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外边的天气就跟叶瑜的病情似的,  先是狂风骤雨,对应到他烧得全身滚烫,甚至都有些神智不清,  与此同时他身上的脓疱开始变硬变红,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异常丑陋。

    就在雨停之后没多久天空中就又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叶瑜这时也熬过了最初天天发烧的时候,  身上的脓疱逐渐开始皱缩干燥,形成黄绿色的厚痂,  到了这个阶段,其他的不适他都可以接受,只有厚痂周围不断产生的瘙痒让他难以忍受。

    再加上这些难看的厚痂布满了他全身,就连脸上都没能幸免,叶瑜最近洗脸都不敢看自己的样子,  他虽不是个极爱颜色的,  但是也接受不了自己近似于毁容的模样。

    好在陈大夫留下的药膏效果还不错,涂在瘙痒处带来的清凉能让他获得暂时性的安宁。

    叶瑜涂完后看着手臂上覆盖着薄薄一层白色药膏的厚痂发愁道:“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叶母把陶瓶收好,安慰他说:“放心吧,你娘我也出过花,  现在还不是好好的?疤倒是真留下了,只不过不仔细看就完全看不出来,痒是真的痒,得忍着些,千万别上手挠。”

    “这段时间里你就吃点清淡的,  我不给你做发物。”发物包括很多,像是葱姜蒜、高油高糖的食物、牛羊肉、柿子等,前面几种都是热性的,容易产生血热,  而最后一种柿子则是冷性的,总而言之,不管是热性还是冷性,都是得皮肤病不适合吃的。

    叶瑜听到这番话乖乖应声,现在吃的清淡点就清淡点呗,反正等病好之后他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

    因此晚上那一顿饭吃的就是红豆粥和白馒头,桌上唯一一盘菜是醋溜白菜,叶父剥开一个鸡蛋放在叶瑜碗里,“我问过陈大夫,吃鸡蛋没关系。”

    鸡蛋富含蛋白质,每天吃一个不仅没有害处还能补充营养。

    叶瑜道过谢就低头吃鸡蛋,家里的鸡蛋个头都很小,一整个吃完也只能稍微填填肚子,要吃饱还是得看馒头,但是叶瑜最近饭量小,足有他半个手掌那么大的馒头实在是吃不完,便只掰下来了一半。

    “另一半给我。”叶父接过另一半,大口吃起来。

    叶母则是把醋溜白菜盛出来放到叶瑜面前,“你吃不了咸菜,那就多吃点新鲜菜。”

    叶瑜咽下嘴里的馒头,忙道:“您也快吃,别光顾着我。”

    “我都吃饱了。”叶母指指自己的碗,“你们爷俩慢慢吃,我先去收拾东西。”

    “好。”叶瑜说完就继续低头吃晚饭,醋溜白菜用的是新鲜的白菜,刚摘下来的,自然是青翠欲滴,用醋炒过,更是十分酸爽开胃,不管是就米饭还是就馒头都好吃。

    吃完饭一家人在屋子里聊天,叶瑜还帮着叶母分了会毛线,剩余的毛线并不少,足够再织两三件毛衣。

    线分到一半叶父穿着蓑衣进来了,他拍拍身上的雪说:“之前宝哥儿不是说鸡棚好像在漏雨吗?我找了好几次都没找到漏的地方,本来还以为是错觉,结果现在外边下着雪,再去的时候才看到鸡棚里确实有漏口。”

    叶瑜听到这话便疑惑地问:“到底是什么位置才能让我们一直都找不到。”

    叶父边比划边回答他道:“在墙边上,原先被食槽给挡住了,因着今天下雪我就想着把食槽移到窗户底下,那里亮度更高,这一移才发现那处漏口,还不小呢,多亏食槽一直挡着,鸡棚里温度才没有下降很多。”

    “怪不得咱家有好几只鸡鸭都没救回来。”叶母卷毛线的手顿了下,她心疼得不行,家里原来有鸡鸭各十只,现在就只剩六只鸡七只鸭,最重要的是病死的那几只还不能吃,这样就更浪费了。

    叶瑜虽然也心疼,但他更担心剩下的鸡鸭,因此便提议道:“咱们可以先用稻草将那个漏口堵住。”等天气好些再进行处理。

    叶父闻言点点头,“我已经堵住了,用的是麦秸。”

    “那就好。”家里剩下的鸡鸭可不能再出事了,尤其是几只母鸡和母鸭。

    晚上睡觉的时候,叶瑜怕自己睡着睡着就忍不住开始挠痒,因此他裹上被子后就用麻绳把被子给捆住了,被捆住的叶瑜就好像是一个毛毛虫,在床上不停地扭来扭去。

    叶母在屋里点燃一柱安神香,吹灭油灯后小声说:“做个好梦。”

    叶瑜道完晚安便闭上眼睛,外界越黑,他身上的痒意就越明显,这时候他很庆幸自己的手脚被禁锢住了,无法去抓挠。

    也因此他一夜都没睡安稳,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他能感觉到自己没睡着,但是眼睛却是闭着的。

    等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叶瑜整个人都显得没精神极了,他从被子里出来,捂着嘴打个哈欠,紧接着用盆里的温水擦拭一遍厚痂,再涂上一层药膏才算是好受不少。

    洗漱完他终于清醒了几分,转头往窗户外一瞧,外边依旧是漫天飞雪,雪落了满地,人一旦踩上去,积雪都能没过小腿。

    叶家早饭吃得也简单,只有鸡蛋和小米粥,但叶父和叶母吃得很香,只有叶瑜因为昨天晚上没睡好所以吃得少。

    刚撂下筷子,他们就听见外边有人敲门,叶父听到敲门声连忙跑出去开门,连蓑衣都忘了穿,幸亏还记得戴口罩。

    这么早有人敲门,他还以为是村子里出事了,结果开了门才发现门外是叶老头和叶老太。

    “爹娘你俩怎么来了?是家里出事了吗?”叶父把门开了个缝焦急地问,不怪他谨慎,要知道他爹娘从没有出过花,他俩年纪都这么大了,万一被传染上,那可不好受。

    而且陈大夫跟他说过,杏花也染上了天花,如今在湖边小屋里住着,正由出过花的叶大嫂照料。

    老两口也戴着口罩,都是叶母亲自做的,叶老头声音嗡嗡地说:“你别操心,家里样样都好,我们只是担心宝哥儿,所以过来看看。”

    “您放心,宝哥儿的状况还好,等再过几天厚痂落了就好了。”叶父松了口气说。

    此时叶老太插话道:“等宝哥儿好了,你可千万记得带他过来吃饭。”

    “好。”叶父应一声。

    趁此时间,他又问了问老宅那边的情况。

    叶老头答道:“老大老二他们都好,杏花虽出了花,但已经快好了,想来明天就能回家,倒是如姐儿因为年纪小,折腾了这么多天有些着凉,一直在流鼻涕,偏生因为年岁小,还不好喝药,因此明明是小病却到现在都没好。”

    叶父皱了下眉,“小病不能拖,越拖越严重。”

    “是啊。”叶老头也有些愁眉不展。

    一时之间他们竟然都安静了下来,最后还是叶老太开口道:“回去怎么都得让如姐儿好好喝药,不拘手段,只要病能好就行。”

    聊完这事叶父便说:“天这么冷您快回去吧,别冻着了。”

    “行。”老两口走之前还特地把背来的筐递给他,叶老太说:“宝哥儿最近不是得吃得清淡?正好家里还剩些胡萝卜和木耳,我就包了一笼包子,只放了一点盐,宝哥儿应该会喜欢。”

    胡萝卜、木耳和鸡蛋一同剁碎,这样做出来的包子馅鲜美多汁,再加上皮薄暄软,家里小孩都爱吃。

    “好。”叶父也没拒绝,很快就接过筐,都是一家人道谢那就是见外了。

    感情是相互的,他们家做了好菜会给老两口送一些,相对应的老两口也会给他们送好吃的,尤其是叶瑜最喜欢吃他奶蒸的包子。

    说来也奇怪,明明叶母做包子的手法是叶老太手把手教的,但是她俩做出来的包子味道还是有差别。

    叶父心里想着事,等他目送着老两口相携离开,看不到他俩背影的时候才准备关门,结果门还没关上就又看见远处有个人冒着风雪走来,他定睛一瞧才发现是褚绪风。

    “绪哥儿。”

    褚绪风应道:“叶伯父。”

    他把手里的篮子提起来,“火炕上种的黄瓜已经能吃了,我送点过来。”

    这一小篮黄瓜可不少,把篮子装得满满当当的,而且黄瓜很小,每个只有食指那般长,也不宽,但颜色却青翠欲滴,上面甚至还有水滴,新鲜极了。

    “多谢你了。”叶父乐呵呵地说:“宝哥儿肯定喜欢吃黄瓜。”

    褚绪风温声道:“他喜欢就好。”

    他没在这里停留太久,等叶父收下篮子便告辞了。

    叶父关上门后拎着筐和篮子回屋,边摘口罩边说:“包子是爹娘送来的,黄瓜是绪哥儿送来的。”

    叶瑜一听到褚绪风的名字就反射性的看过去。

    叶母则是掀开盖在上面的白布看了看,“数量还不少呢,包子垒在一起怕是得有十五六个,黄瓜也是,够咱们吃很久。”

    她说完就把一筐包子都拿了出去,冻到院子里的大缸里。

    回来的时候还感慨道:“大缸里的食物才刚吃完一半,如今就又补上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完。”

    叶父说:“真要吃的话吃得很快。”

    叶母看他一眼,“那最近咱俩早晚饭都吃这些吧。”

    “行。”叶父没什么意见,反正对他来说吃啥都一样。

    紧接着叶母到外边洗了三个黄瓜,挨个递给他们。

    黄瓜才刚入口叶瑜的眼睛就亮了起来,吃起来脆脆的,黄瓜香味异常浓郁,还很青嫩,仿佛是含着一汪水似的,比起菜更像是水果。

    其实叶瑜对用黄瓜做出来的菜的喜爱度一般,但是直接生吃他就很喜欢了,尤其是蘸上大豆酱,在夏天的时候吃起来会非常清爽。

    叶母吃着黄瓜也说:“中午咱们掰点青菜蘸酱吃,这么青嫩的黄瓜不生吃可惜了。”

    “好。”叶瑜第一个赞同。

    黄瓜的清香味让他身上的痒意都消退不少。

    随着时间的流逝,叶瑜身上的厚痂渐渐干燥,大约十四天后,这些厚痂便开始脱落,露出下面红色的肉芽。

    叶瑜拿指尖轻轻碰了碰,这些红色的肉芽一被触碰到,他就能感到淡淡的痛意,但好在没了痒意,他总算能好好睡一觉。

    陈大夫来给他复诊的时候,就笑着说:“宝哥儿这就是痊愈了,接下来只需要勤奋些涂药把疤去掉。”

    叶瑜其实算是相对幸运的那个,因为村子里有一半得了天花的人都没能成功出痘,他知道这件事后,就开始后悔没有早点想到种牛痘之法来阻止天花的传播,但谁能想到在现在这种村落封闭的情况下天花还能传播开来呢。

    “您之前说的牛痘如今可有进展?”叶瑜问道。

    陈大夫遗憾地回他:“尚无,最近村里生病的人太多,给他们治病都耗费了许多时间,实在是没空研究旁的事。”

    倒也是,叶瑜听到他的话只得暂时把心定下来。

    等叶瑜被陈大夫诊断为彻底痊愈后,叶母就把他这段时间穿的衣裳全都拿出来扔到盆里,用火点燃烧掉,这些衣裳虽然洗干净还能穿,但叶母嫌它们晦气,反正叶瑜不缺衣裳穿,不如烧掉去去晦。

    她甚至想把被子也烧了,幸好被叶瑜给阻止了,被子可是大件,把被罩拆下来烧掉就算了,里面的棉花可不兴烧啊。

    叶瑜说:“等回头出太阳了,把被子晒晒就行了。”

    叶母这才收手,把蓝布的被罩给烧了,紧接着换上新的。

    还有床单,原本他们家是没有床单被罩这些东西的,但是叶瑜觉得被子和床垫不好洗,不如在上面套个东西,日后清洗的时候,就只需要将其拆下来洗就行了。

    而且床上三件套制作起来也方便,叶瑜只是描述了一番,第二天叶母便缝制了出来,针脚细密,不比现代花钱买的差,只是没什么花纹,然而纯色的也很好看。

    这么一番更换过后,叶瑜屋子里算得上是焕然一新,唯一不好的就是下雪天没办法晒被子,导致被子总是潮潮的,不过比起之前就好得多,至少能睡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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