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冬天过去, 叶瑜再次看见村里青壮年的时候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不知怎么回事,他们身体更强壮了些, 杵在那儿从背面看跟个熊似的,尤其是叶海叶周远这样正在长身体的青年, 冬天在家里吃得好, 平均每人拔高了半个头,身上的肌肉极其结实,虎背熊腰的, 年纪大些的虽然变化没这么夸张, 却也是比之前要高壮得多,就连叶老头这样的老年人都肉眼可见地精神不少,头上发根生出了黑色。
而且他们不太畏寒了, 零下十几度的天直接穿件单薄的衣裳就能出门, 干活的时候全身热气腾腾的冒着烟,足以看出身体素质极佳。
但成长和畏寒的代价却是胃口大增,以叶海为例, 每天都要吃至少五斤主食供给能量,他还不算是村里最健壮的, 叶忠才是,接近两米的身高, 双臂布满肌肉, 据他儿子叶栓所说, 他在家每顿要吃三大碗饭, 一碗将近一斤。
叶瑜和褚绪风的外表变化都不大,然而详细说来,两人还是不一样的, 褚绪风是典型的穿衣有型,脱衣有肉,身上并不是大块的肌肉,而是薄薄一层覆盖在骨骼上,但是如果只是因此就小瞧他,恐怕会付出不轻代价。
对此叶河便很有话说,他曾经看着褚绪风不够强壮,便提出要跟他比试一场,结果自然不用多说,叶河被他揍得够呛,却没有人心疼叶河,连叶大嫂都觉得活该,有人能治治日渐膨胀的叶河,她显然是乐见其成。
叶河自此之后就闭上了嘴,再不敢在家里人面前炫耀自己是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
天气渐渐热起来之后已经到了六月份,全村人都在忙着种田,虽然今年因为时候问题收成可能不太好,但有总比没有好。
此时叶老头领着家里人开始翻地,家里有一头驴帮忙,会比较轻松些,驴拉着犁杖翻地,遇到大块的土坷垃就得人工敲碎,很是耗费时间,更何况又不能不让驴休息,总之一天下来也翻不了多少亩地。
而且不要以为翻完地就轻松了,那只是劳累的开始,接下来还需要撒种,种子之间的距离不宜过于密集,叶家人都是种田的老手了,距离把控的堪称完美,单单做这件事,就花费了他们整整七天的时间。
在耕种的过程中不光是种田的人累,连带着家里人也累,叶老太和媳妇们轮流种田做饭,到最后几天累得连手臂都抬不起来了,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几十亩地被他们种得整整齐齐的,让人看着就舒心。
叶家人是下了狠力耕地的,都累得不轻,春耕(或许叫夏耕?)结束后他们在家里睡了两三天才缓过劲来。
叶瑜虽然没下地,却也是在帮着家里干家务,因此也是好好休息了一阵子。
然而他还没休息完,又开始往菜畦里种菜,用了一冬天的破瓦罐终于能暂时退休,被叶老太洗干净之后放进木箱子里,为防止损坏,她还特地塞了些稻草树叶进去。
白菜、萝卜、菠菜、冬瓜、豆角等种子应有尽有,全都种进了菜畦里。
没过多久村民们就纷纷嚷着要进山,叶忠说他们憋了一冬天的力气,就等着进山打猎吃肉呢。
叶父询问过武师傅他们的意见,见他们也同意,便松口让他们进山,只是嘱咐道:“如今正是山里动物发/情的时候,你们要多注意安全。”
村里不少青壮年都加入了上山的队列,等他们再次回村,拖在身后的猎物让全村人都大吃一惊,野猪跟个牛犊子一般大,山鸡野兔也抓了二十几只,肥嘟嘟的,一看就知道羽毛下藏着的全是肉。
原本叶瑜还在担心,春夏正是动物繁衍的季节,若是过度捕猎会不会出现生态问题,直到听到叶海说的话他才算是放下心来。
叶海说:“山上动物比之前要多得多,到处都是,都不用仔细找,随便找个地布置陷阱就有收获。”
贾一随后补充道:“它们都呆呆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整个冬天都没见过人,我们都到跟前了,它们也没反应过来,有好几只山鸡就是这么抓到的。”
叶瑜听得有些惊讶。
当然他们上山的人也没忘记找盐的事,只是一直没有收获,没有人看到有动物在舔舐石头。
但这是个长期的事,暂时没有找到盐,叶瑜也并不觉得失望,反正村里人还要继续进山打猎,慢慢找吧,实在找不到的话,那就去海边晒盐,总能找到方法。
进过一次山后,自然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而第二次除了打猎的人,还有一些媳妇小孩跟着一起,她们会在山上进行采摘,叶瑜便在其中,他想去一趟竹林,砍些竹子回来做竹箔和造纸的原料。
竹林严格来说并不在山上,而是山脚,一个略显起伏的土坡,因此他们一家就在这里跟其他人分开了,叶老太想着边帮宝哥儿砍竹子,边采摘些竹笋竹菇回家吃。
叶瑜这也是雪停后第一次到竹林,一进来就发觉竹子的高度已经突破了五十米,有些生长了多年的竹子单人双手展开都抱不过来。
正在他惊讶的时候,叶河几人已经开始了,连褚绪风跟他带来的侍卫都没例外,众人纷纷埋头用砍刀砍竹子。
他们没选择长成的竹子,砍的都是今年新长出来的嫩竹,青白色外表显得格外青嫩。
所有人一直干到傍晚才一人背着一捆竹子往村子里走,路上叶瑜背着一背篓竹笋,重量不轻,压得他双肩发麻。
到家之后他们才知道到山上打猎和采摘的人早就回来了,就剩他们,叶父说:“你们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找你们了。”
他边说边把叶瑜和叶母背上的东西接过来。
叶瑜顿时松了口气,活动了一下肩膀说:“没想到都这么晚了。”
“走吧,先回家吃饭。”叶父没多说,只是摸了摸叶瑜的头。
晚上是盼娣带着桃花荷花两姐妹做的饭,因为家里分到的肉很多,再加上最近家里人都在干活,累得够呛,所以样样带荤腥,其中还有一道大肉,而主食更是把家里剩余的白米都蒸了。
一盆猪五花做的红烧肉,难得放了糖,糖汁浓郁,味道醇厚,叶瑜把汁浇在米饭上,一口肉一口饭吃得香甜,连话都顾不上说。
直到肚子终于有食物垫底的时候,他才感慨道:“大嫂的红烧肉做得有大伯娘的几分味道了。”
可能是因为在吴家节省惯了,所以盼娣嫂子做饭不怎么舍得放调料,连做肉都是切成碎末和菜一起炒,到最后一点肉味都尝不出来。
不过经过叶大嫂的教导,最近她总算是不手抖了,舍得放调料,也会做大块的肉了。
盼娣闻言红了脸,“都是娘教得好。”
“我就是随便教教,倒是盼娣一点就透,实在聪明。”叶大嫂笑着说:“而且她做凉拌菜颇有一手,今日的凉拌野菜也很解腻。”
确实如此,盼娣嫂子做素菜味道极好。
吃完晚饭,一家子啥事都没做,洗漱完就躺在炕上沉沉睡去,都是无梦到天亮。
第二天叶瑜惦记着造纸,早早就醒过来了。
褚绪风也过来帮忙,叶瑜准备了两类材料,一类是制作草纸的秸秆和树皮,另外一类就是制作竹纸的竹子。
两类纸的制作方式基本相同,只在细微处有些许差别,比如说竹子要劈成竹片,然后将表皮带青的地方削去,剩下的竹片经由大力捶打锤烂。
之后的流程便相仿了,准备两个大木桶,分别将秸秆和锤烂的竹片浸泡进去,等到泡软之后就可以放到灶台上加入石灰粉边搅拌边蒸煮了,这个过程大约需要两三天,最后形成的形态类似于糊糊。
为了让做出来的纸柔软且光滑,这两桶糊糊要手动绞碎成碎末,这是个漫长费力的活,不光是叶瑜一家人在做,就连村子里其他人有空的时候也会来帮忙。
就这样合全村之力纸浆逐渐变得细腻顺滑,接下来这些纸浆再经过清洗就很干净了,将其覆盖在竹帘上晒干,揭起来的就是成品纸了。
用秸秆做出来的草纸是黄褐色的,质地粗糙,厚厚一沓捏在手里颇具硬度,用来当厕纸却是极好的,而且做起来不麻烦,所需的原材料也便宜,家家户户都能拿得出来。
叶瑜自己就是草纸的第一个用户,用完之后很是高兴,他终于能摆脱用树叶上厕所的窘境了,这样的草纸虽比不上现代那些洁白柔软的,但已经是他能做出来的最好的了。
满村子对草纸都稀奇,自从分到一些用过之后皆是赞不绝口,尤其是一些妇人娘子,她们每月要来月事,如厕时很不方便,如今有了所谓的草纸,就不用担心弄到外边,用完后直接扔进茅坑里即可,可谓是又方便又干净。
叶瑜随后将制造草纸的方法教给村里人,有些人嫌麻烦,不乐意自己做,便用粮食从愿意做的人那里买,这算是自由买卖,并没有人制止。
另一样竹纸与草纸不同,硬度适中,质地柔软,颇具韧性,再加上吸水性强,很适合写字作画。
叶瑜带着一沓送给叶童生的时候,叶童生立马在纸上写了几个字,他写完后高兴地说:“虽比不上宣纸,但也算是优质的纸了。”
“既然先生喜欢,这些您就先拿着用,回头用完了,再来寻弟子,弟子再制作些。”叶瑜笑着回道。
叶童生也没推辞,大方将其收下,他毕竟是叶瑜的启蒙恩师,因此收得并不亏心。
除了自家留下用的和送人的,叶瑜还额外拿针线将一沓竹纸缝成一个本子送给叶父,可以在上面记录一些村里的情况。
既然有了本子,为了方便书写,叶瑜把炭笔也给折腾出来了,说起来制作炭笔要比造纸简单得多,只需要烧制柳树的枝条就行了。
炭笔写出来的字以黑色为主,夹杂赭褐色,用起来很是方便,叶父只用了一次就喜欢上了,再也没用过毛笔,如果非要挑出一个缺点的话,那就是没有外壳,容易把手给染黑。
叶童生倒是看不太惯,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如今连科举都没了,何必再墨守成规。
叶瑜拿了个布包单独出门,路上有人跟他打招呼,他也是礼貌寒暄两句。
一直走到褚绪风家门口,他看着牌匾抬手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贾三,他见到叶瑜后立刻敞开门,笑眯眯地说:“快进来,少爷在屋里。”
褚绪风此时正在屋里练字,没听到外面的声音,叶瑜就想着等他写完字再进去,便坐到院子里的凳子上跟贾三他们聊天。
贾三正在洗山梨,洗完后随手从一边拿了张草纸擦手,“这草纸是真好用,我都不用洗毛巾了,擦完手后可以直接扔掉。”
叶瑜点点头,道:“方便就好。”
他接过贾三递过来的山梨慢慢啃着,咬一口就在嘴里爆开汁来,有一种独属于水果的清香。
吃完最后一口,刚擦干净手,屋里的褚绪风正好放下笔,一抬眼就看到坐在外边的叶瑜,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连忙走出来,“怎么不叫我一声?”
叶瑜拍拍手站起身,“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当打扰你。”
两人一起走进屋子,关上门后,叶瑜将手里的布包递给他,“打开看看,是今年的生辰礼。”
褚绪风闻言睫毛微垂,半晌才接过布包,哑声道:“你竟还记得。”
“你的生辰我哪能忘了。”叶瑜背着手笑说:“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褚绪风薄唇轻抿,小心翼翼地解开系带,只见布包里面放着一个精致的像是书一样的东西,翻开后每一页纸上都压着各种花卉,有野菊、铃兰、风信子…是造纸时就压在里面的。
每一朵花都对应一句祝福,仔细闻一闻的话还能闻到淡淡的薄荷香气。
“这是我自己写的字,不算太好看。”叶瑜摸着鼻子说。
“写得很好,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远没有你写得好。”褚绪风素白的指尖抵在花瓣上。
叶瑜的字如今已颇具风骨,风骨这个东西说不清道不明,但一看就能感觉出来。
“那你喜欢吗?”叶瑜期待地问。
“很喜欢。”褚绪风捏着花笺郑重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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