低,只是没怎么关注而已,叫他儿子自己闯荡去,得与失都由他自己负责。
这时候叶二嫂插话道:“可不仅仅是咱们家的福年,整个村里哪户不比往年过得好?豆腐生意家家户户都能做,我看他们手里余钱都不少。”
这也确实,最近豆腐村的名声已经远远传播开来,远到都有其他县城的富贵人家派人来买豆腐,他们买的不是嫩豆腐,而是豆皮和豆干这样能长久保存的豆制品,又因为豆皮豆干的制作法子叶瑜并没有教出去,所以叶家每日都能在这些人身上挣上不少的钱。
如今叶家村的孩子们不愁嫁娶,光是这一个月里就有不少对新人成亲,其中也包括吴家大娘,她成亲时嫁妆尚算体面。
这是因为她娘在今年月的时候拿了一两银子到叶家买豆腐方子,叶家并没有想要为难她们,收了银子便当面给她演示了一番如何制作豆腐。
自从学会了做豆腐,吴家几个女孩常常天不亮就到村口磨豆子,做出来的豆腐她们不卖去县城,而是往距离县城更远的村子里卖,价格定得稍低,但每日到手的钱却足以改善生活。
至于吴大郎和吴石头父子俩却是成天待在家里游手好闲,好在没了吴老太的撺掇,他俩再没有扯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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